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早該想到了。

江峰是戶部尚書的公子,衣食住行無不精致。

永安城內新開個糕點鋪子,出了新式的糕點,江峰如何會不品嚐過?

隻是江峰竟然不知道他是糕點鋪子的東家,倒是讓人意外。

卻見到崔巧月也好奇地眨眨眼,抬頭看了林立一眼。

江峰視線在兩人中間一轉:“可是,這糕點有何不妥?”

林立笑著拱手:“這曲奇餅幹還入得了江公子的眼就好。”

“哦?”江峰審視著林立,一個奇怪的念頭從心中升起,“難道林秀才是這糕點鋪子的東家?”

江峰還真沒打聽過這些。

一個新出的糕點鋪子而已,口味口感都很獨特,很受達官貴人的喜歡。

下人們送過來的時候他品嚐了,覺得很好而已。

林立笑著道:“閑著的時候我喜歡琢磨點吃的,曲奇餅幹正是最近的新品。”

“原來是林秀才的手筆,林秀才大才啊!”江峰肅然起敬道。

“不敢當,江公子喜歡就好。”林立謙虛著。

“豈止是我喜歡,我這院子裏的人就沒有不喜歡的。聽說糕點鋪子那裏天天排著隊,有的蛋糕還必須預訂才有。”

江峰找到了林立喜歡的話題,不吝讚揚。

又看向崔巧月道:“我聽說這類糕點最受女孩子喜歡的,公主殿下可嚐嚐。”

崔巧月笑著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點點頭道:“我聽說大夏的秀才奉行君子遠庖廚,林秀才如何琢磨出糕點的?”

江峰聞言,也好奇地看著林立。

林立解釋道:“我之前病過一場,醒了之後,前塵之事忘記了許多,說實話,頗為心灰意冷。”

林立說著搖搖頭,“多虧了家母和妻子細心照顧,身體才逐漸好轉。

自覺與書本再無緣,無聊之極就轉了性,成日裏琢磨著吃食。

一是給自己找個事情做,也省得每日裏無聊。

二就是幫著家裏減輕些負擔,讓勞累的爹娘妻子能吃得好一些。”

說著笑笑,神情上頗有些自豪,“後來倒是以此賺了些家財。”

江峰打聽過林立的過往,現在才覺得打聽得不夠詳細。

先是佩服地道:“尋常隻聽說因病而一蹶不振,林秀才卻能於困境中博得生機,佩服。”

又關切地道:“林秀才如今身體將養得如何了?家父識得幾位太醫,如果有機會,可往京城一去。”

林立先道謝,然後才道:“近來好得很多了,大夫說平日要多鍛煉身體,如今謹遵醫囑,每天早起都要跑步。”

林立早起跑步,估計整個學院的人都知道了,他也無需隱瞞。

江峰點頭:“如此甚好,隻是林秀才也要多加注意,切不可過於勞累。”

又看向崔巧月笑著道:“公主今日怎麽不喜多言?”

崔巧月心裏還亂著,聽著兩人言語一會,漸漸平靜下來,笑吟吟地道:“我在想著下午的騎術課。”一雙妙目在兩人身上轉轉,“江公子騎術頗佳,不知道林秀才騎術如何?”

林立坦然道:“我家中還開了鏢局,和鏢師學著,勉強能騎馬小跑一陣。”

崔巧月的眉梢高高挑起,驚訝道:“鏢局?那,林秀才要是想要走南闖北,可是太方便了吧。”

女孩子的腦回路果然不一樣,林立失笑道:“鏢局是要護著商隊的,不能沿途遊玩。

不過公主如果有銀子雇傭,陪公主遊山玩水也是可以的。”

崔巧月眨眨眼睛,更好奇了:“鏢局的東家也走鏢?”

林立詫異了下,才反應過來崔巧月的意思,失笑道:

“公主,請鏢師都是要請護衛的,林某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如何出鏢?”

崔巧月眼珠轉轉,剛要說什麽,正巧下人進來,說客房已經準備妥當了。

林立便站起來,再次道謝之後,跟著下人離開。

林立在王府裏都做過客,也是見過世麵的,但是還是被江峰這邊院子裏的客房布置之豪華震驚住了。

被褥觸手的柔軟,讓林立根本就辨別不出是什麽麵料的。

床鋪垂下來的帳子,隻微微透著一點點光線,不至於讓人因為白日睡不安心,也不會過黑什麽也看不清。

至於客房裏的其它布置,林立眼拙,就和會客室的布置一樣,他全不認識。

但到處都透著奢華。

果然是戶部尚書家啊,有錢,會花,壕。

不像是他,手裏攥著王爺給了十四萬兩的銀票,竟然不知道怎麽花。

不但不會花,還要再給自己賺錢。

林立躺在柔軟的床鋪上,伸手抓抓身下的褥子,又嗅嗅被子和枕頭上的香氣。

就這熏香,也是他自家裏不曾有的,果然這般安逸奢侈的環境下,更容易睡著。

林立哪裏知道,這被子和枕頭的熏香都是助眠安神的,隻覺得躺下來就全身放鬆,格外舒適。

好像腦海裏還沒有來得及想什麽,就放鬆過去睡下。

會客室內,江峰笑著對崔巧月道:“公主可是想家了?”

崔巧月被說中了心思,喜悅之色頓消:“家中來信,說父王身體欠安,我心裏……”

崔巧月的臉上露出悵然:“我已經三年沒有看到廣闊的草原,三年沒有見過父王了。”

她扭頭看向北地的方向,“每一次馬術課上,都讓我想起在草原上馳騁的日子。

我不知道這一輩子還能不能有回到草原的時候,還能不能再見父王一麵。”

崔巧月沒有指望江峰會回答。

她是北匈奴的公主,客居大夏三年,她早就知道她的未來是什麽了。

最好是嫁給當朝太子,讓北匈奴與大夏結為秦晉之好,讓兩國就此罷戰,永遠安寧。

但,可能的嗎?

父王總要往長生天的,草原上新的單於必須要發動戰爭的。

而戰爭,必須要帶來利益,這是她從小就知道的。

草原的北邊,是比草原更為長久的苦寒之地,一年裏要有半年以上的白雪皚皚。

西邊是與草原一樣廣袤的沙土地,東邊,是與草原人一樣的遊牧,比他們草原人更窮的所在。

隻有大夏才是繁華的,值得發動戰爭的,也是能靠戰爭養活草原人的。

她即便是能嫁給當朝的太子,草原會為了她一個出嫁的女兒,放棄大夏的大好河山嗎?

況且,大夏至今沒有立下太子,她又如何能成為太子妃呢?

現在父王要接她回家,擺明了是要與大夏開戰了。

作為質子的她,還有可能回到草原,還能有在草原上馳騁的那一天嗎?

江峰看著崔巧月臉上難得出現的憂愁,心軟了下。

不過是個還沒有及笄的女孩子,小小年紀就被迫背井離鄉,最後又成為兩國博弈的犧牲品。

身為北匈奴的公主,從一出生就要背負著國家的大義,這便是命。

江峰藏起眼中的憐憫道:“大夏不好嗎?大夏也有草原,還有草原沒有的東西,比如說這曲奇餅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