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萬裏赴邊城

錦書剛至近前,就聽一聲巨響“砰——”,一匹白馬裹著一團嗆人的煙塵,身上掛著幾縷幹草衝了出來,她認出了,那就是守雲的白馬。就是它在帶頭造反。

白馬奔出門來,立即拐了個大彎,跑到錦書跟前停下,而它身後,一匹接一匹地衝出馬來,借著月光看去,赤黃黑白花,什麽品種都有,都是小耳朵,大眼睛,前檔寬,後檔窄的良駒。這些馬都是被守雲的白馬鼓動起來的,一跑起來就收不住步子,馬蹄子刨起的衝天煙塵濃得月光都透不進。它們氣勢如虹地踏爛了馬場圍欄,徑直往公主府住人的那片宅子衝去了,馬嘶聲的後麵,隱隱有馬夫的哭叫聲,許是剛剛聞聲而來的。這時候他要站在這群奔馬的正麵攔截它們,保準瞬時就被踏成肉泥。

錦書斜斜地瞥了白馬一眼,用鼻子出了一口氣,調侃它道:“平日看你挺老實的,沒想到你還是個惹禍的頭子。”白馬噴了一口氣,拿腦袋去蹭她衣角。錦書躲了躲,拍拍衣角道:“少拍馬屁……”這話自己說著都覺得別扭,立刻改口,“少熱乎,我可以帶你去見守雲,但你得也得跑得夠快,追得上他才好。”

白馬立即四蹄刨地,尾巴搖了幾下,精神百倍,示意錦書爬到它背上來。錦書又瞄了它一眼,這無鞍又無轡的,怎麽騎得上?可到她也不知道存馬具的庫房在何處,即使找著了,她也不會上鞍轡,就算會擺弄,那也要花好半天工夫,她可等不得了。心一橫,揪住馬後脖子上的一撮毛她就坐到了馬背上,白馬不等她坐穩當,咧著嘴齜著牙就往公主府後門跑去,如法炮製,踢開後門衝關出去。

剛跑出一程,就聽見身後馬蹄聲緊。錦書回頭,見韓青識騎著汗血馬追了上來,汗血馬上也是無鞍無轡,他鏟騎著居然不用揪住一撮毛。可以想見馬群衝入住宅區域後引起的混亂,韓青識在混亂裏抓住了汗血馬,逆著群馬奔跑的方向而來,追捕她這個罪魁禍首。

錦書不等他開口就叫起了冤枉:“不關我的事兒,我來時,守雲的馬已經衝出來了,惹禍的是它。”

韓青識叫:“既然惹禍的是它,你可以走,把它留下。”

錦書踢了一下馬肚子,催它快跑,口裏喊道:“那可不行,除非你把汗血馬借我,我得騎著一匹快馬趕上守雲和高獻之,我要去西域找桑晴晴!”

“西域好玩麽!”韓青識的眼睛忽然反射出晶亮的月光,他隨意也踢了一下馬肚子,汗血馬毫不費力地重新追了個馬頭銜馬尾。正當錦書氣得要罵他時,他又高聲問了一句:“桑晴晴就是那個揪過我耳朵的丫頭?”

錦書不理他,隻顧催馬。韓青識在她後麵囉囉嗦嗦地問西域的葡萄是不是比安城的葡萄好吃,西域的馬是不是比安城的馬跑得快,西域的道路遛起馬來是不是比安城寬闊舒坦,好像已經忘記了初衷。

出城的道路要經過梁王世子府,可根本來不及看清楚就一陣風樣得過去了,根本來不及停下來祝告辭別。

他也不需要吧。錦書這樣想的時候,兩匹馬已至城門前。城門已經關閉,若非明日天亮不會打開,錦書大老遠地就從腰裏掏出江清酌給的玉牌,裹在手絹裏拋上城去。隻在城下待了片刻,上麵問也不問,就將城門開了一條縫,她縱馬鑽了出去,正要回頭將韓青識趕回去,卻見他也騎馬出了城門。

“我還以為你出不去呢,你扔了什麽東西,居然能把城門叫開?”韓青識的馬像用鰾膠粘在白馬尾巴上,怎麽跑都甩不脫。

“你回去吧,別讓長公主掛心。”她還是無力地勸了一句。

“才不回去,聽說西邊要打仗了,我就要去看熱鬧。”說著,韓青識催動汗血馬,輕而易舉地越過錦書一個馬頭,跑到前麵去了。

“我……可沒帶幹糧,追不上守雲他們又沒東西吃時,你可別哭……”她無奈地回頭看了一眼城門樓。這時候即使她打道回府,韓青識也執意要往西去了。真是罪過,若被長公主得知,還不知要怎樣暴跳如雷把她轟出門去呢。

她這時還有些恍惚,自己就這麽走了。這個看起來錦繡華美的京都,在她眼裏不過是個大飯館的屋簷,她就是那個途經時進來避雨的。不等到雨停,她又有了離開的理由。

既然隻是個大飯館的屋簷,便沒了責任和念想,若此去能將一個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晴晴找到,即使不回安城也罷。

她又奮力在馬後丘梁上拍了一巴掌,對白馬道:“看看看看,被人家趕過去了。如此不濟,等見了守雲,我一定讓他把你扔掉,換一匹能跑的來。”

白馬聞言,撩起蹶子一頓顛跑,差些把錦書從背上掀下來。

“你……跑得這樣沒體麵,我一定告狀……讓守雲換一匹……一匹斯文的馬來……”錦書揪住馬鬃毛咳嗽著威脅它。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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