一百八十三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鄖陽書院,陳詩家。

“…………此關乎明堂(陳明堂,陳詩之子)之前途,賢弟要三思而斷啊!”李元清說罷就端起了茶,但卻沒往嘴邊送上一送,一雙眼睛眨不眨的盯著對麵的陳詩,自己什麽話都已經說盡了,現在就看他這個做父親的如何決斷了。

另一側坐的陳周氏(陳詩妻)滿臉的焦急,手中的絲帕無意識間都被攪得像是要斷開一樣,一雙眼睛死盯著陳詩,心中急躁的真是恨不得立刻代丈夫應下。

“怎麽辦?是答應還是不答應?”陳詩的腦子裏正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跑官”,對於品性高潔的陳詩來說簡直就是一種侮辱,他自己是從來都沒想過這兩個字的。可是現在事情是落在他兒子身上,自己的獨苗獨子身上,就不得不認真的想一想了……

孩兒陳明堂,乾隆三十七年人,去歲乾隆五十八年癸醜科二甲第十一名,派官貴州普安廳任安南知縣。

貴州那地方雖然偏遠,可陳明堂也沒說什麽就去赴任了。然而半年下來,隨著到任的時間長,陳明堂與上官的關係是越來越差。

曆史上乾隆六十年貴州是爆發過苗漢大起義的,可想而知那裏的吏治是個什麽情況。而陳明堂自幼受其父親熏陶,也養成了他父親那樣的高潔品性,自然就與上官起了矛盾。可偏偏他勢單力薄也官小職微……

最後陳明堂隻能求個眼不見為淨,圖謀起調往他處任職的念頭,因為他還不想就此學他父親掛印歸鄉,這個官他還沒當夠。

李元清此次來鄖陽,一是為了回訪陳詩,二就是為了‘解決’陳明堂這件事。

現在他身前的桌麵上放著的是他此次帶來的三萬兩銀票,全是一千兩的大麵額。用著這些銀子做打點,憑借陳詩往日在京的關係,將陳明堂調到湖北任何一地來任職都不成問題。

李元清心中還有點緊張,與陳詩相交這些年他可是很了解這位兄弟的性格的,即便這事兒是關乎到了兒子的一生前途,陳詩依舊極有可能說不。而要是陳詩說‘不’了,李元清他自己可就瞎掰了,那些後續的運作很有可能就要全部泡湯了!

年前初冬時候,李元清在安陸府的天門縣乾潭鎮靠湖地帶就置買下了一大片地,準備來年在這裏辦起一個造船的大船塢。這是梁綱特意吩咐過的,為此梁綱還將他曆來繳獲的大批珠寶首飾和古玩字畫取出了近一半給李元清,以備他好籌措資金。

木料主要由鄖陽府購進,前期則以收購別的船塢的儲備料為主。(木頭不是砍下來就能立馬造船的)李元清手下自備(招募)排客,不用排幫來做中介人。借這個由頭,梁綱讓陳和軒將陳恒軍的老爹弄了過去……

李元清的這個船塢賺不賺錢無所謂,梁綱之所以讓他辦這個,主要就是為了將來打算。萬一起義軍在北邊玩不轉了,他還打算拉著隊伍往南跑呢,如此就少不得要用上船隻和船夫(過長江)。

而有了船塢和排客之後,在必要時候起出李元清這個暗子來,他不就一切都萬事俱備了嗎?這裏麵可還有陳家的參合的一腳呢!

但是這一點也要有一個前提才行,那就是官麵上李元清要有人照顧,不然的話就是造再多的船,官府道一句‘征調’的話,也足以讓梁綱的打算打水漂了去。所以一得陳明堂謀求外調的消息李元清就上了心,襄陽城時與梁綱詳盡商量了一下,便有了今天的這一出戲。李元清就是看準了這個大侄子,把陳明堂弄到天門縣去當知縣,不照顧他這個做大伯的還能照顧誰?

“老爺……”陳周氏焦急的叫道。

“唉……罷了,罷了,月末我就上京城走一趟。”陳詩苦笑搖頭,應了下來。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兒子舍棄自己這張老臉又能如何?“大哥,小弟多謝了!”起身對著李元清拱手施禮,不管如何李元清的這份心意他是領受了。

陳周氏跟著也行了一禮。李元清樂得臉上都笑開了花,“賢弟終於是想明白了,哈哈哈,哈哈哈……”事情辦妥,李元清鬆下了一口氣,現在終於可以徹底放開心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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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夜晚,天上星月無蹤無影,·天地一片漆黑。

鄖陽府庫一間下房中,黃炳安喝幹杯子裏的殘茶,正想熄燈就寢,突然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接著門扉上就響起幾下輕輕的叩擊聲。

怔了怔,黃炳安有些迷惑的走到門前,略微提高了聲音問道:“是哪一位兄弟啊?”下半夜他可還要守夜呢!

門外頭傳來一個沉厚低促的嗓調:“我是啊,趙勇,你快開門出來。”

趙勇,和黃炳安一樣都是府庫的庫吏,但是黃炳安知道這個趙勇是府庫副使魏元煜的心腹,可不比自己這個無依無靠的。

那魏元煜雖然僅是個九品副使,可是他在知府楊大人麵前都有幾分臉麵,若不是府庫大使商世章是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人,說不定年前死後魏元煜就已經登頂上位了呢。所以對於趙勇,黃炳安是要讓著的。

不過這個深宵時候他找自己幹什麽?會有什麽事嗎?

心頭不明白著,黃炳安匆匆披起衣服拔栓開門。趙勇那魁梧偉岸的身影已一閃而入,並且順勢反手將門掩上。

黃炳安嚇了一跳,但還是沒其別的疑心,問道:“趙兄弟可有什麽事情要問?”

點點頭,趙勇臉上顯出的是一片嚴肅慎重的表情,壓著聲音道:“兄弟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大哥幫忙,這事兒可外傳不的人……”說話著趙勇腦袋就越來越靠近黃炳安。

“嗚嗚嗚…………”捂嘴、捅刀,看著掙紮著眼睛裏還有驚駭色的黃炳安,趙勇麵上也閃過一絲不忍,但繼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可怪不得我,要怪隻能怪你自己今夜值班……”

………

………

籟籟於夜風之中沙沙作響。

府庫院內,一幢全是有青色長條大石砌造而成的小房屋中。一扇窗口裏透出暈沉的燈火,暗朦朦的,黃色的燈光似乎凝臀在窗紙上了。

趙勇才到屋前,黑暗中就有一條人影閃出,低聲問。“結果了麽?”

輕輕一笑,趙勇比劃了一個手勢,“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閃出的這人,正是鄖陽府庫副使魏元煜,雖然明麵上他們兩人是上下級關係,可是在三陽教中他們是一個級成的。

趙勇抬頭向著房內點了一下,低聲問道:“九哥,教裏都是誰來了?”

“進去了不就知道了。”魏元煜一拉趙勇走了進去,嘴裏低聲說道:“可是咱教裏的大人物的。”

暈黃的燈光,自桌子上一座蓮花燈罩上散映出來,靜靜沉沉,宛如浮漾起一片淡黃的霧氳。

在沉暗的光暈映照下,掌教元帥劉楞正神色平靜的坐在大椅上,見到二人進來兩眼一瞄,神色中自帶著一絲厲色,語調冷冷的,“得手了麽?”

燈光的照射下,趙勇看到房屋內還坐著十幾二十個人,全都是一身庫吏打扮,可裏麵卻有一大半是自己從沒見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