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聲驚動了秀娘,她抬起頭來,一瞬間似乎還沒有從話本的故事中走出來,隻呆呆地看著風塵仆仆的林立。
林立摘掉頭上的狐皮帽子,撤掉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將大氅丟在一邊,上前一步,一把將秀娘摟在懷裏。
秀娘的身體僵硬著,好像做夢一般,好一會忽然仰頭,抬起右手,輕輕摸向林立的左肩。
那裏好像還有個凹陷的坑。
“秀娘,秀娘。”林立低聲地叫著,“已經好了,沒事了,全好了。”
秀娘的眼神也終於活了起來,“啪”的下,手裏的話本掉在了地上。
“二郎。”她輕輕地道了聲,聲音顫抖著,接著眼淚刷地再流下來。
林立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秀娘了,秀娘千裏迢迢而來,他卻在與另外一個女人成親。
“對不起。”林立緊緊地摟著秀娘,不敢看她的眼睛。
秀娘忽然也緊緊地摟住林立,泣不成聲。
這眼淚,說不清是為自己流的,還是為林立曾經的受傷流的,還是為了林立這一句對不起。
好一會,秀娘掙紮了些,林立才放開手。
“還沒有吃晚飯吧,我讓人準備去。”秀娘抹了下眼淚,急匆匆轉身。
林立一把將秀娘拽回來:“進來的時候吩咐王成了,一會能送進來。曹安說你晚上也沒怎麽用,一會陪我一起吃點。”
腳下一動,林立低頭,看到落在地上的話本,先秀娘一步彎腰撿起來,翻開的話本上正露出一幅插話,是他受傷的畫麵。
“沒話本上說的那麽嚴重,都是宣傳。”林立將話本輕輕放在桌麵上。
秀娘道:“我讓人送水來,你先洗洗臉。”
林立答應著,門口卻已經準備好了,打開門送上了一大盆溫熱的水。
林立簡單洗了手臉,轉身時候飯菜也準備好了,林立此刻見到秀娘,就好像回了家一般,立刻就覺得腹內饑腸轆轆。
從知道秀娘要回來,林立這幾天就一直沒有吃好,此時桌麵上都是他喜歡的。
抬頭再看秀娘,忽然覺得這才該是生活,他背井離鄉,在外出征打仗,給別人建設家園,圖的是什麽啊。
秀娘坐在林立旁邊,幫他布菜,緩緩說著陰山的事情。
玉瑤長大了,性子和小桃華完全不同,聰明是聰明,在識字算數上完全不上心,就喜歡騎馬玩蟲子玩弓箭小刀。
斌哥也會說話了,隻是不肯喊父親,喜歡跟著玉瑤後邊,和玉瑤一樣,拿個帶字的書就能給自己翻著玩半天。
師父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大學上,大學又增加了幾門學科,師父將顯微鏡也拿到大學裏,將顯微鏡裏看到的都畫了下來,專門收拾了一個房間,擺放這些繪畫。
陰山與沈河城、與鋼鐵廠、煤礦都通了鐵軌,還一路往西修了有二百裏了。
距離陰山西邊二十裏遠,修了個煉油廠,從西邊運過來的石油就在煉油廠裏提煉成柴油和汽油,還有瀝青。
等到明年運來的石油多了,瀝青也會多,就沿著鐵路修柏油路。
秀娘輕聲細語地說著,有些東西已經在信裏給林立說過了,隻是不太詳細。
“我從陰山就是坐火車,鐵軌是從沈河城外繞過去的,就沒進城。又坐了一天火車,沒了路,就改成馬車了。
火車有些晃,晃得頭暈,聲音也大,但是不顛簸,習慣了就不覺得暈了。
中間坐了十幾天的馬車,往雲中來的時候,又坐了火車。
我算了時間,這麽走繞遠了,若是從陰山直接往關西走直線,要近便不少。
但馬車也慢,所以時間差不多。
要是換成柴油發動機,速度還能提上來一些,還要再琢磨減震和搖晃的問題。
速度增加,還有脫軌的危險,也要再研究研究。”
說到熟悉的事情,秀娘的臉上也顯出光彩來:“陰山現在像個城池的樣子了,除了沒有城牆。
去年冬天你走之後,滑雪場和北冥山莊的名聲就傳出去了,來了好多人,賺了不少銀子。
開春之後,咱們種的桃樹也開花了,足足開了有十天呢,有人趕上了,寫了好多詩稱讚,二師兄說,等到來年春天,來咱們陰山玩的人更多。
你送來的雲熙水境的圖紙也收到了,二師兄說先緩一年再建,說先集中精力建設鐵路。
等到鐵路鋪開了,陰山隻會越來越好。現在陰山就大變樣了,你若是回去,該不認得陰山了。”
忽然提到回去二字,秀娘不覺愣了下,又笑著搖搖頭:“你看,說順嘴了。”
林立早就放下了碗筷,此時看著秀娘臉上勉強的笑容,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對不起。”他拉起秀娘的手,第二次說道。
秀娘搖搖頭,輕聲道:“我知道,你也不想的。”
林立的心,簡直難受到了極點。秀娘越是體貼,他越是內疚。
“和西羌打仗,開始很順利,王成在雲中停了鋼鐵廠其它生產,全力給我生產步槍火藥,這邊關西軍人也多。
占據了西羌之後,我把關西軍都打發出去,往西北作戰去了,手裏留了不到五萬人。
之前是李雲秋訓練,王成來了之後都是他把關,等到我帶兵去了西寧,也就是西羌的王城,陛下將張元忠派了來做太守。
本以為張元忠以戴罪之身恢複了官職,會好好替我把關。
誰知道我在青海收拾各個部落,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推行教育、耕種、經商,他在西寧卻與羌人貴族勾結一起。
士兵與羌人一起開墾的土地收四成的重稅,就連學堂都巧立名目,收學生的銀錢,交不起的強製借貸。
我帶兵回來第二日設宴,又安排了歌舞,我當時多喝了幾杯……”
林立深吸口氣,“秀娘,當時我也有一線清明,可還是……事後知道那女子是羌人貴族的女兒,就……
秀娘,你替我生兒育女,操勞草原,孝敬師父,我卻在外邊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你來這邊看我,我高興又內疚。
我本來該馬上來見你的,拖了這兩日,情非得已,我與羌人成親,已經不單純是我自己的事了。
西羌雖然更名青海,歸我大夏所有,但羌人部落貴族大多都還在,不比草原王族經受的那般毀滅性的打擊。
所以我得維穩,我需要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