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山路雪很厚,林立捧著的作業也很厚。

這一次的作業不是背書了,而是要林立就《大學》、《中庸》,各寫三篇策論。

林立完全不知道策論的格式,也不知道一篇策論該有多少字,隻拿了師父給的幾篇策論做樣本。

回程上林立還要坐在車前邊,被江飛趕到了車廂裏。

路上積雪太厚,山裏風大,林立就是坐在車裏有炭火燒著,也覺得寒冷。

他將師父說的話從頭到尾仔細想了一遍,越想,就越覺得師父不單單是在講《中庸》。

師父是在借《中庸》提醒他,為人要懂得中庸之道,不要鋒芒畢露。

他鋒芒畢露了?

思前想後,林立不得不承認,他的鋒芒即便沒有畢露,也不夠含蓄。

可這怨他嗎?他真正被推到大眾視野內,不是因為歐陽少華這個師父嗎?

若是沒有歐陽少華收徒這一說,他就是一個懂得點經商的、忘記了如何讀書的小秀才。

且這一輩子他也就是個小秀才了。

可三皇子讓師父收他為徒弟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需要自己日後在朝堂上輔佐?

可難道他展現的不是經商的才能嗎?

馬車顛簸了下,林立扶著車廂歪了下,然後上前掀開了車簾。

冷風忽然撲過來,天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下雪了。

“沒事吧江哥。”林立問道。

江飛跳下了馬車,正拉著馬在風雪中前進,聞言回頭大聲道:“沒事,少爺你坐穩了。”

山道幾乎看不清路在哪裏,駿馬的馬蹄深深地沒入到雪裏。

林立跳下馬車,跟江飛並排走著。

風雪很大,就如他的未來,或許如這風雪一般。

但阻力再大,也要一步步向前,無法後悔,也沒有退路。

林立與江飛回到城裏的時候,天都黑下來了。

秀娘守在門口,見到林立從馬車上跳下來,才摸著胸脯放下心。

一旦確定了行程,時間就忽然過得更加飛快起來。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林立嫁出去的大姐要帶著姐夫和兩個孩子回娘家。

林立和大哥林衛,也要帶著媳婦回娘家。

因為前一日的大雪,林立和林衛早早地就趕著馬車出了門。

秀娘和大嫂的娘家、大姐的婆家所在的村子,都得到了林立的幫襯。

林立牢記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沒有直接拿銀錢給過去,而是優先收購了三個村子的高粱秸稈。

還在三個村子裏開了炭窯,用五十年份以上的樺木燒炭。

製成的炭是白霜色的,特別耐燒,還不會冒煙。

單單靠這一項,三個村子裏不少人家就擺脫了貧困。

初二、初三一眨眼就過去了,初四一整天的時間留給了王永山。

這次,林立教給王永山的是曲奇餅幹。

曲奇餅幹口感獨特,可以添加多種餡料,也可以使用模具做成各種形狀。

林立給出了配方,幾種可以添加的餡料,之後如何發揮,就看王永山的了。

想到自己往北地一去一回就要一個月時間,回來之後不久就要去學院居住,林立索性又將麵包的做法一並告知了王永山。

王永山如獲至寶,拿著林立寫給他的配方急忙忙去試驗。

初五這天,全家人包括前院的鏢師們,吃了整整一天的雞蛋煎餅。

這一天時間,足夠林父和王氏將攤煎餅的手藝練出來了。

煎餅上打了新鮮的雞蛋,加了才從油鍋裏取出來的薄脆,撒了秋季儲存到現在的大蔥蔥花,抹上林立親自調製的醬料。

甚至還加上了兩片過油炸過的裏脊肉排。

除了醬料稍稍不盡如人意,其它的都很是完美。

被大魚大肉浸**了幾天的脾胃,乍然接觸到雞蛋煎餅,心理上生理上都得到了滿足。

初六,城裏的店鋪全都開張了,王氏和林父的雞蛋煎餅店也開張了。

就在馬市外邊,林立的羊湯館對麵,一個不大的門臉。

林立的羊湯館也在同一天恢複營業,林立在羊湯館二樓的房間內,就能看到爹娘的鋪子。

從早晨開張,爹娘幾乎就沒有閑下來過,看著忙碌中的爹娘,林立的心裏也充滿了喜悅。

家裏的一切都安頓好了。

爹娘住在宅子裏,他不在家的時候,正好和秀娘作伴。

林立不擔心王氏與秀娘的婆媳關係。

王氏將秀娘當做自己女兒來疼的,秀娘對疼她的婆母,比對自己親娘還要好。

初七這天,林立終於和江飛趕著馬車,離開了永安城。

上一次去北地,林立和江飛帶著幾百斤的白糖,跟著商隊同行的。

這次隻有林立和江飛兩個人。

江飛趕車,林立就在車裏看師父給的策論範文,或者是背誦《論語》。

偶爾的休息,也會看著帶著的蒸餾裝置出會神。

趕路的時間是漫長的,但是將趕路的時間利用起來背書,時間就過得很快。

快到很快就來到上一次露宿的所在地。

上一次跟著商隊露宿山林,林立弄了方便麵煮肉湯。

這一次是個銅火鍋,加了上好的木炭,從家裏帶過來的肉片、酸菜絲、清洗幹淨又凍上的海鮮。

他們不像是在趕路,更像是特意來山上野炊的。

火堆旁吃火鍋,新鮮又舒適。

“苟富貴,勿相忘。”林立親自給江飛倒了杯酒,端起酒杯,輕輕地碰了下。

“苟富貴,勿相忘。”江飛也說道。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然後喝幹了杯子裏的酒。

江飛給林立又倒了杯酒道:“遇到少爺,是江飛的福氣,江飛敬少爺一杯。”

林立接了江飛的這杯酒,一飲而盡。

然後才說道:“我遇到江哥你,誰說不是我的福氣呢。”

誰是誰的福氣,如今已經說不清了。

林立和江飛,是注定要走上不同道路的。

這一次他們把酒言歡,到了北地下一次再相遇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晚上,林立睡在簡易的帳篷裏,帳篷內燃著炭火。

帳篷外燒著火堆,火焰烈烈。

明明是在山林裏,林立卻很安心,他知道江飛不會睡的,會一直守著火堆,守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