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平靜地相處

欽涯望著荷衣。幾步腳的距離卻讓他覺得天涯海角般遙遠。她跟山間是那樣的健談。她麵對他自己的時候,卻惜字如金。

有一種感覺在他的心窩鑽動,那叫心痛。

有一種味道在他心裏滾滾翻湧,那叫酸澀。

有一種情感,她和他的,愛恨情仇。

山間同荷衣敞開心扉地聊天,一直。落下欽涯隻身在旁邊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他靜靜地走出這間屬於他的屋。他的背影絕塵在他們的視線前,荷衣輕輕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充滿了淒涼。

“姐姐要一直這樣開心行。”山間對著荷衣溫柔的笑容輕聲說道。

荷衣回望山間,笑容中帶著無力,像是一朵凋零的花朵。她蒼白的唇,蒼白的臉,即使是裝上笑容也像是久病的閨中病婦。不知實情的,還會以為荷衣被其丈夫欺負。

“姐姐知道,心情舒暢對恢複健康大有好處。其實姐姐的病不算什麽。區區的露嬌人還不至於讓我痛苦。威放心,姐姐知道該怎麽調解心態。”荷衣安慰道。

山間奇怪,“露嬌人的痛苦算是區區的?那什麽算是重大的?姐姐有這麽大的力量嗎?”

荷衣輕輕笑道:“姐姐是人,無所不能。信不信?是人,當然承受痛苦的能力也比常人要強。”

山間現名詞,不解地問道:“人?”

荷衣在將軍府的時候習慣了這樣跟蘭香說話,一時忘記山間是個古人,聽不懂她的話。她改口道:“哦。那個人呢就是出平常人的人。”

“哦!”山間若有所思地點頭。

“對了。姐姐,我會經常來探視你的病情。你不用擔心,會好的。說不定趁打掉孩做小月的時候還可以清除一些體內露嬌人的毒素。以後疼痛的周期會增長,程度也會減輕。”山間對荷衣一一說明。

荷衣笑著,緩緩張口道:“謝謝威。姐姐不擔心任何。威一點也不懂得忌諱,在姑娘麵前說話大大咧咧的。”

山間反駁道:“我這是在說你的病情,並不是普通的對話。怎麽能跟私下閑聊混為一談呢。姐姐也許不知道,我還替產婦接生過。這是救人,不可以褻瀆神聖的醫德。”

荷衣觀看著山間的認真,驚奇道:“你還替產婦接生?什麽時候的事情?真看不出來。”

“她是產婦,還是高齡產婦。那個時候我還在山林裏同師父修行學道。”山間解釋道。

“這樣?威真有能耐。那個,女人服了露嬌人是我這種情況。那如果是換作男人呢?男人服了露嬌人不與女人交和會落下什麽病痛?”荷衣打趣地問道。

山間想了想,說道:“男人?男人嘛若是服了露嬌人又不與女人交和就會……就會做不成男人。”說這話時山間羞紅了臉。

荷衣追問:“怎麽做不成男人?”

山間暈紅著臉,尷尬地小聲說道:“這個……這個嘛……就是……”

“就是什麽?”荷衣沒完沒了地問下去,突然腦袋機靈一轉,“明白了,就是**了。”說罷她明白山間為什麽會臉紅。她又補充道:“山間不要不好意思,這是很正常的事嘛。”

山間小心地問道:“姐姐,**是什麽意思?”

荷衣張大嘴巴,“啊?你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荷衣在心裏想,不是**這個名詞在古域國有其它說法吧。算了,不去理會,她明白就好,“那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對了,阮媽媽近過得可好?”

山間臉上的紅雲漸漸褪去,這緩過來,“嬌娘她近情緒有些異樣。”

荷衣聽到此處,大概知道為何,“這個再所難免的。她的情緒也許一時半會兒平靜不下來。”癡情的女人怎麽可能放下一段可歌可泣的感情,何況她愛得那麽深,那麽真,無私的,偉大的。隻是,這一句話荷衣沒有說出來,在心底自歎。

“姐姐知道嬌娘情緒不好是為何?”山間問道。

“哦。不知道。隻是大家都是女人,多多少少會有同樣的感觸。希望她終能找到她的幸福。”荷衣說道,在內心真心地祝福她。如果男人可以轉讓,她願意把欽涯讓給她。隻是男人的心是他自己的,愛誰是他自己的權力。

山間感歎道:“姐姐自己都這樣了,還替別人著想?回去的時候我一定要向嬌娘轉告你的好心。嬌娘要是聽了……”

荷衣突然打斷山間的話,“威不要在嬌娘麵前提起我,也不要說我問起她的事。”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威答應我好嗎?不要提起。”荷衣請求道。能有為什麽?情敵之間,還有為什麽嗎?

山間不明白地答應道:“好吧,我不同嬌娘提這件事。前段時間我有聽嬌娘說想要關掉阮嬌樓。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關了阮嬌樓,那些姑娘不知道以什麽為生?”

“妖娘要關掉阮嬌樓嗎?”荷衣忙問。關掉也好,關掉了嬌娘就不用活得那麽辛苦。為了賺錢,為了力保欽涯而身心勞累。

山間如是說:“我是有聽她這麽說過。但是具體要不要關,什麽時候關就不知道了。如果阮嬌樓真的關了,那些姑娘就沒去處了。我想嬌娘也許會不忍心關掉青樓的。”

“那些姑娘可不是沒有去處。蜀都城可是還有其它的青樓。她們可以投靠它家。還有的姑娘也許會從良,憑自己的積蓄再繡花什麽的維生。還有的姑娘可能早就有相好了,離了青樓自會有人照顧她們。反正山間不用擔心她們沒有去處,她們的活法有很多,隻是有些很悲傷罷了。”荷衣解釋道。

“姐姐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山間好奇地問道。

“這有什麽奇怪的。從古到今青樓女的命運就這些,還能怎麽樣?”荷衣解釋道。

“好像姐姐知道的很清楚,連青樓的曆史也知道?”

“姐姐不是人嗎?人當然知道很多事情了。”

荷衣停頓了片刻,小聲問道:“阮媽媽近除了情緒異常,沒有其它什麽事吧?還能吃得下飯?還都安好?”荷衣估計把阮嬌娘當姐妹了,真誠地擔憂她。

“她?不是很好。客人來的時候她會火。不像從前笑臉迎對。以前無論客人再怎麽刁難,她都會忍氣吞聲地賠上笑臉。現在,她變了。那天有個客人指名要以前的你,年莫笑陪他。嬌娘直接說沒有這個人。然後客人就火了要打人。沒想到嬌娘二話不說就給了那個人一巴掌。奇怪的是,嬌娘竟然會武功,打得那個人連聲求饒。”

荷衣聽了,心想,若是那個人不提起她自己的名字,嬌娘也許不會火打人。這就是愛情,它足以讓人失去理智。

“姐姐,你在想什麽?”

荷衣從神遊中驚醒過來,“沒什麽。”

……

他們聊了很多,聊到阮嬌娘,聊到荷衣的病情,聊到對未來的希望。一直到荷衣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山間準備離去。他剛要走出荷衣的屋就碰到了欽涯。

“我以為顥琰王有事走開了,原來一直在外麵。”山間禮貌地說道。

欽涯不是很開心地應道:“我一直在,想等山間大師和衣兒談完後請教一些關於衣兒病情的事。”

“我也正想跟你說這些。姐姐好需要一個安靜優雅的環境養病。好是不要有人打擾。像顥琰王府這樣熱鬧,丫環男丁守衛眾多的環境下,靜養的效果不會很好。還有一些細節……”

山間將所有關於治療荷衣的事情一一向欽涯講清楚。欽涯都全部記下了,半點不敢馬虎。欽涯再回到寢宮的時候,荷衣正在夢鄉中。她憔悴的容顏被他小心翼翼地注視著。

他的眼神要融化整個冰川,溫情;要裝下整個世界,開始學會寬容;要迷倒世間眾多女人;多情。這個男人,曾經在女人身上隻會索取性需求,現在也會這樣柔情地注視一個女人。他沉思,衣兒懷了我的孩。多麽溫馨的事情。如果我沒有讓她服下露嬌人,我們會不會有一個完美幸福的家,會有孩的歡笑聲?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衣兒能夠健康地活著,不要受到露嬌人的痛苦。

衣兒!我可憐的衣兒!欽涯在心底柔情地呼喊著荷衣的名字。他的手不由地伸向她,輕輕滑過她的臉。到後來,他整個人都依在荷衣的身上,感受著她的呼吸,感受著她的體溫。

他喃喃自語:“如果可以,讓我替你疼痛。”

荷衣感受到身體的異樣,有些不適,慢慢地從睡夢中醒來。欽涯依在她身上,仍舊自言自語。

“衣兒!如果我們一開始就隻是一對平凡夫妻,你是不是就不會恨我?”

“衣兒!原諒我的殘忍,我會改,會重拾良心,隻要你原諒我,我什麽都改。”

“衣兒!其實我們婚夜的時候,我有些不忍心折磨你。可是當我回想起娘的死,就忍不住想報複。衣兒!原諒我,我到現在現自己不是人,讓你經受了眾多痛苦。”

“衣兒!你要好好養病。一定會好的,我會陪著你一直慢慢變老。”

“衣兒!原諒我。”

欽涯一口氣說了好多話,荷衣睜開眼一直聽著。待他感覺到她醒來,他趕緊從她身上起身不好意思地說道:“衣兒……那個……對不起!我壓疼你了。”

荷衣側著頭平靜地看著他,“時間不早了。我想睡了,你可以走了嗎?”

“衣兒……”欽涯輕聲說道。

荷衣平靜地說:“我想你也累了,早些回去睡吧。”她的表情沒有半點感情,既不樂也不悲傷,既沒有抱怨也沒有感激。

聞言,欽涯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緩和過來後輕聲說道:“那你睡吧,晚安。”沒過兩秒鍾他又突然說道:“燈用熄掉嗎?”

“不用,我不喜歡黑暗。”荷衣如是說。

又是漫漫長夜,欽涯在荷衣睡覺前隻身一人去了書房。除了呆,他沒有幹任何事情。這些荷衣昏迷又清醒的日,他沒有一日睡過好覺。他從來沒有徹夜躺下床休息過。多數的夜晚他都是依在荷衣的床頭半醒半睡地過的。今夜也不例外,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輕輕地邁著無聲的步走到了荷衣床前。一夜他都守著她。在清晨,她醒來之前他又輕輕邁著無聲的步離去。

一日複一日,又是幾日後,在一個深秋的清晨,顥琰王府的院裏有索索繞繞地霧氣盤旋在地麵上空。秋菊在火爐旁驚惶失措地站著。

“王爺,這些事讓婢女來做就好了。”秋菊哀求道。

火爐旁的欽涯正提著一壺燒得正熱的水倒往金色的盆裏,“以後王妃用的水都要先下這種草藥。水要燒熱一些,王妃的浴池也要加這種水下去。”這種草是山間特地給欽涯的,它是山間特地用來替荷衣養病用的草藥。這種藥性會通過水傳遞到病者的肌膚裏,可以達到活血的效果。這對減輕荷衣體內的露嬌人有很大的幫助。

秋菊畢恭畢敬地應道:“是。婢女記下了。”

荷衣醒的時候,秋菊早已經恭候在她床邊,“王妃醒了?秋菊侍候您衣梳洗吧。”

蘭香走後的日都是由秋菊替她照顧荷衣。每一次荷衣都說,自己來。每一次秋菊都不敢怠慢了她。可是,荷衣堅持要自己做自己的事。秋菊也堅繼續侍候她,不過都被荷衣拒絕了。

荷衣洗臉的時候並沒有現水有什麽異樣。盆裏的水仍舊清澈透明,並沒有藥草的顏色。是那種草本身就無色無味。

秋菊說道:“..這水是王爺親自熬的。”

荷衣問道:“這水不是燒的嗎?怎麽是熬的?”

“是王爺熬的藥草。不知道這藥草怎麽會無色無味。王爺說怕我們掌握不到火候就自己親自守在火爐旁看守著。”秋菊老實地解釋道。

荷衣平靜地問道:“那這幾日的早膳也是王爺親自做的?”

“嗯。都是王爺做的。他起得很早,王妃還在熟睡的時候他就從這間屋裏出去了。可能是怕驚醒你,他都很小心的。”秋菊一一說道。

荷衣的神色有些驚奇,“王爺從這裏出去?”

“是啊?”

這幾日,荷衣都隻是在這間屋裏活動。前兩日她有力氣從床上下來自己走動。稍微多走兩步路,她就兩腿軟,不得不回到床上去躺著。若隻單單是露嬌人的毒性,她隻會周期性的疼痛。而今她懷了孩,就不隻是疼痛那麽簡單的事情。

這天早上是欽涯親自送來的早餐。他滿臉笑容地端著用山間教他的方法煮來的早膳放在桌上,“衣兒你都梳洗好了吧?早膳我給你端來了,過來趁熱吃吧。”

荷衣別開臉對秋菊說道:“秋菊你先下去吧。”

秋菊聞言,施禮退身。

荷衣慢步走到桌前,坐在秋菊換好軟墊的凳上,“你吃過了嗎?”

欽涯露出欣慰的笑容輕聲回道:“還沒有,呆會看著你吃好了我再吃。”

聞言,荷衣平淡地說道:“要不坐下來一起吃。反正這些我也吃不完。”

“衣兒吃吧。這些都是山間吩咐做的。每一種都對你的病有好處。”欽涯微笑地說道。

荷衣見欽涯那般客氣,也不想再把話說兩次,拿起勺自己一個人吃早膳。其實早膳也沒什麽特別,就是有一股淡淡的藥味。那些補品,紅棗、人參、雪蓮燉的湯,跟平常廚煮得沒多大差別。隻是這湯濃。

荷衣一邊喝湯一邊問話,“你昨晚沒睡?”

欽涯吞吐道:“沒有……我睡過了。”

“那你是睡在這地上還是趴在床頭睡的?”荷衣隻顧埋頭喝湯,並不抬頭看他。

過了良久欽涯都沒有回答,荷衣也就沒有多問,繼續喝她的湯。

吃過早膳,荷衣用欽涯準備好的手絹輕輕擦拭嘴唇。欽涯一直站在旁邊看著,也不坐下來,也不說話,也不笑,也不愁。

荷衣說:“你坐下,這樣看你有些困難。”

聞言,欽涯便坐在荷衣對麵。他注視著她,眼睛可以說話,仿佛在等待她的原諒。

“你有黑眼圈了。”荷衣望著他的眼睛說道。

“是嗎?我沒有注意。”

“以後不要守著我入睡。你自己也要回去休息。”荷衣輕言道。

“你上次不是說要去郝爾漠國?怎麽不去了?”

欽涯的視線從荷衣身上移開,眼睛有些酸澀,“我現在哪也不去。該解決的事情等你身體好了再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