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學了禮儀,也知道這時代君子以謙遜為美。

莫子楓露出欽佩之意,他應該做出含蓄的樣子以為謙虛的。

但林立不想謙虛。

他是什麽樣的人,怕是莫子楓比夏雲澤知道的還清楚。

在莫子楓眼裏,他就是個抱著他家王爺大腿的,沒有文化的假秀才。

謙虛這東西,得放在需要的人眼前才有作用。

林立微微一笑道:“沒有十足的把握,自然不敢在京城那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開店。

我那個糕點鋪子,與這世麵的完全不同。

現在還在摸索研究階段,等到糕點師們都熟練掌握了技術,能獨當一麵,自然是要去京城裏賺錢的。”

賺錢這兩個字,少有從文人口中這麽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地說出的。

大抵是因為“銅臭”二字,仿佛沾染了金錢,人就成下品了。

林立向來敬畏金錢,就如敬畏文化一般。

雖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是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哪怕貴為王爺殿下,不也靠著豆腐作坊和白糖技術,積攢銀子麽。

莫子楓卻聽錯了重點,聞言露出向往的神色來:“與世麵完全不同?

上次就聽老崔說,林秀才的魚景坊內的烤魚和涼皮粉絲別開生麵,就想著是不是要請林秀才在北地開一家分店呢。”

林立聞言,不假思索道:“莫大人喜歡吃,派個廚師去在店裏學學就會了。”

莫子楓忍了好久了,終於忍不住了:“尋常人得了秘方,無不想方設法保留,生怕被人奪了去。

林秀才你……前次的豆腐幾乎是雙手奉獻,現在的烤魚也渾不在意。”

莫子楓上下打量著林立,眼神費解又帶著探尋。

林立等的就是莫子楓這般詢問,他也正好可以推心置腹。

“這也不是給別人,不是獻給王爺殿下麽。”

林立做都做了,便也不肯給自己立什麽貞節牌坊。

話說到明處,也省得讓人以為要有什麽不軌的意圖。

“豆腐利國利民,我一個小民,根本就沒有本事守住豆腐方子。

左不過是要為人作嫁的,自然是要獻給有能力護住方子,也能有大作為的人。

當然,也是要為自己日後圖些便利的。

至於烤魚,真沒有太大的技術含量,永安城內都有人學去了。”

莫子楓自動忽略了林立前幾句話,隻抓住後邊一句重點:“林秀才如此心胸開闊,一點就不在意?”

林立也被帶得忘記了自己的重點,更是坦然:“人家花錢來吃了烤魚,回頭自己琢磨出配方開店,怎麽說呢,也不能全說是人家的不是。

更何況配方還是略有不同,烤魚的味道也還有細微差別。

我也隻能再精益求精,或者是想出其它的吃食來。

銀子這東西,大家一起賺也沒什麽不好的。”

有一句話林立沒有說。

他既算不得有錢,又算不得有勢,拿什麽去攔別人利用他的點子發財致富?

拜了少傅門下,行事就更要循規蹈矩,萬不可被人抓了一點點的錯處。

自己錯了不打緊,連累了少傅、皇子殿下,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萬事有利就有弊,他搭上了王爺殿下的路子,也要承擔相應的風險。

但總歸是利大於弊就好。

莫子楓微微點頭:“林秀才豁達,讓人欽佩。”

豁達麽?林立並不承認。

他每給出去一分,都是要還回來一定利益的。

豆腐是投石問路,白糖的利潤才是大頭——一個月五萬兩銀子的利潤啊,現在林立親身參與的產業,無論怎麽經營,也不會有這麽高的利潤的。

而曲轅犁,這東西絕對換不來銀子的,莫不如就作為投資了。

他投資給了王爺殿下,果然就換來了崔亮這等人的忠心。

至少,他的身家安全是有著落的,在永安城和村子裏,不會擔心遇到任何危險。

而酒精、左輪連弩,也不是他一個秀才能擁有的東西。

物盡其用而已。

林立笑著道:“莫大人這般說,我會驕傲的。”

驕傲在這時代是貶義詞,但從林立口中說來,莫子楓莫名地聽出了一成褒義的感覺。

林立這個小秀才,怕是還不知道他給王爺殿下的,究竟都能帶來多大的收益吧。

所以才會這般地滿不在乎。

銀子的多寡,不在莫子楓考慮的範圍之內。

這世上還有很多銀子辦不成的事情,有銀子也買不來的收獲。

大智若愚。

這是莫子楓給林立的評價。

“林秀才年紀雖小,心裏明鏡著呢。他獻給殿下的,都是隻有殿下才能有大用處的。”

彼時林立還沒有離開,莫子楓正與夏雲澤談起林立。

夏雲澤的麵前是三個酒杯,都盛著清澈透明的酒水。

第一杯是第一次精煉提純之後的蒸餾酒——這個名字也是林立命名的。

夏雲澤端起酒杯,先嗅嗅,酒香撲鼻而來,還帶著些許辛辣的味道。

夏雲澤這才微微品了一小口。

入口先是辣。

辣得舌尖都好像失去了味覺,滿口都充斥著輕微火辣辣的感覺,與尋常酒水的甘甜全不一樣。

待到咽下去之後,火辣辣的感覺順著喉嚨直通到胃裏,腹中驀地燃燒出一團火熱,又散發到五髒六腑之中。

“有點味道。”夏雲澤放下杯子,端起第二杯。

“殿下,這第二杯不適合喝了。試酒的漢子喝了三杯,就有了醉意。”莫子楓忙說道。

夏雲澤點點頭,嗅著辛辣的味道,還是稍稍嚐了少許。

“林秀才說,這杯酒的度數,要有五十幾度了。”

夏雲澤放下酒杯問道:“五十幾度是什麽意思?”

莫子楓道:“林秀才說,我們可以將酒精占酒水的比例,作為酒的度數。

酒精為零,全是水,就是零度,也就是不含酒精的水。

平時常喝的水酒,假定是十度,就是一斤的酒水,經過多次提純,最後能提煉出來不含任何水的純酒精隻有一兩。

按照這個假設,我們一起做過一次實驗,二次蒸餾之後得到的酒水,大約剩餘下了六成多。

算是同樣被蒸發掉的一點點酒精和誤差,得出的結論。”

林立說的那些計算,莫子楓聽得懂了,自己回頭又研究了半夜,才略微明白。

夏雲澤想了想,也大約聽懂了,“最後這杯,就是現有能提純的最純粹的酒精?七十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