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經年持家,不比秀娘年輕沒有經驗。

她在村子裏那種地方,都能給林立攢下讀書的費用,僅僅靠勤勞是不夠的。

所謂的閱曆,就是經曆。經過的多了,也就看得多了。

上次來兒子家裏,看到兒子賺了這家業,心裏替兒子媳婦高興著。

這次住下來了,才發現問題。

家業大了,院子裏的人多了,就得有規矩——哪裏有下人過得和主人一樣的。

冷眼看起來,二郎和秀娘這兩個主人,比下人辛苦得還多。

這些日子開著早點攤子,聽過的見過的也多,見識上更不必從前了。

“前院鏢局,那是男人們的事,可前院的吃食,卻是咱女人家的事。

每天要做什麽,可不是可著廚房隨便自己決定的。

難道廚房裏覺得包子饅頭省事,天天早晨就都是包子饅頭了?

想想咱們自個兒,天天吃一樣的,不也膩了?

還有二郎,二郎身子弱,好容易調起來了,吃食上更不能馬虎著。

這些天二郎讀書狠了,身子更得補起來。

我聽說城裏有賣新鮮菜的,就是貴點,咱家現在也不差銀子,貴,就可著二郎一個人吃。

二郎是你男人,是你的天,可不能不舍得。”

秀娘點著頭。

“廚房裏我這一天半天也看了,張嬸子從早忙到晚,是盡心。

我算了下,前院加後院足有四五十人了,張嬸子和紫蘇兩個人也不夠。

得分一下早晚班。早晨的要起早做兩頓早點。

別小看早晨這頓,大小夥子們早晨喝點熱粥掂掂肚子,鍛煉完了再吃頓好的,心裏多舒坦。

張嬸子不用早起,中午、晚上兩頓也能盡心不是?”

秀娘更是除了點頭,什麽也說不出來。

“再說前院,是二郎的地盤,可你爹昨天轉了一陣,也是不成規矩。

都是大老爺們的,洗衣服都得自己洗——出去幹活時候咱們管不著,家裏哪有大老爺們洗衣服的?

還有廚房和咱後院的水缸,廚房的柴火,都是老張叔和周濤抽空幹。

我瞧著不如換換,柴火水缸,讓男人們幹,洗衣服這活,就給丫頭們。

你琢磨琢磨,宅子裏的丫頭們都安排出來。”

秀娘慢慢地點點頭:“娘,你說得對。”

王氏就又教她:“秀娘,現在下人們都叫著你少奶奶,你就得拿出少奶奶的款。

趁著二郎還在家裏,把前院後院的事都抓起來。

難不曾二郎去書院了,前院就要外人當家了?”

秀娘聽著,又慢慢地點點頭。

她人不笨,隻是見得少,很多地方沒有想到。

王氏這麽一點,立刻就懂了。

王氏就又給她講自己聽說的大宅子裏的事情,果然,同樣的事情,從王氏口中講又是不一樣了。

同樣是當家的主母,身邊的大丫頭事無巨細都會給主母匯報。

主母哪裏用親自繡花做衣服,這些都是身邊大丫頭要做的事情。

還有,大丫頭也不會成天就在自己屋子裏,那是要跟著主母身邊的。

主母想要什麽,都要提前想到。

還有後院裏要什麽管家——一個家裏就一個管家,除非是分了自己小院子的。

家裏公中的銀子,有賬房管著,誰要用銀子,都得家裏的主母同意。

一件件都是小事,但匯集到一起,一切就都有規矩起來。

秀娘認真聽著,逐漸的腦袋裏也有了一個成型的規矩出來。

又想起昨日裏和林立讀的書,果然治家是門學問的。

難怪二郎要她讀書,跟著二郎讀書才有用。

早飯時候,一家子坐在一起,王氏就和林立說道:

“二郎,你年後要去書院讀書,我和你爹琢磨著,這個家啊,幹脆就交給秀娘管了。”

林立自然同意道:“正得交給秀娘的。”

王氏搖著頭:“娘是說,不單單是後院,還有前院那些事。”

林立一聽,意外地看著秀娘,卻見秀娘並沒有反對的意思。

想想道:“前院的事情,我準備交給崔哥管著。他歲數大,有經驗,人品也好。”

王氏不讚同地道:“二郎,家裏隻能有一個主事的。

崔濤人品我相信,有經驗我也相信,鏢局我相信管得也會好。

隻是鏢局也是咱林家的,林家的事情,能全交給外人管著?”

林立眼睛眯眯,問道:“娘,你的意思是說,讓秀娘將家裏裏裏外外的事情全都管起來。”

王氏點點頭:“趁著你在家裏,把家裏的規矩立起來。

二郎啊,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個家該立規矩了。”

規矩,從買了這個宅子之後,林立就聽過多少遍了。

但宅子裏的規矩該如何,林立一直沒有下決心整治過。

比較村子裏,宅子裏更隨意一些。

這樣是不好。林立點點頭,應承下來。

王氏提點了,具體如何安排,她是不管的。

她自和林父出門轉圈,說好了中午自己去魚景坊裏吃飯,也不要秀娘陪著。

林立便拉著秀娘去了書房,才將昨晚上熬夜寫的書給秀娘看,就聽到方曉帶著位先生前來。

方曉為林立請的教習禮儀的先生,是一位須發皆白的長者,曾經在禮部做過小官,當時是專門負責教授官員進宮之前的禮儀規矩的。

言說看在方秀才的麵子上來的,隻教授三天規矩。

這三天之內,吃住就都要與林立一起,便是從早到晚地學習了。

離過年隻還有十天多時間,林立哪裏能抽出三個整天的時間來。

更何況還有蛋糕鋪子年前就要開業。

不過林立微微一思忖就答應下來——想來,學禮儀也不會耽誤正事。

方曉便告辭,林立送到門外才問禮金得多少。

方曉笑說,他已經付了禮金,結束之後林立送個紅包既可。

林立便放下心來——他還不知道這三天他要如何度過的。

也才知道,他前後活了二十多年,竟然還要從走路學起。

讀書人走路,因為穿著長袍,不可大步流星,上身務求不動,雙腳前後用力一虛一實,以為穩重。

林立最開始差點不會走路了——這比走正步還要困難。

隻覺得好像戲台子上人才是這麽走的。

可想到方曉的步履從容,才恍然大悟。

步子還沒有熟悉,就要接著學習見麵禮。

見到身份高過自己的如何行禮,什麽時候叩拜,什麽時候作揖都有講究。

與平輩如何施禮,與身份不如自己的如何回禮,做客和做主人時候如何謙讓和邀請,都是學問。

還有入坐之禮。

如何安排座位或者聽從主人安排,如何找準自己的位置,如何坐著,見到貴客之後要如何起身致意。

林立從門外行禮,進門謙讓,步入,在座位前謙讓,施禮,再坐下,反複練習。

他終於明白為何是要連續三天從早到晚了。

真是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