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不是煽情。
隻要想到崔亮做過的那些事,他就想到了自己。
人這一生,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活成自己想要活的模樣。
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沒有這般的雄心壯誌,也沒有想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然而一路走來,借助了夏雲澤的推力和前世的知識,他終於能活成想活的模樣了,但也同樣還是受到掣肘,來自皇權的,來自政治的。
他都這般,何況暗衛出身的崔亮。
“開春之後,草原就進入了修生養息的階段,我也打算好好發展下草原的經濟和教育。
一是讓草原百姓感受到來自大夏的溫暖,讓他們從內心裏接納自己身份的改變。
當然這很難,不過你看到了,我打算從青壯年和少年入手,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總會改變的。
二呢就是穩固草原經濟的同時,向周邊擴張,以保證草原和大夏持續的和平安定。這點你是了解的。”
崔亮點點頭,看向林立。
林立也看向崔亮道:“男人總是要做出一番豐功偉績,尤其是他人無法做到的功績,才能頂天立地。
我為崔哥想了一條出路,艱難或許艱難,但是能讓崔哥擺脫現在的困境。
但這之前我還是要征求你的意見的,如果你安於現狀,我不會勉強你。”
崔亮看著林立好一會,轉過頭盯著篝火。
林立也不著急,才捧著茶喝了起來。
茶水涼得很快,不過正好,林立烤著火,隻覺得心裏發熱。
“侯爺,我……”崔亮不自覺又恢複了曾經的稱呼,他深吸了口氣,想要說什麽,但卻難以開口。
林立再拍拍崔亮的肩膀:“不用說,我明白,崔哥,你隻是告訴我,願不願意。隻要你願意,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給我。”
崔亮猛地扭頭,單膝向林立跪下:“侯爺,當日我安排了人在侯爺身邊,確保侯爺不會有危險。”
林立終於聽到了崔亮親口承認,心卻在這一刻倏地沉到了海底。
胸腔裏好像空****的,好像在這一刻失落掉了什麽。
好一會,林立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崔哥,事出有因,我不怨你。”
崔亮猛地抬起頭來,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隻是,風府、江飛,他們都是你我的兄弟,那些從伊關帶過來的士兵,他們全心全意地信任著我們。”
崔亮沉默了,隻保持著半跪的姿勢。
林立放下茶杯,將崔亮扶起來,扶著他坐下。
“崔哥,每每想起,我心裏都很難過,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那些死去的士兵們的英靈,他們本不該這麽丟掉性命的。”
崔亮的嘴唇動動,低下頭。
“崔哥,我明白你的難處。現在,還是那句話,你願不願意?”
崔亮低著頭好半天,終於抬起頭來,低聲道:“侯爺,我走了,還會有其他人。”
“可我與其他人,沒有與你的感情深厚。”林立不假思索道,“沒有與你這般糾結。”
崔亮的神情明顯動容了,他張張口,又張張口,終於道:“可陛下……”
“你放心,陛下那邊我有說辭。”林立打斷了崔亮的話。
“屬下願聽侯爺的吩咐。”崔亮終於下了決心。
林立輕輕歎息聲:“好。那我就和你說明白了。從明天開始,大夏和草原裏的事務你全都不要管了。
你給你配備一個騎兵團,除了你偵查連的人,你以前的鏢師、我這裏的草原人,隨便你挑。
步槍、子彈、手榴彈、弩弓,也緊著你的人來,還需要什麽,你列出清單來。
我要你在今年冬季到來之前,踏平北部區域,橫掃斯拉夫人聚集區。”
林立看著崔亮的眼睛,“我沒有後續的補給給你,但隻要你在北部建立居住區,就能給你一整套的管理方法和人手,我在草原上做的所有事情,你在斯拉夫人的地盤上也能做。”
崔亮的眼睛亮了起來,“侯爺,我能帶著步槍和手榴彈?”
林立點頭:“能,但我手裏現在有多少你有數。”
崔亮臉上一熱,忽地翻身再次跪下:“侯爺的再造之恩,屬下無以回報。”
“崔哥,我能為你做的隻有這些了。盼你能為我掃平北部的威脅,你我一同建功立業,讓陛下的龍旗插遍整塊大陸。”
林立承了崔亮的一禮,才伸手再扶崔亮起來,“來,我們一起聊聊北邊。”
對現在斯拉夫人生活的土地,林立的了解和崔亮幾乎一致,但林立還了解許多這個時代的人不了解的東西。
比如北極,愛斯基摩人,比如在極寒的地區如何生存,還有在極北的海域能得到什麽食物。
“隻要和平,人口的數量就會暴增,隨之而來的就是糧食的不足。
土地的麵積是有數的,可以耕種和放牧的土地也是有數的。
一旦人口的數量超過了土地的承受力,就會出現饑餓,若是遇到了天災,必然釀成人禍。
所以我們不僅要從土地上要糧食,還要從海洋中要食物,所以我才要想到建造鋼鐵大船。
因為在海洋的深處,有巨大的魚類可以彌補糧食的短缺。
還有一點就是,從草原一直往北,都不善耕種,大片的土地荒蕪。如果都開采出來……”
林立撿了個樹枝,在地上大致勾畫了個輪廓。
“這是我們大夏的版圖,這是草原。”這兩處的地圖還是崔亮給林立繪製的。
“這是斯拉夫人的地盤,再往北才是冰封的無人區。而這一大片都是肥沃的土地,一年完全可以耕種上一次的。
我希望明年開春,你也能如我在這裏一般,開墾出一片土地,紮下根來。如此,北部這一片,就全是掌控在你的手裏。”
林立再看向崔亮,“崔哥,這就是我為你設想的,隻有一點,你的家將會在遙遠的北方,你將再難回到大夏。”
停頓了片刻,林立低低的,近乎耳語地道:“就如同我現今一般。”
林立的眼神裏帶著些許的傷感,然而他的眼睛卻是明亮的,炯炯有神。
他看向崔亮的視線帶著期待,也帶著憐憫。
然而,這是他能為崔亮唯一做的事情了,讓崔亮擺脫內心的煎熬,也算是回報崔亮曾為他做過的所有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