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瑞迢呈朝天子

老虎一邊用求援的眼神看著守雲,一邊一動不動地忍受著那小丫頭在它身上毛手毛腳的翻找。真是是平常的老虎,拿能容得了這個?早就一口叼住她的手了。

“錦兒,這是白虎。”關蒙看著她拈虎須,臉上微有擔憂之色,想來阻止。守雲卻衝他悄悄搖頭,示意不必,她愛玩就讓她自己玩吧。

“我自然知道這是白老虎啊。”錦書可沒懂關蒙的意思,滿不在乎地用手攪亂白虎額前的花斑。

“不可造次……這是蒼世叔進獻給當今天子的祥瑞,是祥瑞!玩壞了你賠不起。”關蒙神色嚴肅。他可是認真的,淮南王送給他皇帝兄長的禮物,自然要多神聖有多神聖了,怎能被一個小丫頭隨便調戲呢?

錦書總算聽進去了些,停手問:“不是白虎麽?怎麽又成了祥瑞?”

關蒙有了駢才的機會,自然不放過,自己搖頭晃腦道:“白虎就是祥瑞。天現彤雲,風調雨順,禾生雙穗,地出甘泉,奇禽異獸,都是祥瑞。祥瑞又稱符瑞,它是上天對天子的政績的最直接、最洪亮的讚美。祥瑞又分已等級分為嘉瑞、大瑞、上瑞、中瑞、下瑞。這白虎屬嘉瑞五靈之一,乃是珍稀無比的奇獸啊。黑文,尾長於軀,不食生物,不履生草。君王有德則見。應德而至者也。騶虞,仁獸也,其文而白,其質猊首虎軀,尾參於身。一日千裏,熟知其神,振振仁厚,不踐生草,彼物之生亦不以飽,維天生之亦白天成,聖明之世為祥為禎。維今天子道德純至,肫肫皇仁,遠邇一視,昭事上帝日敬日誠。孚於下民皆樂其生。皇天維親兆民胥悅神祗效靈!”

說著說著,關蒙的話就讓人聽不懂了,錦書卻已經明白,這隻關在籠子裏的大貓,是淮南王向當今天子所拍的一個舒服至極、尊貴至極的馬屁,不著一詞誇獎天子仁德獲得了上天的認可。

關蒙注視著籠中懶洋洋的老虎,激動不已,拽文掉書袋。

“寒亦不憂雪,饑亦不食人。人肉豈不甘,所惡傷明神。

太室為我宅,孟門為我鄰。百獸為我膳,五龍為我賓。

蒙馬一向威,浮江一以仁。彩筆耀朝日,爪牙雄武臣。

高雲逐氣浮,厚地隨聲震。君能賈餘勇,日夕長相親。”

“你說它不食生物,那它吃什麽?吃燒雞啊?”錦書聽出了關蒙話裏的破綻。就連白虎聽得,也輕輕了哼哼了一聲,像是要表達什麽意見。

“白虎黑紋而仁食自死之獸。這一頭更特別,它不吃肉,生的熟的都不吃,隻吃幹草。是至仁的典範。”守雲適時地搶答,解了關蒙理論上的捉襟見肘。

“幹草?啊,是有一輛車上堆了大捆的幹草,難道都是拿來喂它的?”錦書一扭臉就找到了那輛“糧草”車,跑去抽了一小把幹草,攥著草的一頭,把另一頭伸進籠子去撓白虎的鼻孔。

白虎聳動鼻子嗅了嗅,居然真的“吭哧吭哧”地吃起了草。錦書嘖嘖稱奇,又突發奇想,央守雲開了籠子,她要騎著老虎在院子裏晃一圈。

站在錦書身後的關蒙突然道:“那是什麽?”又是一驚一乍的,讓錦書握著幹草捆的手又一顫,草尖戳了白虎的鼻子,老虎大大地打了個噴嚏。

錦書隻覺得一股幹草味的勁風拂麵,簡直要把她掀開去。她回頭欲同關蒙理論,卻見關蒙指著一處屋頂說道:“方才似有一個黑影從屋頂上爬過去了。”

錦書和守雲順著關蒙手指的方向定睛細看,卻哪有什麽人影?

守雲伸了個懶腰,拍拍關蒙的肩,同情道:“怕是你看書看多了,眼花了吧?還是早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

“我分明看見的……難道真的是眼花了?”關蒙疑惑地自言自語。

守雲待錦書喂完了白虎,又將籠頂的氈子蓋起來,隻留了一個角讓老虎透氣。錦書一步三回頭地看著籠子,想著明日到了京都,這頭可親可近的白虎就要被送給天子完成拍馬屁的任務,不禁惋惜。

“在楓陵鎮時,我就想養隻貓的……”她嘟囔道。

“那到了京都我們就養一隻。不就是一隻貓麽,讓蒼兄蹭著臉皮向宮裏的後妃求個名種波斯貓也不是難事啊。”關蒙哄著她,

“也要這麽大的!不吃肉的!”她的條件漸漸離譜了。

“小一點不行麽?我怕爹娘不同意……”關蒙的口氣簡直是懼內的小丈夫。

“咳咳……波斯貓得找胡人養貓師來飼養,恐怕死守廉潔的關家還真付不起那養貓師的月酬呢!不如來淮南王府上養。”守雲笑著攪亂。

三人笑著鬧著,上了樓,各回各房歇下了。

關了房門,守雲才淡淡地嘲笑道:“我還當是父王的對頭來找麻煩,其實不過是個手腳毛糙的小賊。”

“你也看見那個黑影了?他如何手腳毛糙了?”關蒙見守雲早有所覺,便放心地自去整理案頭的書籍了。

守雲指了指屋頂,笑道:“他在撤退的時候,踩碎了三塊瓦。我聽見了。”

“隻怕是個探路找肥羊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還是小心為妙。”關蒙還不放心地望了望隔壁錦書

“我們看起來像是肥羊麽?”守雲笑問,又點頭自語,“像,看起來還真是像。”說罷,他吹熄了燈,在凳子上盤腿打起了坐,還真有幾分修行的架勢。

關蒙和衣倒在榻上,漸漸鼻息均勻深重了起來。而守雲那頭卻沒了一絲聲響,不知道的,還以為關蒙是個賊,竟把道觀裏的泥胎神像盜出來擺在凳子上了呢。

次日起來,車隊中各人都拾掇停當,關蒙從隊伍出發始便早早把錦書塞進馬車裏,自己也坐進去擋著車門,免得她半路又跳出來拐了黃驃馬來騎。

錦書先是百無聊賴地翻了一通關蒙的書,翻得哈欠連天,又把頭探出窗子眺望前路,隻見一條長長的車隊舒展著,在官道上緩緩前行。她所坐的馬車殿在隊伍最末,守雲卻在隊首,白馬鮮衣的身影在她眼裏縮成了一個花花白白的小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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