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來燒的木炭溫度降下來。
林立試探了下溫度,都拿出來放在木板上敲斷,再碾壓成小塊。
木炭的灰塵揚起來,他灰頭土臉的。
高中實驗課上林立見過活性炭,當時老師講了活性炭的製作方法,時間久遠本來已經忘記了。
昨日在馬市上遇到了檸檬,一下子就聯想出來。
燒出來的木炭不多,壓成的顆粒大小也談不上均勻,林立覺得他盡力了。
再加工了一遍,就都倒在鐵桶內,用大火燒起來。
很快,鐵桶溫度上升,桶內的木炭顆粒的溫度也升高,微微發紅。
林立站在灶台前,拿著鐵鏟子來回翻鏟。
小院的溫度開始上升,濃重的煙灰味道也飄出來。
“二郎。”秀娘有點害怕,在後邊拽拽林立的衣服。
“沒事,你打點水去。”林立口裏說著沒事,心裏也緊張著。
村子裏家家都是籬笆圍牆、茅草屋頂,火星子隻要竄屋頂燒起來一家,就能迅速燒到全村。
所以他半步不敢離開灶台,不論多熱,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
秀娘急匆匆地拎著桶小跑著出去了,身後少了人,壓力也小了許多。
林立擦擦頭上的汗,知道自己現在臉上一定是黑一塊白一塊的。
秀娘來來回回的,將家裏水缸都打滿了水,緊張地站在林立的身後。
炭粒在鐵桶裏已經燒了有一陣了,林立稍稍壓了壓灶台內的火,挑出來幾個炭粒瞧瞧。
沒瞧出來什麽。
理論知識他豐富著呢,實踐經驗等於零。
將炭粒倒在壇子內封口降溫的過程,隻能用手忙腳亂來形容了。
好在,該做的都做好了。
秀娘終於鬆了口氣。
不用擔心著火了。
忙用灶台的餘火燒了熱水給林立洗臉擦身,再將身上的衣服都換下來。
“二郎,是不是我大哥來了,這些事就都不用你做了?”秀娘心疼地給林立擦著烤紅的臉。
“你不心疼你大哥?”林立奇怪道。
“二郎是秀才,二郎的手是寫字的。”秀娘心疼地又為林立擦手。
林立笑著讓秀娘擦,“那你家二郎再教你三個字。”
說著拉著秀娘蹲下,在地上寫了三個字:“中間這個是愛,第一個是我,最後一個是你,連起來讀。”
秀娘點著地上的字,一字一字地讀到:“我,愛,你。”
一抹紅霞忽然飛到秀娘的臉上,她恍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的是什麽。
她慌亂地看一眼林立,又看著地上的三個字,不知所措。
“我也愛你。”林立握著秀娘的手,在地上一筆一劃地描繪著,“秀娘,明天地裏的高粱就會都收割完了,我和娘說,我們明天晚上圓房吧。”
秀娘的臉紅到了耳根,下意識地一次次描著地上的三個字。
她第一次對人說“愛”這個字,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愛她。
這一刻,不論林立對她有什麽要求她都會答應的,更不用說她想了很久的圓房。
炭火完全熄滅了,院子裏的溫度也降了下來,但林立和秀娘還是覺得熱,火熱。
林立不得不退後一步,拉著秀娘遠離地上的三個字,坐下。
“我,我去洗衣服。”秀娘忽然害羞起來,站起來抓著林立的衣服丟在盆裏,急急忙忙地就出了院子。
林立沒有攔著秀娘,他突發奇想撩了秀娘,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他平靜了一會站起來,看著地上的那三個字,忍不住又描繪了一次,才輕輕將字跡撫平。
天,他剛剛是怎麽想的啊。
活性炭不知道製作的是否成功,林立捧在手裏查看了好一會,才將炭粒加在溫熱的紅糖水裏,慢慢地攪拌著。
他心態很平和。
成功了固然好,失敗了也沒什麽。
再將宣紙折疊成漏鬥,緩緩地倒入到宣紙漏鬥內。
褐色**緩緩下降,漏鬥下,一滴滴清清亮亮的無色**出現。
林立屏住了呼吸。
這一刻他的心竟然也快速地跳動起來。
他毫不遲疑,將前一日做出來的所有紅糖全加了熱水攪拌,再將活性炭加入進去,接著過濾。
然後將過濾後的清澈的糖水碗放在鍋裏,慢慢熬煮蒸發水分。
待到水分蒸發差不多了,將碗取出來,放在陰涼處。
一點點白色的晶體,隨著糖水溫度的下降而出現。
林立的心,穩穩地落在了胸膛內。
從高粱秸稈壓榨糖漿開始,林立看似風淡雲輕,心裏卻無時無刻不盼望著做出真正的白糖。
糖與豆腐是不一樣的。
豆腐的製作方法很難完全保密,最多半年,甚至冬天過後,就會有人分析出點豆腐的方法,而迅速傳播出去。
且豆腐的推出,就是為了日常飲食,利潤並不高。
但白糖是不一樣的。
白糖是作為奢侈品出現的,在早期出現,一本萬利。
林立撚了一點白糖送到口中,清甜的味道慢慢充斥到口腔中。
甜,純正的甜,與前世的甜度口感,幾乎不相上下。
林立的心裏慢慢地算著:秸稈的出糖率,初次沉澱時間,石灰石充分溶解吸收的時間,過濾之後加熱,再加入的活性炭,製作活性炭需要的木材,人工……場地。
最主要的是壓榨的機器。
現有的……林立望向那個簡陋的螺旋裝置圓筒,這個東西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時壓榨,效率也不高。
家用還可以,商用上……暫時也夠。
看著白糖逐漸析出的過程簡直是享受。
更享受的是預見到遙遠的未來。
這一碗白糖被林立裝到了罐子裏,藏在自己的房間中。
暫時,還不到拿出來的時候。
林立在屋子裏的書桌上撲上紙,慢慢地碾磨著墨條,好久以後才紙筆蘸著墨汁,在宣紙上寫下了規劃書三個字。
慘不忍睹。
雖然有肌肉記憶,但這委實是他第一次用毛筆寫字。
軟綿綿的毛筆筆尖完全不受力,他用樹枝在地上寫的字,要比宣紙上這蛇爬出來的字好看一百倍。
林立默默地看了一會,將帶著自己字跡的那一條折疊了,裁剪下來,揉捏到一起,丟到外邊的灶台下,毀屍滅跡。
又淡定地將硯台和毛筆都洗了,宣紙也收起來。
毛筆,不能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