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溪口張氏(7)

寬大的歐式樓梯在身後回旋,她一低頭,見偏廳餘下的人仍在做最後的清理工作,黎清自然地挽起張風載的胳膊,仰頭朝她微笑。她知道黎清是什麽意思,她和穆楓終於有了獨處的機會,自然要把話都說開。就像幾個鍾頭前,她們在長廊相遇,黎清抱著孩子,似不經意地提點她的那幾句話。

穆楓握她的手很有力,也很溫暖,熟悉的味道,像在三藩時相濡以沫一路走過來的經年。此去經年,原來都是他。可是,她一直都忘記告訴穆楓了,那個人是他,一直都是他。

走過長廊,拐進小小的木質樓梯。奢華的沙皇式的宮殿中,竟有這樣的洞天福地,木質樓梯看起來有些髒、舊,一路的大盞吊燈在拐進這個弧角時齊齊變成了黯淡的托著玻璃罩的小黃燈。樓道裏,光線很暗。

他的臥室就在上麵。

真是個好地方。穆楓果然謹小慎微,即便到了白家的府邸,對自己警哨的安全布控竟也這樣小心。這裏是莫斯科的地盤,俄羅斯高加索組織很容易混入,隻要外圍負責安檢的警戒不小心放進了蒼蠅,他和白斯年隨時都麵臨著被暗殺的威脅。

所以,他的臥室在居高的狹窄彎筒入口裏麵,他居上,能夠清楚地看見下麵的動靜,而彎彎繞繞的梯麵,使外麵衝突進來的武力不能夠準確地找到目標。

褚蓮拉了拉他的胳膊,小聲道:“我們要去哪裏?”

“上麵,是我房間。”穆楓一愣,停下來回頭看著她的眼睛,回答道。

她很小聲:“去你房間,幹什麽?”

“坐坐。”

褚蓮跟著他走,整個樓道很狹小,光線更是昏暗,有風從沒關緊的窗縫裏漏進來,俄羅斯天寒地凍,那風呼嘯著鼓脹如帆,裹了冷氣直鑽入人骨縫裏來。森冷森冷的夜,連氣氛都是陰冷的。

可是她卻並不怕。從小到大,隻要有穆楓在身邊,她都能夠感受到莫名強大的保護和心安。但她有點冷,連穆楓都感覺到她在發抖,停下腳步問道:“很冷?”

她點點頭:“你抱我……”

“會撒嬌?”穆楓意外地笑了起來:“你以前從不這樣,是發燒了?”他湊近她。伸手去摸她的額。

她輕輕笑:“沒發燒……就是有點冷。”

“手是很冰。”穆楓低頭,很認真地研究起來,終於得出了結論。他敞開自己的絨裘,說:“把手放進來。”褚蓮乖乖地伸手進去,穆楓的體溫,貼著她的手湧上來,直竄入心間。

他摟著她,側著身子擠過狹窄的樓梯。

燈光很暗,橙黃色的暖暈在他臉上綻開,點染卷翹的睫毛,穆楓抿著唇,很認真地低頭為她看路。

和尋常的夫妻看不出任何兩樣,但褚蓮知道,她的丈夫和別的男人不一樣的地方,隻要她伸手一摸,就能緊張地趕快讓自己清醒過來。

那是不一樣的——她的手隻要輕輕碰到他腰間,就可以敏感地摸到配槍的輪廓。

危險的男人,危險的氣息,從前卻隻對她一個人溫柔。

“小楓哥,那是你的孩子嗎?”她忽然問道。

穆楓身子一凜,驚怔地停下腳步,很久都沒有說話。

“我們回不去了,對嗎?”褚蓮歎息:“因為有那個孩子。”她抽了抽鼻子,又說道:“這次在莫斯科見到夏芊衍,我總是管不住自己去想,她的小腹一天一天地隆起,你是開心的嗎?就好像三年前我懷著妍妍那樣,小楓哥,那個時候,真好。你每天都在笑,每天開完會回來就趴在我肚子上跟妍妍說話……”她的聲線逐漸顫抖,已經哽咽起來。

穆楓有些動容:“阿季,你變了許多。”他長長鬆一口氣,忽然輕聲道:“我……很高興。”他抱著她,繼續往前走,卻好似故意撇開了話題:“這些窗子都漏風,是有點冷……到了房間就好了。”

溶溶的月色,隨著冷風吹進蜜糕似的金黃,攤在地上,像烙了個熱騰騰的大餅,恁是一縮鼻,都能聞到滿肺腑的香,直逼的人肚子咕咕叫。

她再不肯走了,低頭,臉上飛紅一片,那聲音像蚊子叫,低的連自己也聽不見:“你……有沒有跟她上過床?”

穆楓疑自己聽錯了,反應過來時,整個人隻覺得被冷風摜的難受,血液直冒到頭頂,很快又冷卻,他站在那裏,低頭看她,暈黃的燈光打在臉上,側影輪廓清晰。

他忽然動作起來,發了瘋似的將她推至牆角,繃直了身子,臂彎圈著她,手撐住牆麵,指上的環扣在黃色燈光下,發出弱淡危險的光。他的呼吸很急,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靠得近了,似乎能看見她頰邊細小的絨毛在輕輕顫,熏黃的光影不斷地暈開、綻放……

他的動作一點都不溫柔,瘋狂的肆虐與掠奪,他吻她,從前額一路侵肆直下,吻她小挺的鼻、漂亮的唇,還有那雙盛滿星光的眼睛……一路探下,及至脖頸,他忽然放慢了速度,開始變得溫柔,手卻不安分地沿著鎖骨順下,看不清衣扣,也懶得看,胡亂地撕扯。

褚蓮有點不適,輕輕推他:“小楓哥……”

是細語呢喃,到他耳裏,卻變成了欲拒還迎的嬌/嗔,點燃了所有的欲/望。

穆楓索性一個打橫,將她抱起。擠出了狹窄的樓道,走過一段橫廊,滿地的月色,暈黃的燈光,將這夜色襯得酒/色/熏/迷。

穆楓是遠來的客,白斯年大方,給了他一間大臥室。他的房間是內外兩廂,外廂警衛和保全蹲守,都是三藩帶過來的人,為保證他夜裏睡覺時的安全。裏廂才是他睡覺的地方。

他抱著褚蓮,粗魯地踹開了門,值班警衛紛紛站起來,迅速地準備上膛,穆楓喉嚨裏冷冷發出一聲:“是我。”訓練有素的警衛見了本尊,很快打上保險,點了頭:“穆先生!”

“嗯……”他輕聲:“你們都出去!”

值班警衛麵麵相覷,穆楓打橫抱著一個女人進臥室,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便不由好奇去看,又不太敢表現的太明顯——那女人麵朝裏,看不清長相,身段倒是不錯的,看起來很年輕的樣子。

“阿季,叫他們看看你是誰——”穆楓笑了起來:“別以為我招/妓,俄羅斯洋妞也不盡像太太這樣瘦弱,瞎了眼啦?不看清楚,胡亂傳出去,又費解釋!”

褚蓮知道他是故意要叫她紅臉,便輕輕擰他腰間的肉,咬了咬牙,輕輕撇過了臉——

那些警衛都是三藩帶出來的親信,自然認識她,這一對麵,嚇得差點摔了槍,胡亂叫了聲:“少……少夫人……”

“出去吧!”穆楓護著她,轉身又吩咐。

一幹人提著槍,踢著腳步出去,臨了還不忘最後盡一下職:“穆先生,我們都在樓下,蚊子都飛不進來!”

穆楓點頭。卻忽然覺得哪兒不對勁……警衛調來是為保證他安全的,他們說“蚊子都飛不進來”自然是指高加索的刺客不可能混進來,但在這樣的情境下,聽了反叫人亂想,倒好像在說沒人會來打攪他們的香/豔似的。

直把褚蓮鬧了個大紅臉,她低聲喃喃:“叫他們出去幹什麽……我們在裏廂,又不礙的。”

“那要是不該聽的聲音叫他們聽去怎麽辦?”他笑了起來:“穆先生皮糙肉厚不要緊,我不是怕太太臊?”

褚蓮埋頭,在他腰間輕輕擰:“哎呀,你……”

裏廂空間很大,歐式擺設齊全,大床也是俄式的,柔軟的天鵝絨床單,厚墊子軟的一坐下去就能陷進個大窟窿,穆楓輕輕把她放到床上,笑道:“老白這個暴發戶!以後來俄羅斯度假,就住他家!論奢侈,沙皇能跟他稱兄道弟!”

褚蓮輕輕在床單上摁了個手印:“是很舒服……”

“待會兒會更舒服……”他湊近她,輕輕嗬氣,語氣曖昧不堪:“我去洗澡。”

她拉住他的手:“小楓哥……”欲言又止,分明是有話要講,穆楓最怕她提“那個孩子”,總掃興,但他深知,那確實是個繞不開的話題,穆楓不愧是狡猾的老狐狸,隻微怔了一秒鍾,很快笑了起來,伸手寵溺地在她鼻尖輕刮一下:“……是要跟我一起洗?”

穆楓很快將她壓在牆上,被熱氣蒸過的臉,整個都是濕/熱的,他深看褚蓮一眼,狠狠壓了上去……

溫熱的唇,叫她幾乎窒息。她的身體開始本能地抵抗,穆楓很敏感,連這一點微小的抗拒也能分毫不差地接收,他突然停下了動作。前一秒鍾,眼睛中還熏染著情/欲的顏色,下一秒,卻凝固成霜,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好阿季……你真好!到現在,你還是不要我!”

她低下頭,眼淚黯然落下:“不是的……”她伸手,有些手足無措,輕輕去扯穆楓的衣角:“我在想,那個孩子怎麽辦……小楓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難得的示軟與溫柔,美人睫下淚盈盈顫顫,他的心都被熨的軟了,直要化了……他忽然伸手,替她揩去眼淚:“我……是幹淨的。”然後,唇貼了上去,又開始吻她,幹幹淨淨的。就像天青色花瓷瓶下,落進江南的那場雨。

沒有更多餘的解釋。他本可以擁有無數的女人,這個身價與高位的人,按照世家的規矩,哪怕他盡荒唐,也無人敢管。但,他卻那樣小心翼翼地去哄一個女人,告訴她,我是幹淨的……

告訴她,除了你,我沒有任何一個女人。

從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