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朝文武有一瞬間的麵麵相覷,接著視線紛紛落在夏雲澤和大理寺卿身上。

大家都知道林立是殃及城池之火,無妄之災。

元帝這是借林立敲打太子,對太子發泄不滿。

眼下,就看大理寺卿要如何做了。

周振生轉向林立,不苟言笑:“林大人,聖上命本官協助林大人回憶往事。還請林大人往大理寺一敘。”

去大理寺?林立聽到周圍傳來抽氣的聲音。

大理寺相當於前世的最高法院,進了大理寺,還會給你講道理?

林立沉默著。

大殿內除了新進來謝恩的幾人,全是一品二品三品大員,外加一個太子,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捏著他的脖子。

他的意見,嗬嗬,等於沒有意見。

夏雲澤從高台走下來,站在眾位大臣前邊。

“周大人。”夏雲澤的語氣也冷,周大人三個字被他念得一字一頓,很明顯,太子殿下在震怒。

“臣在。”周振生道。

“林立是孤舉薦,孤委林立以重任,周大人這是當林大人是犯人審問了?”夏雲澤微微震怒。

周振生拱手道:“不敢。聖上命臣協助林大人回憶往事,是盼望林大人能為聖上盡忠。臣謹遵聖命,不敢違背。”

夏雲澤壓根就沒想過元帝會拿林立開刀,周振生這話堵得他震怒。

夏雲澤壓住火氣,冷冷地道:“孤竟然不知道大理寺卿還兼具太醫院能力。

周大人想要審林大人也可以,就在孤的東宮審吧。”

說著看向工部尚書李競善:“李大人,林立我先帶走了。”

林立全程默不作聲,聞言跟在夏雲澤後邊,徑直離開。

林立第一天進皇宮,連工部的門往哪裏開都不知道,就跟在夏雲澤身後離開。

林立以為太子是要將他帶到東宮,可出了大殿,卻是到了禦正殿。

轉頭看到林立,夏雲澤深吸了口氣:“勉之,孤拖累你了。”

林立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現在還震驚著呢。

他以為的皇權,是皇上有絕對的權威,不容任何人違背。

但今天早晨發生的事情,完全顛覆了林立的看法。

皇上有權威不假,但到底還有多少權位,還說不清。

太子的權力也不小,敢於違背皇命。

現在夾在中間的,不僅是林立自己,還有大理寺卿。

夏雲澤道:“不用管大理寺,勉之,孤讓工部把折子送過來,你看看,然後把你的計劃寫成折子,過幾日外放你去。”

夏雲澤說得簡單,林立卻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他想想道:“殿下,按說臣不敢多言,但若這麽下去,殿下與聖上之間,難免因為臣而生誤會。

臣想,不若就讓大理寺卿幫著臣回憶回憶。

殿下若是不放心,不若著人旁聽。”

夏雲澤看著林立:“你以為大理寺是做什麽的?多少朝廷重臣也頂不住大理寺的審訊。”

林立笑道:“臣不是犯人,大理寺卿也不能審訊臣的吧,訊問而已。”

林立這麽說著,心裏其實也打著鼓。

想想道:“臣沒有經驗,但想著不讓大理寺走個過場,這件事情就沒完。

臣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如此耗著耽誤的還是殿下的事。

大理寺卿怎麽問是他的事情,如何回答是臣的事情。”

夏雲澤審視了林立半晌,道:“也好。”

林立肯退一步,夏雲澤很是欣慰。

他心裏對林立也有諸多猜疑,隻是也一直沒有找到破綻。

果然夏雲澤派人去請了周大人來,又安排了偏殿。

夏雲澤高居上座,周振生與林立下首分坐兩側,周振生帶了人來,在一旁記錄。

“周大人盡管問,孤在這裏聽著。”夏雲澤語氣平淡,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很不高興。

周振生向夏雲澤拱手道:“臣遵命。”

周振生看向林立,早在兩天之前,他就按照元帝的意思查太子身邊的人了。

知道林立最受太子的器重。

也查到了林立進京之後一直住在少傅府中,直到太子冊封之前才搬回自己府中。

自然也查了他這幾日都去了哪裏,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

“林大人,能否說說你是如何生病的?”周振生問道。

林立眨眨眼,他根本就不知道。

“記不得了。”林立道,“我隻記得醒來的時候,家裏正在給我娶親衝喜。”

周振生和夏雲澤都看向林立。

林立笑笑:“那天,醒過來時,我也並不知道自己正在成親,好像,隻喝了水還是米粥,就又睡過去了。”

周振生繼續問道:“林大人徹底清醒之後,就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林立先行當時自己的狀。

他沒有接受到原身的半點記憶,為了防止出現紕漏,他謹慎地道:“我不知道怎麽算是所有。當時,腦袋裏渾渾噩噩的。”

“那麽,林大人是記得父母親人的了?”周振生繼續問道。

林立警惕地答道:“周大人若沒問,下官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林立口中出現“下官”這個自稱,便是表明,他很重視這個問題了。

他直視著周振生道:“當時,下官大多數時間還是昏昏沉沉的,身邊來了人總也是有感覺的。

周大人,不知道您有沒有生過病,若是有過,當知道親人探望的時候,自然而然流露的親情。

隻言片語中,甚至都不用想,便也自然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或者大人高門大戶,言行舉止都有規矩。

但下官家裏是沒有那麽多規矩的,爹娘對下官的疼愛,發自內心,形於表麵。”

林立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娘看到我醒來,抹著眼睛,喚我二郎的時候,我自然就知道,麵前這位滿臉都是慈愛的婦人,就是我的娘親。”

“下官”再換回了“我”,林立似乎放棄了戒備,完全沉浸在回憶中。

而林立的心裏,也正在回憶著當初,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那段時光。

人,隻有自己都相信了,才能欺騙得了別人。

林立的眼神帶著深邃,年紀輕輕的麵容上,帶著深切的懷念。

這一刻,不管周振生是如何想的,夏雲澤是相信林立的話。

因為夏雲澤了解的,也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