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握緊了手中的M1911,在心裏責備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準備走進店裏這麽遠。

但是沒有辦法,她知道她們缺少食物,阿拉斯加不是一個人口稠密的地方,而她們現在身處一個小鎮,食物所剩無幾。現在天快黑了,她不能放棄這個便利店。

她又抬頭看了一眼櫥窗外的天空,缺少高層建築的小鎮有一個好處,它的建築陰影非常少,所以在下午的時候,便利店裏仍然充滿了陽光。

“有陽光就沒什麽可擔心的。”吉爾安慰自己說,然後她看到妮可握著她的雷明頓霰彈槍,正站在街心看著她。吉爾對她揮了揮手,兩個人是從安克雷奇逃出來的時候遇上的,當時正有兩個男人在搶劫她,吉爾用手槍嚇跑了他們,然後兩個人就成了難友。

妮可看到吉爾在看她,伸手比了一下,示意她差不多就行了。吉爾點了點頭,卻準備再往裏走走,便利店門邊的都是口香糖、CD碟片什麽的,她現在可沒時間考慮精神文明,還是得找點能添肚子的東西。

小心的繞過一排貨架,吉爾告訴自己不能再往裏走了,身後的陽光已經在地板上拖了好長的一條影子。它們怕陽光,這是她和妮可在這三個月裏東躲西藏後得出的結論,但是她們沒辦法測試什麽程度的陽光才能對它們造成危害,這讓兩個人不得不特別小心。

吉爾慢慢的彎下腰,仔細的搜尋著貨架上的東西,這裏應該有人來過,很多東西都被翻查過了,她不得不更加仔細的尋找。很快,她看到了一些很熟悉的包裝,它們壓在一堆紙巾下麵。吉爾伸手拉了一下,一個大袋的火腿露了出來,她心中一喜,簡易包裝的食品很容易變質,所以像這種大袋包裝的食物和罐頭就成了她們的首選,但是這家店顯然已經被人洗劫了一次,她還是第一次發現這種食品。

吉爾把手槍插回槍袋裏,用力把火腿拉了出來,發出嘩的一聲,嚇了她一跳。真空的塑料包裝很結實,沒有損壞,不過這個袋子比她挎的背包還大,於是她決定先把這個送出去,正在她準備站起來的時候,突然發現前麵黑暗的角落裏有一個黑影晃了一下。

吉爾一驚,正想仔細看,那個黑影已經撲了出來,可能它對射進店裏的陽光仍然感到恐懼,所以跳出來之後,身體很奇怪的扭曲了一下,結果本來可以撲倒吉爾的動作走了樣,撞在了一邊的貨架上,巨大的衝擊力頓時撞倒了那個貨架,然後向多米諾骨牌一樣引起了連鎖反應,便利店裏的貨架紛紛搖動倒塌,各種貨品落在地上,放出巨大的聲音。

吉爾向後跳了一下,果斷的扔下了手裏的食物,伸手拔槍,眼角卻看到倒掉的貨架堵住了她的退路。那個黑影在地上滾了一下,被一個貨架擋住了,吉爾能看到它光禿禿的頭部和那雙惡狠狠的眼睛。

“見鬼”,吉爾罵了一句,轉身向旁邊的過道奔去,身後傳來物品翻動的聲音,它追了上來。但是對陽光的恐懼阻礙了它的速度,它不得不在陰影中跳來跳去,所以竟然沒有追到吉爾。

吉爾用力撞開一扇門,發現這裏是一條走廊,三十多米遠的地方,有一縷陽光透了進來。

吉爾反手關上門,正準備向出口跑去,突然聽到噠的一聲,她立刻舉槍向聲音傳來的方麵扣動了扳擊.

45英寸的子彈撞擊在牆上,擦出一溜火光,她隱約看到又有兩個黑影從走廊深處奔了過來。

吉爾心裏大吃一驚,抬手又開了一槍,然後扔掉手槍,拔腿向出口奔去。

三十米的距離,以她的速度,也就是幾秒鍾的事,但是此刻這幾秒鍾卻顯得如此漫長,她甚至聽到了身後傳來的粗重的喘息聲。

出口就在眼前,她能看到那裏有一條橫著的走廊,同時也感到身後的東西就要追上她了。她知道那東西的速度有多快。

也許拐個彎能甩掉它,但是吉爾立刻放棄了自己的想法,留在走廊裏隻有死路一條,她隻能賭自己比它快。

吉爾衝過橫廊,覺得那裏有什麽東西晃了一下,但是她沒有理會,這時候她隻有一個念頭,到陽光裏去。

她的身體撞到門上的時候,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碰到了她的腿,但是並沒有抓住她。吉爾一個標準的前滾翻,站在了街心,重新沐浴在陽光下的感覺真好。這時她聽到了走廊裏傳出來的怒吼聲。

她下意識的伸手拔槍,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剛才為了跑得更快,M1911已經扔在了走廊裏。被她撞開的門仍然在晃動著,借著門扇開合的空隙,她發現似乎有兩個東西在門後撕打。

吉爾愣了一下,她從來沒看到過它們自相殘殺,卻已經看過很多次幸存的人類為了一點食物致同類於死地,盡管他們自己的食物看起來還很充足,這也是她和妮可選擇遠離人群的原因。

不遠處,傳來妮可焦急呼叫她的聲音,吉爾能想象出她的樣子,妮可是個執業外科醫生,但是能心平氣和的作手術和開槍是兩回事,她們也沒有足夠的子彈讓她練習,所以基本上,妮可現在隻能算個武裝平民,她有武裝,但仍然是平民。

吉爾決定不再研究它們為什麽會自己打起來,她得趁著天還亮離開這個鎮子,這裏顯然不止一個那種怪物,黑夜是屬於它們的,留在鎮上太危險了,於是她大聲的叫了一聲妮可,站起身來。

就在她站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那扇門又開了,一個男人慢慢的走了出來。

吉爾的目光凝固了,這是一個黃種人,“也許是愛斯基摩人,也許是印第安人”,她想。男人穿著一條破爛的牛仔褲,一件牛仔背心已經被扯得稀爛,但重要的是,他留著一頭濃密的短發,臉上還有胡子,還有就是,他可以站在陽光裏。

吉爾望著他,他也看著吉爾,她立刻就發現,他的左胸上有新鮮的血液,他的左臂上還有一條淺淺的傷痕。

吉爾的心一縮,沒有人在被它們抓傷後還能幸存,有些人加入了它們的行列,更多的人則已經死去,成為它們的食物。

吉爾看著遠處跑來的妮可,揮手示意她站住,然後向那個男人比比了:“你最好離開那裏,我不能確定它們不會從裏麵衝出來。

吉爾覺得她看到了男人嘴角露出的譏笑,雖然這人有一幅亂蓬蓬的胡子,很難確認這一點,但是仍然讓她感到不爽。

男人慢慢回頭看了看,仍然晃動著的門裏沒有任何動靜,他抬了抬右手,吉爾看到他的手裏握著一柄很奇怪的短刀。

男人把刀倒提在手裏,所以吉爾很容易的就能判斷出這柄刀有大約四十厘米長,它有三個麵,每個麵上都有凹槽,刀尖似乎是圓的。這柄刀沒有護手,短短的柄上很仔細的用布條纏著,上麵已經浸滿了血液,顯露出一種近似於黑的顏色。

男人發現吉爾在觀察他的刀,終於笑了笑,開口道:“如果你說追你的那兩個怪物,它們已經不可能出來了。”

吉爾一愣,男人身後門裏的寂靜似乎在證實他的話,但是她仍然不能相信,那種東西的生命力非常頑強,她曾經看到過有人用M16打光了一個彈匣,卻仍然被撲倒,這個男人居然用一柄奇形怪狀的刀就殺死了兩個?

吉爾正在猶豫的時候,妮可已經走了過來,與吉爾不同,她對這個男人的戒心要小很多,這時接口道:“Zombie?你殺了兩個?”

男人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Zombie!我聽過有人這麽叫它們,喪屍。”

妮可點了點頭,這時她已經走到吉爾的身邊,然後看到男人身上的傷口,吃了一驚,叫道:“你受傷了?”

男人愣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搖頭道:“沒事。”

吉爾伸手接過妮可手中的雷明頓槍,如果說現在的世界上有什麽是比喪屍更可怕的,那一定是人類,特別是一個隻用刀就能殺死兩個喪屍的人類,還是有槍在手比較安心。她正想著找什麽借口離開這個男人,又不會讓對方生氣的時候,妮可做出了一個讓她大吃一驚的舉動,她快步走了過去,伸手拉住了男人的胳膊,把他拉了過來。

不但是吉爾,連那個男人都吃了一驚,妮可的動作很自然,速度不快,他有足夠的時間躲開她,但是看到妮可專注的神情,他突然有些猶豫。這個時間不長,但是妮可並不是半身不遂的偏癱患者,所以她很容易的就拉住了他。

他感覺到她的手很柔軟,她的力氣不大,但是意誌很堅定,於是他乖乖的跟著她快步走向街心停著的皮卡車,順便看了一眼拎著霰彈槍的吉爾,發現她也正一臉驚愕的望著自己的同伴。

拉著男人來到卡車邊上,妮可從後座上拖出一個急救箱,開始給男人處理傷口,看著她嚴肅的表情,男人有些哭笑不得,隻好小心的問道:“一點小傷,用不著包紮了吧。”

妮可手上不停,回答道:“傷口的確不深,但是已經劃破了真皮層,如果感染,你就完了。”

吉爾也跟著走了過來,男人和妮可在一起,她也沒法用霰彈槍,順手把槍扔到後座上,說道:“我不看好他的前景。”

妮可瞪了她一眼,吉爾說得沒錯,從傷口的形狀來看,這不是被喪屍抓傷的,但是男人身上的血跡已經浸到了傷口裏,如果他說得沒錯,這些血應該是被他殺死的喪屍的,這不是一個好消息,說明他的肌體已經被病毒侵襲了,這才是讓她緊張的原因。無論如果,這是第一個主動攻擊喪屍而受傷的人,她見過其他受傷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是不會和喪屍拚命的,因為之前這麽做的人都已經完蛋了。所以她真心的希望麵前的男人能夠沒事,這是發自內心的希望,與功利無關。

男人側了側頭,隨手把刀放到車頂上,四處看了看問道:“就你們兩個人?為什麽不和別人一起行動?”

吉爾靠在車身上,警惕的看著男人,努嘴道:“你不覺得那更危險嗎?你又為什麽一個人?”

男人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皺了一下眉,沒有說話。

妮可在用掉了大量的消毒水後,終於確定自己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總不能給他打破傷風針吧?她伸手拿出一卷紗布,給他纏在傷口上,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願主保佑你。”

男人聽到了她的禱告,愣了一下問道:“你是修女?”西方教會的神職人員大多學習過簡單的醫療知識,一旦發生大規模災害,就可以立刻發揮作用,男人看到妮可處理傷口的手法很熟練,所以才會這樣認為。

妮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否認,隻是柔聲說道:“除了祈求上帝,我們還能做什麽?”

男人哼了一聲,沒有接話,他認定了妮可是神職人員,當然不會傻到去和她討論宗教信仰。吉爾卻從他的表情上看出這個男人沒有宗教信仰,或者至少不信仰上帝,插口道:“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麽?”

男人猶豫了一下,看了看紮好的傷口,回答道:“我叫葉知秋,至於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那是一個漫長的故事,我需要足夠長時間來編它。”

吉爾哼了一聲,知道他不想回答,正想說點別的,突然想起男人的名字,脫口道:“你不是美國人?”

“我是中國人!”葉知秋攤了攤手:“我好像沒說過自己是美國人。”

“*!”吉爾罵了一句,葉知秋一口很地道的北美英語,讓她以為他是阿拉斯加土著,沒想到他居然是個中國人。“你怎麽會在美國?”

這個問題和上一個問題意思差不多,但是答案卻可以相差十萬八千裏,所以男人想了一下,回答道:“我本來準備坐十二月二十二日的飛機回國。”

吉爾揚了揚眉毛,了然道:“很好的日子,哪次航班?”

“東航818。”(按,此機次純屬虛構)

吉爾對妮可對望了一眼,看到妮可的表情,吉爾知道自己的記憶力沒有出錯,嘲諷的問道:“那飛機剛飛起來就墜毀了。”

葉知秋有些惱火的揮了揮手:“那得謝謝你們的FBI,他們在我登機前攔住了我。”

“然後呢?”

“然後?”葉知秋皺眉道:“那兩個家夥想咬開我的脖子,我不得不殺了他們。”

吉爾點頭表示理解,那一段時間正是病毒大規模發作的時候,剛剛的朋友突然倒在地上,或者再也醒不過來,或者在四十分鍾後變成喪屍,摟住正在為他悲痛的朋友的脖子啃上那麽幾口,她曾經親眼看到一位妻子咬死了一直在全力搶救她的丈夫。

“FBI為什麽要找你?”她換了一個問題。

葉知秋攤攤手:“你覺得這個問題重要嗎?”

吉爾看了一眼有些擔心的妮可,點了點頭:“現在不重要了。”

的確,如果世界都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葉知秋的過去的確已經不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