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暗體人情暖
小紅坐在稻草堆上低頭發著呆。不多時,就有獄卒大哥甩著“丁零當啷”的鑰匙串走過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個家丁打扮的中年男人,躬身低頭,小心地提著一個四屜食盒。小紅的監牢離獄卒的值班房也最近,沒走幾步路他們就到了柵欄前。
“小紅姑娘,受委屈了!”家丁把食盒放在地下,蹲下身來,扶著木柵欄往裏喊,口氣多少有些酸楚。
小紅抬頭看了那男人一眼,見是不認識的,便坐著沒動,誰知道這是什麽人,誰知道他是懷了什麽心思來了。
“是少東家讓我來探望小紅姑娘的。”那家丁見小紅不理她,忙自報了來路,“我是江家的人。”
小紅這才又看了家丁一眼,依舊是不認得,卻買了“江家人”的麵子,站起來走到柵欄前了:“這位大叔是?”若是江清酌派人來看她,也應該派他的貼身仆人啞奴吧?。
家丁答道:“我平常跟著江大老爺的,小紅姑娘不認識我也是應該。少東家本想差啞奴來的,但那個啞巴下人不會說話,恐怕傳遞不了少東家的意思,故而就從老爺那裏把我借了來,辦這件事了。”他倒是挺會猜人的心思,立刻就拿話解了了小紅的疑惑。
“哦?少東家有什麽話傳遞給我?”小紅聽那家丁一遍遍地提“少東家”,本來幾乎已死過去的心又悄悄地亂跳了起來。
“少東家讓小紅姑娘好好吃東西,莫胡思亂想熬壞了身體——少東家在外麵,正在替你想辦法……”家丁說著,提起了食盒,轉向獄卒,討好地笑道:“這位大哥……麻煩您,這個,這點小錢您拿去買酒喝。”他手微微抬了抬,用最細小的動作完成了最簡單的賄買。
獄卒收了銀子,找出鑰匙來開了牢門,讓家丁把食盒從門縫裏塞了進去,又重新掛上大鎖,扣死。
正在外麵想辦法?小紅眼前出現了那隻裝著金珠美玉,財帛陳酒的檀木箱子。他說過,自己自己會被咬成誣告,受反坐被打進牢裏,這一條如今已應驗了。那麽接下去,他就該把那隻箱子送到刺史大人的府上了,得趁著月黑風高,沒有人看見的時候,從後門抬進去……
那家丁看小紅出神,又安慰了幾句,便起身跟著獄卒走了。
那個家丁好像一縷與江清酌相連的絲線,剛剛繞上她的手指,又急急得被抽了回去。她失魂落魄地打開了食盒。早上起來隻吃了兩個包子,便到了公堂之上,折騰了一個上午,早就過了飯點,又急又氣又發呆,她仿佛覺得自己是該吃點東西了。
江清酌,他早就知道她會到這裏來,辦法也早就有了,且前一日便已親口告訴了她。何用專程派一個家丁來告訴她,他“正在替你想辦法”呢?莫非是怕她在獄中得不到好的照顧,專門派人來打點,順便交代一句,好讓她更心安?
小紅對江清酌的脾氣已摸了七八成,心道:他哪裏會在這個時候施展溫情呢?恐怕是巴不得我現在多吃些苦頭,好多長些教訓,出去以後更會給我幾天的冷臉,好讓我今後對他服服帖帖,再不敢欺瞞他。
食盒第一層裏隻有孤零零的一塊白糖糯米糕,好像還是出鍋不久的,沒完全僵冷變硬,還是溫溫的,有些韌性。小紅看著它卻隻是想著心事,沒提防從稻草堆裏忽然躥出一團灰黑的影子,直射向食盒。
等小紅看清了來物,要把食盒蓋起來,那隻小貓般大的胖老鼠早就一口叼起了糯米糕,逃進監房的牆洞裏去了。
小紅低頭看那食盒,想著這東西是被老鼠爬過的,便惡心得再也不願多碰它一下,連蓋子也扔了。稻草堆看來也不能睡了,誰知道底下是不是藏著一窩肉色的小老鼠呢?小紅背倚著木柵欄坐到了幹燥的泥地上,就這麽接著望著天窗發呆。
這時,“丁零當啷”的鑰匙撞擊聲和獄卒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不知道又是來看哪個犯人的。小紅頭也沒回,懶懶地閉起了眼睛。
“多謝這位大哥了,這些小意思,拿去打酒喝吧……”一個小女孩脆生生地聲音說道。顯然她正在做的事與方才江家家丁一樣,連托詞也是一樣,真真有趣。
小紅的眼睛猛地睜開了,她聽出了那是晴晴的聲音。
晴晴的眼睛看著還有些紅腫,不過神情到已和平日一樣,不像在堂下時那般難過了。想來,難過完了她也已想明白任是江清酌也好玉蝴蝶也好,最不濟關蒙也好,這些華城中多少有些頭臉的人平日對小紅都是不錯,想來總會有辦法把小紅弄出去,不會任小紅真的如判詞中斷那般官賣的。想通這點便也不著急了,還越想越輕鬆,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吧。
“你瞧,我給你帶了什麽?那麽些個老沉的東西,我說讓關蒙替我提來,誰知道他死活不肯跟我同來。真是有事兒的時候一個能幫忙的都沒有。”晴晴一邊口中爆豆般數落,一邊將肩上一個不小的包袱堆在一旁擱下的被褥卷上。
“差大哥,煩你行個方便,開了門讓我進去與她整理被褥也說會子話。”晴晴變戲法樣的不知從那裏摸出個小酒壇來,湊到獄卒跟前送到他鼻子底下。晴晴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不敢叫您老白忙,知道這天氣牢裏潮寒,這是特特孝敬您的名酒過梁金。這也不是新酒,是五年陳的,醇著呢。”
獄卒聽是陳酒,頓時眉開眼笑,說道,“好吧,難為你個小姑娘那麽有義氣,就破例通融一下。你們可快一點,說話也小聲一點。”
小紅急忙幫著晴晴一起拖了被褥卷進來,兩人開始收拾起牢房來。“關蒙不肯來,許是還在生我的氣吧,氣我不聽他的勸,結果落了個這樣下場。對了,無心呢,他該不敢不幫你提過來的。”小紅想到關蒙,心中也覺得有些歉疚。而整一日不曾看見無心,卻又擔心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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