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命線心懸參帝術
關蒙如願以償了,他以為自己如願以償,正在履行神聖的職責呢?卻不知道自己被新君當做了一柄鋒芒過盛的利劍來使,江清酌高明地使自己永遠站在正確的一邊,慫恿關蒙憑著一腔熱血,以天下為己任,狠狠地撲咬“錯”的一方,關蒙不會知道,江清酌已經悄悄用自己的意誌左右了他的意誌,江清酌要眾人好看,他就跳出來進諫了,多聽話。
“眾卿家的箱子做得如此講究,朕恐交由衛士們開啟,有所毀損,反為不美,解鈴還須係鈴人,還是請諸位親自來開把!”江清酌順應了少數人的奏請。
錦書冷笑,她忽然什麽擔心也沒有了,把她從箱子裏搜出來,把她當做刺客處死也不可怕,總不會比在滄海樓裏做一個瘋子的人偶可怕,更不會比關蒙的未來可怕,她心灰意懶,反正驚慌也沒用,掙紮也沒用,索性聽之任之。
鑰匙稀裏嘩啦響成了一片,在手裏搖著,他們也不做最後掙紮了,隻能最後一掀蓋,任江清酌發落,已經害怕了那麽久,他們也累了,也就麻木了。
江清酌在問:“秦王世子沒有帶鑰匙麽!”
蒼月明早就把鑰匙交給了趙大膽,他怎麽掏得出鑰匙呢?難道叫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向趙大膽討回鑰匙開箱,這不形同直接宣告了兩人的密謀和交易麽。
椅鑰匙的聲音靜止了,人們手裏拎著鑰匙,心裏升起了最後一絲希望,蒼月明是他們的最後希望,蒼月明的箱子不打開,他們也不開。
信念讓他們重新鼓起了對抗的勇氣,甚至考慮起自己的尊嚴和氣節來,當然不能當麵鑼對麵鼓地大聲說:明世子不作表率,他們就不配合,可是把銅鑰匙吞下肚去,咬緊牙關他們還是做得到的,若幾十號人一起吞了銅鑰匙,江清酌能將他們集體開膛破肚挖出鑰匙來麽,就算他早想把這套班子換血,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下製造出這等驚世駭俗的血案吧!
當然,江清酌還是可以讓人撬箱子,看到裏麵的東西,不管裏頭裝了什麽?這都是他們吞了鑰匙以後的事了,逼迫幾十名重要官員在同一天吞金自盡,還有誰敢替他賣命,對了,以後,就讓人傳頌他們是忠臣,為了表達對暴君統治的痛恨,集體自絕,給世人留下個震撼,那時候誰還會提那幾口打不開的箱子。
這些都是這些人不約而同的一閃念,必死的決心是一閃念,策劃自己壯烈的生後名也是一閃念,勇氣和陰謀如野雀,撲啦啦掠過,轉瞬無蹤了,他們還是想活下去,還想保住手中的榮華富貴。
蒼月明借著江清酌給的梯子下來了,連聲說自己確實丟了鑰匙,他重複了太多次,看著就是撒謊。
江清酌一笑:“張將軍,有勞你了!”
右羽林衛的統帥,張信遠拔出佩劍,平平削了一道,劍鋒過處,箱蓋鼻鈕上掛的銅合葉斷為兩截,銅鎖被劍尖撥到了地下。
捏著鑰匙的群臣們不由都是一顫,真到了該吞鑰匙的時候了,他們卻膽怯了,他們怕死,再說那麽長一柄銅鑰匙,又不是糖豆,又不是甘蔗,囫圇吞不下,嚼也嚼不動,怎麽下肚呢?
蒼月明倒沒多緊張,他還以為區區一層隔板,幾件衣服的偽裝能蒙混過去呢?反是他麵色如常,鎮定自若。
江清酌將手放到箱蓋上,輕撫了兩下,緩緩收了回來,他一轉身,走到了彩棚下,錦書看著一幅赤黃一擺,他離開了自己麵前。
捏著鑰匙的幾十隻手在發抖,銅鑰匙的一端幾乎要紮進手心裏,就在他們以為江清酌要下令削斷所有箱蓋上的銅合葉時,江清酌忽然仰天笑了一聲,隻笑了那麽一下,頭仰起來,並不是張狂作態,更像是打打哈欠,顯得很不認真。
“你們一個個都嚇成什麽樣子了!”他悠悠地說,袍袖一擺:“眾卿家忠心耿耿地輔佐朕,朕心中自然有底,即使真有刺客,如何會躲在你們的箱子裏!”他又笑,笑得眾人胸中寒氣直冒。
“朕已經知道你們的心了,就不必開箱了,你們各自把箱子領回去吧!”他居然輕輕鬆鬆地放過了他們,可話裏有弦外之音,有忠心的,他知道了,有歹心的他也知道了,連消帶打地一試,那些人變換閃爍的臉色夠開個染坊了,還有什麽看不出來的。
以為逃過一劫,剛才周身僵直,提著一口氣堅持過來的人群,立時又倒下幾位,弦繃緊著沒有拽斷,鬆一鬆,倒虛脫了。
錦書在箱子裏也鬆了一口氣,重重地往後一靠,後腦磕在箱子板上,咚,心霎時跳到了嗓子癢,連後腦的疼也覺不出來了。
眾人的眼光都是一變,探尋地朝箱子堆裏望過來,三三兩兩交換起眼神,仿佛在相互盤詰,各自抵賴。
江清酌像沒有聽見這聲異響,命羽林衛“從哪裏抬來的,抬回哪裏去!”
他明知道她就在箱子裏的,可是他在最後關頭沒有打開箱子,絕不是因為保護她,就算裏頭什麽都沒有,他也不會打開的,這是他借她扮演刺客的機會與群臣開的一個天大的玩笑,他把繩扣套在他們的脖子上,收緊收緊,把他們勒得透不過起來,隻等他們還差最後一口氣時,他忽然鬆手撤了繩子,赦免了他們。
與送錦盒罪狀一樣的伎倆罷了,可站在懸劍底下,誰不誠惶誠恐,誰不感激涕零,誰不五體投地。
隻有兩個人不肯買賬的,一個是箱子裏的錦書,另一個就是關蒙。
關蒙又從人群裏站出來,展開雙臂攔住了衛士們,向彩棚大聲道:“下臣有急奏!”
彩棚裏飄出一句簡慢的“準奏”。
關蒙高舉著雙臂,慷慨陳詞:“概此深宮禁庭,日夜守衛巡回,出入實非易事,然則刺客突現又寂寂無蹤,一幹將士效死未成發現其行蹤,堪為稱奇,由此可知,刺客尚在此間,且必有內應,環顧此間無可藏人之處,唯有這一幹箱籠足以容身,故臣大膽冒奏,刺客必在箱中,內應也必在座,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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