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唯寶氣充四楹

自然,僅憑這些也隻能算個“精巧”,還博不上一個“富麗”。立刻有細心人發現,花燈頂上,小廳堂屋頂的瓦片,居然不是瓦質,而是指甲蓋大小的一片一片墨玉。屋脊與房屋外牆的立柱上,嵌了一排排的七色寶石,都有指肚大小,整齊劃一。而房屋的四個飛簷上,掛了四吊棗核大的八寶紫金鈴,一晃就發出清越的脆聲,如同天籟。

這錢也糟踐得夠可以了。江清酌也深諳民眾評審的口味,把花燈做得精而又巧的同時,還將它妝點得珠光寶氣,夠開一個珠寶鋪子了。

看熱鬧的百姓又是一陣唏哩嘩啦的議論,大家不約而同地將議論的重點放在了江家與玉家兩盞花燈,各折成現錢的話,那個更值錢上。

不等大家討論出個結果,已經有人對著守雲小道士的“飛來青蓮燈”發出驚歎。

守雲從容一笑,娓娓道來:“此燈以鑲銀東海龍魚骨為架,蓮瓣乃是貢品青羅為衣,純金絲為紋,蓮瓣上綴以明珠,蓮台以整塊青玉鏤空雕刻,蓮台下置秘製火油,加以水晶製作的防風罩。”

這一位來頭更大,先不說金銀珠寶了,光一個鑲銀東海龍魚骨和貢品青羅就不是平頭百姓享用得起的啊!相比之下,蓮瓣上用金絲裝飾成的紋路,便是微不足道的小手筆了。蓮瓣上模仿水珠而綴上去的珍珠都有龍眼大小,而中央的蓮台更不簡單,整整一塊上好青玉啊!若實心的,怎麽飛得起來?因此得由能工巧匠把裏麵都掏空了,剩下一個蓮蓬型的外殼,又堅固又輕巧,正好容一個人寬寬敞敞地在上頭打坐。底下的火油是秘製的?怪不得能托著整座蓮燈飛起來呢!

賽燈會上,民眾的意見隻是一小部分,而由當地四位德高望重的名士組成的評審組才是關鍵。

那四位評審一水兒地留著花白的山羊胡子,聽過了四方花燈的介紹後,又各在燈前轉了一圈,將腦袋湊到一起商議了隻兩三句,就把結果用筆墨寫在紅綾之上,給羿大人過目認可後,由司儀官高聲念誦出來。

“第一輪——鬥形——玉掃愁、江清酌、守雲道人勝出!”

底下除了駱家主仆,沒有不拍手叫好的。往年常有民眾的審美和權威評審的眼光有所出入,甚至背道而馳地情況發生,可今天這第一輪鬥燈,大家都服氣。按照駱家小姐的要求比富麗奢華,她的竹骨,綃衣、鴿子毛不值一提,香料也絕比不上後三盞燈的材料昂貴。說到底,大家都是覺得駱家這個白慘慘的紗燈籠真是太難看了!

駱鑰書不服,想要上前去評審理論,可早有四個官差手執鉤竿上前,把她的“香雪燈”摘下來,掛到鬥燈場外的大場子裏,與雜燈混為一處了。

接著,司儀官又宣布第二輪鬥燈開始,這一回,主題是“鬥巧”。所謂“鬥巧”,比的是心思機巧,燈不能光好看,還得有讓人拍案叫絕之處。

玉蝴蝶第一個走到他的“象牙七寶八角琉璃走馬《華城小報》燈”前,取出一支銀簽子在手,撥大了地下的火頭,又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瓶,拔了塞子,伸手到燭火之上,抖了一小撮粉末下去。

“請四位細看燈上的幾幅畫。”玉蝴蝶怕四位山羊胡子錯過了精彩之處,出聲提醒。

那藥粉撲上燭火後,爆起了一陣青煙,隨即,小報燈上的幾幅畫漸漸起了變化。

其中一幅,山水林溪圖上,靜止不動的溪水竟緩緩地流淌了起來,越淌越歡快。

還有一幅,畫中是福升酒店的門臉,頂上一輪新月入鉤,可隨著青煙升起,這輪新月漸漸地豐滿,居然就長成了一個滿月。

再有一幅,畫中繪著一座獨木橋,橋上一人弓腰打傘冒雨而行,玉蝴蝶做過手腳以後,畫中的雨停了,畫中人已收起了傘,夾到腋下,正挺直了腰板過橋呢。

“不錯不錯,甚妙甚妙……”四位山羊胡子搖頭晃腦一陣,又來到江清酌的“踏曲燈”前。

啞奴早受了江清酌的交代,見評審進走,先攤開雙手將他們攔在三步之外。評審還未詢問事出何因,啞奴已經拽了一下踏曲燈底下的一個七彩穗子。

但聽得“哧”的一聲響,“踏曲燈”的“屋頂”忽然打開了一條縫,伴著漫天飛舞的焰火飛出的,還有二十四個及常人膝蓋高的小偶人。她們身著姹紫嫣紅的短衣中褲,周身都被數條細不可見的絲線連接了關節,圍成一圈,懸在踏曲間的四周翩翩起舞。

最後“屋頂”上又升起一個裝扮最為華美、最為精致的小偶人,站在屋頂領頭起舞。她梳著兩隻小螺髻,身著彩線刺繡的綠羅裙,衣袂飄飛,眉目若畫,美不可言。

但凡進過萬壇金踏曲間的人都能認出來,底下二十四個小人臉蛋身材,都是按照那二十四名小女工的原樣製作,一點也不帶走形的。而頂上那個綠衣少女,顯然是小紅,卻沒有幾個人敢確定,因為那個小偶人隻有半張臉露在外麵,還有半張臉被青羅麵紗遮住,更顯神秘。

金色焰火飄落如雨,人們正擔心火星點子落在這大好的木料和綾羅上,會不會燎壞了。可再細看時,偶人的臉上衣服上居然一個燙焦的點子也沒有。

人們嘖嘖稱奇,小紅心裏早就猜到,這她給偶人的衣服和花燈的木質部件浸過湯藥,這大抵是那桶湯藥的神奇。早在玉蝴蝶大鬧藏珠樓時,她就親眼看見正在熊熊燃燒的衣服被扔到地板上,火焰立時熄滅,地板上卻一絲痕跡也沒留下,當時心裏就納悶呢。現在江清酌總算給了她一個答案了。

直到焰火熄滅,二十五個小偶人的動作還未停歇,依舊不知疲倦地狂舞著。她們的舞蹈絕不簡單重複,大約與藏珠樓守門的機關銅人共通一理,可以跳出各種複雜的舞姿組合來。

“燈裏的偶人可以——跳整整一個晚上!”大嗓門的差人舉著江清酌的信箋驚呼。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