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前傳(6)
他女人緣很好,像他父親年輕的時候。學生時代,他早就鋒芒顯露,他的父親位高權重,得罪人太多,他遠家時,就已經有很多人要殺他。穆楓有一位原克格勃私人顧問,借穆家的研究室,給他研製各種小枚暗器,他似乎天生對冷硬金屬係的危險小東西充滿興趣,他熱衷自衛式的殺人。最早的時候,指上隻有一枚出自克格勃係的指環,他曾經用這枚精細微小的暗器,阻退要取他性命的殺手。
他得自保。“穆”氏冠姓,榮耀與危險並在。所以他狠,也不過隻是為了活的像個正常人那樣。此時,那枚指環仍套在他指上,和他已經有了戰友式的默契。
雅間裏麵光影逡回。他本就有一副好皮相,此時日暈漸沉,稀疏的光斑落在他身上、臉上,透過密匝的百合窗縫,他的睫毛、鼻梁,好似鍍著一層細碎的金光。他像油畫裏走出來的壁中人,是謙和的、堅硬的、冷光聚合的美。
三藩穆家的小少爺,太招桃花。才短短沒幾個鍾頭,就有稀落的白人美女頻頻晃過他身邊,舉杯和他打招呼,歐洲美人,鼻梁是挺的,睫毛是翹的,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睛,翕動是風情。
但他隻是頓頓點頭,穆楓那個時候還年輕,家中還未遭遇變故,他並不算淩厲,和麻省理工團研的任何一個學生一樣,有淡淡的學生氣,有一點驕傲,但也願意聽獨創的建議和寶貴的經驗,他是溫和的,淩厲與機鋒大概隻屬於在位的“穆先生”。
他回頭,對阮素泠說:“東西都在?”很輕的聲音,隻圈在他們那一層空間裏,稍微過了點兒線,就隻能看見唇角在動。
阮素泠笑著附在他耳邊說著些什麽。
在高校聯盟隊員看來,他們是親密的情侶——或者是稍微有點曖昧關係、還沒點透那一層關係的“好朋友”,他們壓著聲音低低說話,並無傷大雅。
穆楓掐滅了煙,對她笑笑:“晚上去我房間。”稍後,他很快補了一句:“風銓也去。”
是校友們的高談闊論。有些課題,幾乎能夠直接拿給國際賽事做案子,其實這個par並不太適合輕鬆自由的“娛樂”活動,學術性太重,好像老學究們在開會。但沒辦法,遇上麻省、牛津、耶魯的大學霸們,旁聽的邊界外人,都隻好閉嘴。
阮素泠並不太喜歡這樣的氣氛,她性子很冷,能入眼的沒幾個,她愛搗騰的那些東西,在這些“正經人”看來,都是極“不正經”的。
但穆楓在。穆楓在,就是她留下的全部理由。
他們在外麵喝雞尾酒,戴維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的“奇思怪想”終於不再表現在臉上,似乎已經漸漸接受了昨天那個男生之“死”完全是一場惡作劇的現實。
這裏是比利牛斯雪山,一場小小的聚會,野地有烤羊腿的煙絮,而這裏,有溫暖的酒會。在距她坐的位置不遠的裏間,穆楓也在,如果有什麽危險,或者遇見她不樂意見到的事,隻要輕輕叫一聲,她想,她的九哥一定會第一時間出來保護她。像小時候一樣,有穆楓的地方,就像在家裏。
如今她已經無家可歸了,星條旗覆蓋下的廣袤國土,隻有三藩,依然是童年時候的樣子,她的家。
戴維已經喝醉了,拉著她的手,說些聽不太懂的醉話,零星的英語單詞還是能聽懂的,偶爾組成短句,夾雜著幾個不知是哪裏土著方言的單音。她笑了笑,推開滿嘴酒氣的戴維:“戴維,你喝太多了……”
“Lian,你……你不要跟他走……走太近!我……我跟你說,他……他不是什麽好人!我上次看見……Lian,他……他太危險……你……你單純……會……會被騙!”
“誰?”她心一沉,其實已經隱約猜到了戴維說的人是誰。
還能有誰?除了她那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楓哥,還有誰能叫人這樣非議?!
“Mu。”戴維好像突然清醒過來,那雙眼睛盯著她,眼神是晶亮的,一點也不像宿醉的樣子:“他……他不簡單……他根本跟你不熟!刻意接近你有什麽目的?!”
褚蓮低頭,不知要怎麽說。要是在以前,誰當著她的麵說穆楓跟她不熟,不用她表態,穆楓早就一巴掌飛過去了!旁人也隻會笑,她跟穆楓不熟?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但是現在的場合,戴維會這樣想是很正常的,因為她那位不知哪根筋搭錯的小楓哥,不認她,裝作和她是初見,在比利牛斯雪山腳下,亦如豔遇,美妙的豔遇,而她,亦非他青梅竹馬的小妹妹,隻是一個正巧落腳在同一家旅館,稍微有些姿色的威斯裏安女生罷了!
“你對他不熟……”她喃喃。
不說這話還好,話剛落下,戴維眼中幾乎要噴火:“Lian,你被洗腦了!你被洗腦了!!你對他有多少了解?”男生口中不斷冒著英文單詞,一個一個利索的就像排成長串的五線譜上麵的粒粒“蝌蚪”:“豔遇?他想要幹什麽,一夜情?!Lian,你可不要忘了,他是有女朋友的!他女朋友也是麻省理工的學生……”
他情緒激動的真像個醉酒鬼,褚蓮實在不知道要怎麽接話,正在這時,米達拍了拍戴維的手:“說不準不是女朋友哦!”
她當然不太能接受Mu已經有女朋友這個事實!
“會有差?”戴維狠狠用筷子擊了一下桌子,十分正義凜然:“如果那個常常出現在Mu身邊的華裔女生不是他女朋友的話……那就更糟糕!”他忿忿:“不是女朋友?!不是女友,他們走的那麽近?明眼人都看的出他們有問題!Mu的處理方式會不會不太符合道德標準?”
桌上氣氛緊張。
米達拉了拉褚蓮的手,使個眼色,準備開溜。
他們桌邊有個人踱步過來,米達一回頭,差點撞上那人:“有事?”她愣了一下,很快用英語微笑問道。
那個人略略點頭,看看米達,又看看褚蓮:“褚小姐?”
“是我。”褚蓮揮了揮手:“有什麽事?”
那個陌生的學生笑了笑:“易先生他們的小間在開par,讓我過來問問褚小姐,有沒有興趣過去?”
“易先生?”褚蓮有點意外。
她忽然反應過來,又問那個學生:“小間裏還有誰?”
“易先生說,褚小姐的熟人應該不多……還有穆學長,您認識?”
“穆楓?”褚蓮心一跳。他——在搞什麽鬼?
那個學生還沒回答,米達已經高興地跳起來:“是Mu?他請你去的?Lian,看來戴維的幹醋吃的很對勁,Mu果然對你有意思耶!”
小間裏隻有淡淡幾縷煙。抽煙的人並不多,這裏不設無煙區,大家都是相熟的朋友,極個別人煙癮一犯,熬不住了,征得在座朋友的同意,小解煙癮。過了這一口癮,便不再點第二支。
因此,她們進去時,沒有太大的不適感。隻有幾絲淡淡的還沒有散開的煙草味道,繞在鼻尖,還算幽淡。
Par場中有小型舞會,身材*的白人女生載歌載舞,不時卷起座上紳士的男生,攜手一起步進舞池……
沙發上坐著的都是“學究”式的人物,多數戴著厚厚的瓶底蓋眼鏡,給外人的第一印象是不善言談,但實際上,在學術場上,他們可是指點江山的“大人物”。
穆楓也在列。
她和米達走進去時,的確吸引了不少的目光——當然不是她們兩個瘦小的亞裔女生回頭率高,而是……某位重量級人物已經起身迎了上去。
穆楓仍坐在沙發上,指間夾著的那支煙已經要燃盡,他並沒有要動作的打算,隻是眯著眼,遠遠地打量剛剛進來的那兩個威斯裏安女生。
褚蓮拉著米達的手,走的太匆忙,腳步來不及收,一驚,撞上了男生厚實的身板。
她抬頭。
那是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眼中藏著淺淡的笑意。男生居然長了一雙這樣的眼睛!真是……殺千刀的浪費!
“阿季?”很輕薄的聲音,就像淡淡的柳絮墜落地麵。再完美不過的聲線,靚麗的、簡薄的,就像來自茫茫雪域,鵝毛飛絮似的雪片劃過曠渺北境的硜硜回聲。
他輕輕扶了她一把。
褚蓮說“謝謝”,抬頭,與他目光對接,嘴裏仿佛含著冰片,在那一瞬間被自己的呼吸融化,她隻覺得全身都溫暖,臉上的笑意淡淡漾開,很自然地叫了一聲:“哥哥!”
居然是易風銓!
他也在這兒!和穆楓一起!
褚蓮的心跳的愈發快,這兩個禍事精挨在一起,八成是要出大事!即便有些小甜頭,也填不飽這兩位先生的口腹欲,況且,他們背後,是三藩穆家和北境易家,兩大世家怎麽可能滿足於區區蠅頭微利?
看來,安道爾公國,一定有大甜頭!
穆楓和易風銓的出現,絕不會是巧合!
他輕輕把她攬進懷裏,聲音忽然有些沙啞:“阿季,你……還好嗎?”
親人的關切,和熟悉的問候,讓她眼中一熱,她低頭,眼淚嘩嘩落下:“哥哥……”
易風銓臂上力道一收,將她抱的更緊,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她:“好了,沒事了……阿季,哥哥愛你,我們都愛你……”
沒有家了,沒有張氏了。
可是世家還在。
她的哥哥們,和親人,都還在。
也許是命中注定,是呀,那樣密結的關係網,多年之後的結局早已注定,隻要穆楓對她說一句:“阿季,我喜歡你,我想和你結婚,——咱們生個孩子,隻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阿季,我隻喜歡你生的寶寶。……你,不要走,好麽?陪在我身邊,忘記……張風載,好麽?”
幾近乞求,高高在上的穆先生,在她麵前,卑微到泥土裏。
她……怎麽舍得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