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東道主,顓渠閼氏來了好幾日,也是該有次正經地請客了。

為了顯示正式,林立請了方曉作陪——本來要讓風府、王成都一起的,但聽說是與顓渠閼氏一起進餐,這幾人立刻就都沒出息地拒絕了。

理由竟然全是軍務脫不開身。

什麽軍務脫不開身,雖說是有軍務,就是不願意受拘束。

林立也沒有勉強,四個人的宴席麽,也不錯。

林立與崔巧月並排主位,顓渠閼氏在客位,方曉作陪。

軍中無酒,就是以茶代酒,然後就是些烤肉,肉湯,不過今天這裏有了豆腐,是才做出來的。

做了家常豆腐,凍豆腐幹菜湯,還有一碗豆腐腦。

草原很少有大夏這般精細的事物,顓渠閼氏第一次吃到家常豆腐和豆腐腦,很是驚訝。

若是不聊正事,林立就是話匣子了,從豆腐說起美食,林立頭頭是道。

甚至還聊起了刀工。

“咱們大夏,最不起眼的一根草,也能做出個漂亮美味的菜肴來。就說秋季最常見的大紅蘿卜。”

林立的糧草裏還真有這種蘿卜,聽到林立介紹,方曉對門口的護衛遞個眼色,護衛立刻就矮身出去。

林立接著說道,“蘿卜纓子一般是不吃的,喂雞喂豬為主,不過在廚師的手下,這蘿卜纓子做出來才好看。”

方曉笑道:“侯爺先等等,我已經命人去請了廚師,等到廚師來的時候,侯爺再指點一番,我們也好能享個口福。”

林立也笑起來,連聲答應著。

正說著,廚師果然捧著洗幹淨的大紅蘿卜進來,那蘿卜上水靈靈的紅纓上還掛著一點水珠,剛剛被外邊的寒氣凍成冰珠。

廚師施禮,林立笑著擺手讓廚師坐下,吩咐人在廚師麵前擺了案板道:“本侯聽聞有一道菜,很是考驗廚師的刀工。”

廚師忙道:“小的五歲上就拜師學習,先學了三年的擇菜,然後洗了三年的菜,又磨了三年的刀,才被師父允許上前觀摩師父的刀工。

小的白日裏在廚房打雜,隻有晚上師父和師兄們睡下了之後,才敢一個人揣摩。

小的給自己磨出來一把菜刀之後,就每日裏練習刀工,到現在已經有十二個年頭了。

不敢說刀工如何,但隻要是侯爺要求的,小的都能做到。”

林立聞言,先讚道:“隻這份辛苦,就足以當得起苦盡甜來這四個字。”

心下卻是對這古代拜師學徒製度的辛苦很是歎息。

接著道:“本侯聽聞這道菜,是先取紅色的櫻子,先片成極薄的薄片,再順著切成如牛毛般相連的細絲,然後放入到冰水中,紅色的銀子就會如花般在水中綻放。

再以鹽、糖、香油為酌料輕微攪拌,一根根地擺成需要的造型,便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爽口小菜。”

這小菜還是林立前世刷視頻的時候看到的,現在不過是找個輕鬆的話題,也是冬季實在沒多少可食用的東西。

廚師聽林立說完,想了想,點頭道:“小的領悟了。”

便在麵前的案板上切了蘿卜櫻子,按照林立的說法,刷刷刷地切了起來。

中國的廚師,不論是切肉還是雕花,就是手裏的一把菜刀,厚重的菜刀在廚師手裏簡直比繡花針還輕巧。

不多時案板上的紅櫻子就被切上了不下百刀,待到櫻子被放入冰水中的時候,果然一根根地分開。

每一根上都多出被切了十幾二十刀的細絲,被冰水冰著彎曲的花一般,又按照林立所說擺了盤送上。

林立眼瞧著廚師隻聽他口述,就複製出前世見到並沒有品嚐過的那道菜,心中簡直是不知道做什麽滋味。

先賞了廚師十兩銀子,讓廚師下去,才請顓渠閼氏品嚐,又替崔巧月夾了一筷子。

林立沒有注意到,在廚師切菜的時候,顓渠閼氏的眼裏劃過了一絲輕視。

在顓渠閼氏的眼裏,林立這個侯爺太精通吃喝玩樂了。

這幾日她就聽說了林立在陰山山脈裏建了一座滑雪場,還準備讓士兵們每日滑雪取樂的。

如此侯爺,竟然也能領兵打仗,難怪公主會逃婚出來。

顓渠閼氏低頭品嚐這用草做出來的所謂美食,也並沒有吃出什麽味道來。

習慣了牛羊葷腥,對草是沒有感覺的。

再好吃的草,也不過是草。

方曉卻是在這日日牛羊的飲食中,終於品嚐到一抹甘甜和回味來。

他細細地品嚐著,讚道:“果然大道至簡。侯爺又給冬日的餐桌上增添了一道爽口小菜。”

林立笑道:“可惜這菜最考驗刀工。”

又對顓渠閼氏道:“夫人可喜歡大夏的菜肴?”

顓渠閼氏笑道:“別有一番滋味。”

又看向崔巧月慈愛地道:“巧月,難得侯爺想起這道菜來,你可要多吃點。”

崔巧月向林立微微欠身道:“多謝侯爺。”

林立也欠身道:“公主客氣了,公主若是喜歡,我這裏還有好多類似的,考驗刀工的菜肴。

剛剛看著廚師出神入化的手段,好生羨慕,雖然知道熟能生巧,可這背後的苦功夫,也非尋常人能練出來的。”

崔巧月忍不住道:“我還以為侯爺也要學那刀工呢。”

林立聽了這話並不以為然,他壓根也不覺得學這刀工有什麽不好的——那什麽《新龍門客棧》裏的廚師,不還憑借著一手刀工,最後把那個大反派的手和腳都剔了麽。

就聽到顓渠閼氏不悅道:“公主怎麽這麽說話,侯爺乃是一方豪傑,英雄氣概,如何會學那下三濫的東西。還不與侯爺道歉。”

崔巧月也自知失言,臉頰驀地漲紅。

方曉在心中微微一笑,隻低頭品嚐菜肴,仿佛沒有聽到。

林立笑道:“夫人言重了,公主與本侯說笑呢。”

轉頭對崔巧月道:“公主若是喜歡,學學也無妨的。”

林立不知道真正的紈絝是什麽樣子,但知道不學無術,不務正業是什麽樣子的,做起來絲毫不勉強。

他側頭看著崔巧月,滿臉都是寵溺。

這笑容隻看得崔巧月的臉更紅了,明明知道林立表現的都是假的,可心裏竟然有一絲絲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