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少的善意來得有些微妙。

首先,書房對文人來說,是私密場所之一,通常隻有極為重要的客人和朋友,才能進入。

而主人不在,少有外人可隨意進出。

其次,林立與玉少第一次見麵,玉少也太過友好了。

林立麵上的微笑不變:“玉少太客氣了。眼下就是背書——師父之前隻給我不到十天的時間,就要背下來《大學》《中庸》。

實不相瞞,大年三十那個晚上,我都還在背,生怕初一被師父考教,背不好挨板子。”

大家聞言都哈哈笑起來,陳光軒打趣道:“那林秀才可是挨了板子沒有?”

林立露出驕傲的神情來:“怎麽能呢?每一段話,朗讀、抄寫、背誦、默寫的過程一點都不少。

陳兄,大年初一啊!”

林立加重了語氣:“大年初一要是挨了板子,豈不是這一年的每一天都要這麽過的?”

大家又都哈哈大笑起來。

玉人傑也笑道:“佩服佩服,林秀才這水磨功夫,果然厲害。”

便也不再提要林立去他書房讀書的事情,林立這才暗暗地鬆了口氣。

之後更是小心應對,話到嘴邊先品品再說,更是喝了三杯酒之後,就微微搖晃,故意露出些醉意來。

隻盯著大家說話,自己好半天才能應答一二。

“林秀才的酒量……”玉少搖搖頭,招呼著人道,“吩咐廚房做醒酒湯來。”

林立聽清楚了,但是他就是抿著嘴微笑著,好像玉少這話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林立是打定主意了,要立一個不能喝酒的人設。

他本來也不好酒,不能喝酒,三杯就倒多好啊。

醒酒湯很快就端來,玉少站起來,親自接過來,先試探了下溫度,這才送到林立嘴邊,溫聲道:

“林秀才,這是醒酒湯,喝點。”

林立還是做出遲鈍的樣子抬起手,扶著碗喝了一口。

醒酒湯原來是甜的,應該是加了蜂蜜的。

“我看林秀才就想起了我弟弟,都是這個年紀,都一樣的……酒量不好。”

玉少將醒酒湯放下,輕輕拍拍林立的肩膀。

“酒量不好下次不要喝了,我讓廚房上主食,這裏的小餛飩很好吃,還有豆羹。”

林立隨著玉人傑的輕拍搖晃了下,還是反應了下,才慢吞吞地伸手拿起羹匙。

這個玉人傑,真是因為看自己想到了弟弟?騙傻子呢。

他舀著餛飩,掉出來半個,就又重新舀一個,規規矩矩地送到口裏。

這頓飯林立吃得心累身體也累。

所有人都陌生,一個都不熟悉。

對撲麵而來的盛情,也不知道要如何應對。

所幸,見到他有了醉意,大家就不再勸酒,也不特意找他說話。

接下來聊的都是學院的事情。

冬天裏還開騎馬課程,簡直太遭罪了,山裏的小北風刮得人臉都疼。

“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人家崔小姐都沒有喊苦,咱們大男人倒是受不了了?”玉人傑嘲弄地看著幾人。

“崔小姐?她還是女孩子嗎?”一個不熟悉的人叫起來,“她可是能把咱們這樣大男人撂倒揍一頓的。

她就不該上咱們書院來,就該去武院裏去的。”

“就是啊,昨個的馬術比賽,她又是頭籌。”另一人說道。

“誰讓人生在崔家,還不會走路就先會騎馬了。”

玉少開口道:“大家努力了就好,不是還有其它課程麽,咱們也該讓著女孩子一點,不能哪門課程都是咱們男子拔尖。”

林立半低著頭,拿著羹匙慢慢地舀著餛飩,想著這位崔小姐的身份。

品著玉人傑的話,心裏有些嘲諷。

明明是被女孩子贏了,可他語氣裏反倒像是故意相讓一般。

他將玉人傑與王世傑放在了一起,都是不能深交的人。

話題就又是一變,玉人傑道:“大家還是好好練習騎術的吧,聽說邊境那邊最近不大安分。”

“啊?打起來了?”陳光軒問道。

“還沒有。”說著眼神往林立身上瞄一眼,見林立正專心對付著那碗餛飩,就小聲說道:“不過我聽說,北匈奴的老單於不大好,能不能拖到春天不好說。”

房間裏刹那就是一靜,林立的心也一撲棱。

這消息竟然都傳到學院的學生裏了,可見京城的官員也都知道的了。

所以,方煜從軍的目的,就是要獲得軍功了。

他舀著餛飩送到口中,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房間裏陡然的安靜。

“這,三殿下能攔住吧。”不知道誰小聲說道。

玉少抬起手,做個靜音的手勢:“各位,我們還是好好練習練習騎術,騎射吧。”

這頓飯接下來就沉默多了,再說起來都是北匈奴的人多麽凶悍,若是被突進到內陸裏來多麽危險。

林立也好像才恍然了般,側頭開始傾聽,不過大家卻不再說了。

轉而說起學院上次的測試,頻繁提到了江峰,說起他除了騎馬,各門課程都拔得了頭籌。

林立心裏對江峰生了好奇。

酒席散了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出了食堂,就是一陣冷風吹來。

林立酒意本來不濃,被風一吹更精神了。

陳光軒很是紳士地扶著林立,擔心他醉酒走路摔倒了,林立順著走了幾步,心裏還是疑惑。

夏雲澤真受不住邊境?

還是,他不想守住?

“陳兄,玉少說得是真的?”另一側陳愷小聲問道。

“回去再說。”陳光軒壓低了聲音,加快了腳步。

林立回到自己房間內的時候,注意到王世傑的房間點著燭火。

雜役跟進來點了蠟燭,拿了炭火進來,又端了熱茶。

屋子裏升起熱氣來。

林立獨自坐了一會,又湊到窗前往外看看。

對麵廂房沒有亮光,他們這是在正房裏研究去了。

邊境,到底是能不能守住?

難道真會因為北匈奴的入侵,讓大夏的權利結構發生變化?

當今聖上至今沒有立下太子,但是古代立太子,不是要麽立長,要了立嫡嗎?

夏雲澤上邊還有個皇後所出的哥哥。

皇後名下兩個嫡子,都抵不過貴妃生的兒子?

也不應該的。

古代不是說有兵權的皇子,才是最有可能做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