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赴單刀情難怯

高獻之氣得一屁股坐塌了一條板凳,他站起來咋咋呼呼地叫:“抬個箱子來,把她關進去,看她跑不跑。”可雷聲大雨點小,誰都知道高小將軍這是心疼駱姑娘,沒有誰不識趣地真去找箱子。

那條狼很是忠於職守,唰啦躥到錦書身前,齜開缺了口的牙,發出低沉的威脅。

還是守雲和氣,讓錦書坐下,給她細細地清洗了傷口,上了藥膏才重新包紮。這行人出來得匆忙,也沒有合適的白布條來裹,晴晴的紅衣布片倒還是幹淨的,便還是用了它,隻是在錦書的強烈要求下,沒打出那麽好笑的花結來。

接著守雲拍幹淨了她身上了沙子,從袖筒裏取出一把竹梳。錦書接過去,一邊篦掉頭發裏的沙子,一邊將遇見桑晴晴的經過說了,問守雲如何應對。她對守雲送波斯小公主歸寧途中發生的變故還一無所知,不知來者是善是惡。可是晴晴和古大哥,都是好人啊,應該不會害他們吧?

古大巴一行人來得比預料中的還要快,在旅店門前停下來的隻有三匹馬。

錦書隨守雲出門迎接時,見那是古大巴、桑晴晴和——在京城見過的胡商阿迪裏,此人莫非是晴晴口中的軍師?隻來三個人,沒有排出大陣仗來威嚇,倒是先擺出了誠意的。

古大巴的模樣與楓陵鎮時沒多大分別,但套著上了牛皮輕甲,背著一口長劍,比起過去多了些凜然的戾氣。這口劍簇新,劍柄劍鞘在月光下閃著銀光,沒有一塊猶豫和模糊地鏽斑,大概也就是近幾個月打造的。錦書不由想起了他的那柄已斷成兩截的斬馬劍。她望著古大巴,古大巴也回應地看了她一眼,略略把頭一點,極不引人注意地寒暄了一回。

阿迪裏卻連衣服都沒換,還是安城時的那套衣服,看起來活像個不經事的小商人,仿佛對於做生意,還在抱著石頭過河的摸索中。桑晴晴蒙著紅麵紗,越發顯得那對美目眼波流轉。一個美豔少女出現在這張略微緊張莊重的場合裏,似有些不妥,她卻沒有一點兒自覺,還不緊不慢地打量地旅店裏的一幹人等。那股比公主還傲慢的神氣,立時將站在守雲身後破衣爛衫的錦書襯得好像鳳凰麵前的麻雀。

高獻之或許還在氣頭上,還帶著年少氣盛,繃緊了脊背,說話比誰都響亮。他請古大巴進旅店時的口氣,也不是客氣,分明是挑釁。“古爾達將軍的威名真是如雷貫耳,兄弟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不知敢不敢進去坐坐?”

錦書冷不防用手指在他的脊背上戳了一下,提醒他對來者友善些。高獻之脊背一顫,輕不可聞地悶哼了一聲。

古大巴笑了一下,視環列在旅店門前的軍士若無物,大步往旅店裏走去。他原意是不想在此間多耽擱的,可總要拿出說服人的誠意,也要展示折服人的膽色才好。

眾人進旅店又寒暄了幾句,古大巴以“有要事相商”為由,邀請守雲入山寨做客。

“有什麽事不能在這裏說?”高獻之又來了。

“既然古大哥敢單刀赴會,你們這麽些人,還不敢上我們地頭上去走一回麽?”桑晴晴看高獻之心浮氣躁,便故意激他。

高獻之果然臉憋得通紅,不說話了。按他的脾氣,就該說一句“有什麽不敢”,但他也不是傻子,要為守雲這位黜置使的使命和手下百來號弟兄的身家性命考慮。聽著守雲在那頭已經欣然允下,不由發急。

“既然古爾達將軍誠心邀約,怕是實有要事。煩請高兄領人馬在此稍候……”守雲比古大巴更狠,居然一個人都不帶。

高獻之一發急,手就愛往劍柄上湊。錦書幹脆踩了他一腳,讓他清醒清醒。

“我陪他去,我保他平安歸來。”錦書說了句讓眾人絕倒的話。“晴晴和古大哥都是我的熟人,最買我的麵子了。”她真是好大的麵子啊,實則她做的最壞打算就是雙方談僵後,古大巴能看在她的麵子上放守雲平安下山。別人都以為她在故意說笑和緩僵局,大概隻有桑晴晴相信她是說得出做得到的

守雲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道:“你不必去。”

“我並不是為你,我本來就要找晴晴敘舊去的。”錦書率先一步走了出去,兩個女孩相視一笑,並肩走了出去,倒顯得旅店裏那幾個男人拖拖拉拉做事不利索了。

高獻之明白守雲留下他乃是等待他父親的接應。這麽些人一起拉上山去,真要火並起來也撐不了幾時,充不了門麵,無非隻是泄露你的膽怯,不如留下來蓄勢待發得好。

山寨去此不遠,騎馬隻要半個時辰。除了山寨門前用胡楊木搭起的高高低低的瞭望塔泄露了點火藥味,此處看來還頗像個平靜安詳的村莊。房屋一半是山體裏掏出來的洞窟,一半是土牆岩石和一點點木料築成,各個房間前都鋪設棧道,連成一片。地位越高者住得越高,藏得越深。

桑晴晴不知道錦書曾孤身在沙漠裏滾了好幾天,一路數落不會照顧自己,弄出這麽副邋遢的模樣來,不用伸手,人家都會把施舍的銅板往她身上砸了。一進山寨,她招招手,吩咐幾句,就有人忙不迭地提水燒水,攢起一大木桶熱水來,錦書已經許久沒有洗澡了,這一回洗得那個暢快,就是在楓陵鎮枕河而居時也是沒有的。

看著錦書換上一身孔雀藍長袍,擰著發梢的水,晴晴又興興頭頭地抱來她的首飾匣,打開了把裏頭的東西一件件拎出來往錦書身上掛。這位桑小姐才幾個月不見,就闊綽不遜郡主,銀器都看不上,最小的一隻金耳墜都有二兩,反是她耳朵上那隻不成雙又不滿一兩的小金魚墜子成了異類,她還肯戴著,也是還念著錦書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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