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視邦儀失稚女
小侯卻不管這麵攤老板是如何哭喪著臉的,這號跌進錢眼裏的人就得這麽治。邊上的百姓們看著笑著議論紛紛,這可是頭一回對韓小侯的招搖過市給出了佳評的。他還真是難得做件好事。
韓青識管完了閑事在馬上坐直了催鐙就要跑開,忽然那個白吃了牛肉麵的小女孩跑上前來伸長手臂要來抱馬鞍子,試了幾下沒夠著,又轉去抓住韓青識的腳不放手了。韓青識也不生氣,饒有興趣地問:“你要跟我走?”
那女孩子使勁點頭,好像被連著**脖子上那根線的傀儡娃娃。
韓青識嘿嘿笑了一聲,道:“好啊,也不知道你爹娘怎麽不管你。你爹娘真要著急,就讓他們到我家裏去要人吧。”說話間,一探手臂,就把那小女孩提到了馬背上,穩穩當當地擺放在身前。那小女孩甫一坐上高頭大馬,一點兒也不害怕,反而樂顛顛地拍了幾下巴掌,歡呼了幾聲。
韓青識忽然轉向圍觀人群的一方,高聲說了一句:“喂,看見沒有,她可比我矮,坐在我前麵無遮無攔恰恰好!”
別人都不知道韓小侯這又是發什麽瘋,隻有錦書知道他看見了躲在人群裏的自己,他這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看來他對於自己在長生苑射獵時挑剔了他的個頭一事很是耿耿於懷啊。想到這兒,錦書就忍俊不禁了。
韓小侯催馬帶著小女孩剛衝出去不多時,街麵上又來了一撥人。
這撥人有□□人,有男有女,都是穿了漢人衣服的胡人,他們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每過一家店鋪就進去巡視一番,整條街他們過篩子似地過了一遍,明明是在找人,卻不張嘴向人打聽,隻是憋著勁瞎找。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這撥人是在找方才吃了麵不給錢的小女孩了。那孩子還小,眉眼都沒長開,輪廓上胡人的特征還不明顯,可這幾位都是長開了的,一眼望去就知道是胡人了。
錦書站在街麵看著,想:若是江清酌在這裏,他會不會看出這件事的根由來呢?如此一想,她不覺也揣摩起那個小女孩的身份來。那幾個胡人男女看著就眼熟,她在他們的臉上掃來掃去,直看得那幾個男女心虛氣短,直躲著錦書走,她這才一拍腦袋想了起來。
上一回見他們時,他們可是神氣得很,穿著盔甲和盛裝,氣宇赳赳地走在波斯使團入城的隊伍裏。沒錯,他們是波斯公主的衛兵與侍女,來頭可不小。可這會兒他們怎麽穿著漢人平民的衣服,滿城地找一個穿著漢人衣服的小女孩?可見這個小女孩來曆也不俗,說不準就是波斯公主了。上一回看波斯使團入城時,似乎聽守雲與高獻之他們講過,公主今年才八歲,這年齡恰好合得上。再者,公主走失這等驚天動地的事,他們一定不敢聲張,故而也不能大張旗鼓地找,隻好喬裝打扮之後悄悄尋訪。可公主已被韓青識帶回長公主府去了,他們不問人怎麽能知道呢?
就見那撥喬裝了的胡人男女找了一陣,一無所獲,灰頭土臉地打道回府去了。錦書暗自好笑,又怕韓青識不明就裏地帶走了公主,最終在兩國邦交上惹出點風波來,故此小跑著繞路去了趟長公主府。
本還以為長公主府上門禁森嚴,主多大奴多大,守門的不會輕易放她進去,沒料想她自報家門是宜春侯的朋友,守門的家奴忙不迭地跑進門去報長公主了,腳後跟甩起多高,直打屁股。不多時,家奴就跑出來,請她進去,說是:“長公主有請。”
錦書心裏嘀咕:明明是求見小侯的,怎麽小侯的娘跑出來了?很快又想通了,誰都知道長公主愛子心切,事事都把兒子放在第一,對於兒子平日結交的朋友她自然也要看一眼,審驗審驗,若是人品不好的,她也許就會明令禁止小侯與之來往了。
正這麽想著,那家奴已引著錦書穿過一重又一重的庭院,來到一個布置精巧的花廳。她這樣的小客人犯不著動用正廳來接待,安排在花廳裏,倒還輕鬆隨意些。
花廳裏的陳設□□透著圓潤溫和,案上鋪的壁上掛的,還有侍女們身上穿的,不是水紅就是鵝黃湖綠淡藍,顏色輕盈得讓人要飄起來,這表明在這個宅子裏女主人的審美壓倒了一切,女主人說話比男主人管用。事實也是如此,大盛王朝的公主太有權勢了,做姑娘的時候享受尋常女孩家幾輩子都享不完的榮寵,珠圍翠繞,吃盡穿絕,到了嫁人的時候,也不意味著這一切榮華到頭,恰是一個新的開始。公主可不單單是嫁那麽一個人過去,她嫁人,就先要建造公主府,再帶過去一套班子,大盛王朝的法典裏明文規定了公主府的班子裏設有令一人,丞一人,錄事一人。公主邑設有司官,各掌主家財貨出入、田園征封之事。這簡直是個小朝廷一樣,而公主則是這個小朝廷裏的女王。駙馬的到來不過是給這個已經很完滿的小局麵一個錦上添花,沒有駙馬,這個小朝廷照樣運轉,駙馬與公主琴瑟和諧,則更會傳為美談。
可憐的是駙馬,男人一旦決定了去做某位公主的駙馬,那麽他這輩子的仕途就算完了,他們失去了再向上攀爬,做大官的機會。大盛王朝先後有近百位的駙馬,可其中隻有兩人做到了宰相,位列九卿的不過六人,其餘的都在“三品員外官”的位置上呆到老死。三品員外官,聽著品級不低,可實則是個編製外的虛銜,是個散官,國家不開餉,也不給他個辦公的地方,他就得巴著公主吃飯,連個小小的縣令都不如。
錦書進了花廳,裏頭已經坐著個年輕女子。說是年輕女子,卻不是貴婦,因為從她的相貌打扮上絲毫看不出她是已經婚的公主,看不出她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的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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