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髯碧目胡嚕語

無心來到楓陵鎮時,還不滿八歲,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將他帶來的江和尚更是隻字未提,大家也就漸漸忘了追究無心的來路。可眼前無心忽然說自己不滿六歲時,有一陣子天天吃胡麻餅,好像將他那秘不可聞的身世揭開了一個角,雖然它不能直接說明什麽,但它還是給了一項提示。起碼它暗示了在他成長的過程裏,曾經在一個出產胡麻餅的地方停留過一陣子。

胡麻餅,可不是華城裏常見的食物啊。小紅的眼睛轉向了那群衣著古怪的人,那碟胡麻餅原本就是放在他們的桌案上的。

這一群人都戴著氈麵的卷邊尖頂小帽,衣服花裏胡哨,俱是窄袖翻領,下蹬著彩線縫綴的靴子。再看那帽子底下漏出的頭發絲,一綹一綹打著卷,赤紅金黃黑褐什麽顏色都有,再看他們的臉上,最顯眼的就是那對眼睛,眼窩深深地陷下去,眼珠子有黑的有藍的還有綠的,有的人還一隻金黃一隻碧藍。好一番紅眉毛綠眼睛的古怪。

“他們是胡人,從大盛王朝的西麵來的。”無心見小紅使勁打量那一群相貌古怪的客人,躺在地上一拔小胸脯,搶著給介紹了。

這時那群胡人裏一個青年男子似乎感覺到背後有人盯視,轉過身來,見了小紅,微微一笑,遙遙地欠身行了個胡禮。那一對綠眼睛如同寶石熠熠生輝。

小紅自覺失禮,忙也回了一個笑,低下頭去。等那年輕胡人又轉過身去加入同伴的高談闊論,小紅才伸腿踹了無心一下:“你怎麽知道這些?”

無心叼著胡麻餅撓頭,把頭發也抓得油汪汪的,讓愛幹淨的桑晴晴連退開好幾步,躲著他。

“我也不知道怎麽知道的,就是知道啊……”他好像在說繞口令。

這時前台一梆鑼響,司儀官上台,宣布第一局比試開始。

第一輪乃是文鬥,按規則,兩家各遣一個人或者一隊人馬,各自闡述己方新酒的好處,兩方闡述完畢後,雙方輪流向對方提問以及駁斥,最終勝負由觀擂百姓評出。為了方便講解闡述,雙方都可攜帶一些物品上台,一切看得到摸得著聽得見的東西都可用作講解示範。

小紅曾聽江清酌透露過一二,按照本次擂台的規矩,每一局的打擂者名字都會在前一日的子時之前,以火漆密封,送交到羿大人的案頭,此後就再無更改的機會,即使排兵布陣失算一招,也隻能將錯就錯,硬著頭皮上。

按照江、玉兩家的手段,提前打聽到後一日比試的主題應該不難吧?小紅心道此一局,雙方都該派出舌辯之士上陣,可我們陣營裏有這樣的人麽?她思忖著,就向江清酌望去。

隻見江清酌向那一群胡人略略一點頭,剛才看了小紅一眼的那個年輕胡人就放下酒肉,領頭站了起來,其餘人也呼呼啦啦地立在當場。

江清酌向那年輕胡人道:“有勞阿迪裏兄弟和諸位了。”

“好說,好說,不用客氣……”那個叫阿迪裏的年輕胡人一麵躬身行禮,一麵卷著僵硬的舌頭模仿華城這一代的南方口音俚語。

“噗……”無心和晴晴都把嘴裏的東西噴了出來。

就這位的舌頭,還要去與人辯論,是嫌死得不夠快還是怎麽的?

阿迪裏向無心和晴晴這邊望了一眼,對這兩人的意思完全領會,也不生氣,隻給了他們一個商人慣有的微笑,這摸樣倒是非常和氣生財。

阿迪裏帶著十幾個胡人,呼呼啦啦地上了台,後麵四個家丁合力抬著一口大箱子跟了上去。

小紅與無心、晴晴三人好看熱鬧,一個疊這一個人的腦袋,扒著上場門的門框向前台窺探,隻見打另一邊的門口,正一墩一墩地滾上來一個大肉球和一個四人抬的大立櫃。

“常金財?”小紅和晴晴同時驚呼出聲。這不是那個傳說中的當朝太師的寵妾的弟弟常金財麽?不久前還舉著一個金元寶在萬壇金和福升兩家酒樓裏作威作福的,被蘿卜姑娘行俠仗義修理了一頓,後一天街頭還出現了百來張控訴他惡行的小字報,他還嫌自己這臉丟得不夠大,還敢跑來華城湊這種大熱鬧啊?

“哼,玉蝴蝶……!”小紅和晴晴同時看見了另一邊門框邊上探出來的腦袋,這是與她們一樣在窺視前台的玉公子。

這種人,你也請他來幫你打擂?小紅橫眉立目地瞪玉蝴蝶。

玉蝴蝶見小紅的冷臉,也做了個苦臉,伸出一個指頭,往對麵高台上一指,無聲地辯白:這不是他的主意,這位是他爹玉老頭子給請來的,他做不了主。

“哼……”小紅這才不惱玉蝴蝶了,轉而往台上恨恨地一瞥,心道:什麽人交什麽樣的朋友,是你下手害了我爹娘吧?總有一天……我要讓你這個糟老頭子也遇上點慘淡事!

經過抓鬮,定了由福升先行闡述。

常金財一清嗓子,先趾高氣揚地將自己的名字還有與當朝太師的關係擺到明麵上,震一震這台底下議論紛紛的**,然後又道:“福升大酒坊今春新酒,名為萬福春,此酒取宮廷女子養顏之秘方,以多味名貴中藥入酒。長飲此酒,管保麵色光悅,膚若凝脂,白勝初雪,豔勝天仙……”

小紅覺得常金財後半句介紹很是耳熟,略一思量,原來當初在福升大酒樓第一次聽玉蝴蝶介紹此酒時,就是這一套詞。這位倒是一字不差地背下來了。

“此方名曰七白散……,是經過我朝好幾十年幾代宮人檢驗的妙方,是我曆經千辛萬苦才自宮中打探得來,親筆抄錄給玉家的。大家請看……”常金財轉身打開了大櫃。

櫃子裏,盈盈走出兩個裝束一模一樣的女子來。底下圍觀的百姓沒料到櫃子裏藏著人,現實一片嘩然,好容易才平息了**,聽常金財繼續講了下去。

“這兩位宮人,乃是常某為了今日擂台,特意從宮中偷運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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