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剪燭(2)

“外人很多,你別為難許大哥。”穆楓皺皺眉,對阮素泠的刻意“套近乎”很不滿。都是陳年舊事,此時提起,實在讓人臉上掛不住。她偏偏要當著那麽多人麵,叫許謙益“姐夫”,連穆楓都看不過去。

許謙益倒沒說什麽,隻是把槍緊了緊,貼著她的身體,並沒有收手的意思。

這個女人太厲害,明明是烏克蘭集中營出身的敵人,卻讓世家那幾位年輕大佬個個都賣人情——許謙益表現的再“投鼠忌器”,私心裏,還是很不希望眼前這個秋波流轉的風情女人出事的。

“姐夫”。總有那麽點不對勁,可是,他不願計較。

“穆先生,討個人情,在保證你和妍妍安全的情況下,——放她一條命吧。”許謙益開口求情:“……不管怎樣,都饒她一命。”

“隨意,”穆楓笑笑,即便被人拿槍指著腦袋,也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如果早想要她的命,她今晚就不會有機會拿槍頂著我,謙益,我很給你麵子,但是你這小姨子好像不太懂規矩啊……”

“不懂,就慢慢教。”許謙益笑笑,眼底埋過往事重重,聽那意思,卻好像是欣然接受了“姐夫”的稱謂。

“梓源,你怎麽不說話?”蛇蠍美人莞爾,勢頭轉的快,已經把目光轉向搖著輪椅的穆風展。

這個女人太狠,也太會為自己盤算,在這樣的關頭,竟然將眾人焦點全部移至穆家四少爺身上。陳年舊事,如今提起來都是愴痛,穆風展低頭,一貫平靜的臉上這時才有了微微肅穆的意思。很多年前,這個女人出現在穆家時,一味是奔著穆楓來的,梓棠梓棠,穆先生掌位之前,青春年少,很有女人緣,他明明知道,這個女人愛慕九堂弟,卻偏偏,心甘情願將“一往情深”全都給了她。

再後來,她的身份逐漸逼出水麵,高加索深山裏的女人,那個“組織”裏走出來的蛇蠍美人,一拋手就有太多的算計,穆楓心中牽掛的隻有褚家那個女孩兒,自然而然跳脫了阮素泠的“美人計”,卻隻有他,情之所往,防備不及,他的“太過信任”,差點將穆家推向無底深淵,也賠上了自己一世健康。

她背叛他,利用他的“一往情深”,為烏克蘭大本營不斷提供情報,那些年裏,穆家三藩的權力中心,對外幾乎是全“赤/裸”的,皆拜阮素泠所賜。

穆楓曾經提醒過他,要小心那個女人,可是當時的他又怎麽聽的進去?他如今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女人在最後攤牌時一雙帶笑的眼睛,豔如三月桃花,她伏在他的肩膀上,咬著他的耳朵,輕輕說道:“穆風展,你真蠢,這一生,我隻愛過梓棠一個人……在麻省念書的時候,我第一次遇見他,就在想,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男人,有一雙這樣可怕的眼睛——他的眼睛明明長的很漂亮,可是給我的第一感覺,竟然是……‘可怕’。事實證明,烏克蘭集中營對我的第六感訓練,實在是太著道啦,原來梓棠出生在聖弗朗西斯科的穆家,難怪……”她笑笑,轉動靈狐一樣的眼珠子,馴服地伏在他身上,不緊不慢地說道:“那一天,他背陰站在邁克勞林大穹頂下,捧著一摞書,——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手,生來就是拿槍的,可是,梓棠拿起書來,卻一點也沒有違和感。那天,他穿著黑格子襯衫,很休閑的牛仔褲,真有學生樣,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的左手上,戴著一塊腕表……以後,我每次見到戴腕表的男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多看一眼。你說好不好笑,梓源?”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像個女學生的樣子,好似眨眼之間又變成了那年在麻省理工邁克勞林大樓下遇見穆梓棠的阮素泠。

也終於,把最殘忍的話說了出來:“梓源,你知道我當年為什麽要跟你在一起,為什麽……要……跟你……做那種事?因為,你穿牛仔褲的樣子,和梓棠好像呀!”

“你喝多了。”很久沒說話的男人連推開她都不忍心,指骨捏的咯咯作響,話出口時,隻是這樣淡淡的四個字。

“喝多?”她麵色暈紅,笑了起來:“梓源,你怎麽敢對自幼長在俄羅斯疆界下的女人說這樣的話呢?我們從小,就和老毛子拚酒練膽,直接灌酒精我都忍得下,這點……”她搖了搖空酒瓶:“這點算的了什麽?”

他的腿抖的厲害,血流汩汩從腿上的窟窿裏流出,止也止不住,現下是三伏天,外麵橫陳的屍體雖不致在短時間內腐爛,但很不好的想象力已經讓他聞到了屍臭味。他閉眼,神情略微苦澀,穆梓源,哪怕生來性子再冷,麵對穆府闔家遭際時,心中也是萬分痛苦的。

“他們呢?”他突然問道。

“誰?梓源你在說誰?”

“和你一起來的那些人,都撤了?”

阮素泠點頭:“都走了,梓源,你疼嗎?”

他沒有理她,反問道:“你為什麽不走?”

“梓源,你要不要喝點酒?”她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擰開瓶蓋,遞給他:“伏特加,老毛子最喜歡喝的酒,要不要試試?”

“你快走,”他咽了一下,“再不走,梓棠回來了,會要了你的命。”

阮素泠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梓源,你說什麽?你……不恨我嗎?”

他噤聲,低頭沉默良久,才說道:“恨,為了穆家大仇,我恨不能殺了你,可是,”他的聲音開始沙啞,穆梓源伸手,輕輕摸到了心髒的位置,敲了敲胸膛,“可是,這裏好疼。”

他的腿抽搐的厲害,已經痛到麻木了,使不上一點氣力。他一狠心,伸手在大腿內側狠狠掐上一把,就在那一瞬間,他眼底的平靜立時被不知從何起由的惶恐掩蓋,堂堂穆家的四少爺,在正常變故中都不露半點懼色,此時卻突然麵如死灰!

因為,他的腿,竟無半點知覺!

“你到底要不要滾?”他沉聲,聲音沙啞的竟似野狼在山嶺月夜嗚咽。

阮素泠瞥他一眼,踉踉蹌蹌地跌出房間。

月光橙黃如鏡,和著走廊裏淌出的血水,瘮的怕人。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雖然穆家當年的遭遇另有陰謀算計,但若非阮素泠通風報信,利用穆風展的關係調出信息,穆家不會被人挑撥至此,遭逢大難。

這樣的恥辱與深仇,穆楓咽了這麽多年。

他做夢都想把眼前這個女人生吞活剝了,但因著四哥穆風展的關係,一忍再忍,哪怕阮素泠送上門來,他的第一反應也是放她離開。可沒想到這些許年來,這個女人全無悔改之心,不懷好意地混進今天的宴席,挾持他的女兒,對峙曾經被她傷害的穆風展,她究竟要幹什麽?

“穆先生,她敢傷害妍妍,那就讓她死,”穆梓源語驚四座,竟無半點求情之意,“梓棠,你要怎樣做,就怎樣做,九弟,穆家你是當家人,你做的決定,沒有一個人會說‘不’字,四哥完全支持。”

他聲音淡淡,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堅定。

穆楓笑笑:“四哥,她昨晚有沒有去找過你?要是她去了,我就饒她一命。”

“客氣,穆先生,”那個女人已經笑著接過話頭,“你的命還捏在我手裏,你就敢說狂話?”她眼神突然轉冷,朝戲台上俄羅斯美女同伴說道:“納塔莎,還等什麽?既然穆先生不珍惜那個小娃娃的命,那自然也用不著我們來可憐!”

一秒鍾時間,宴客大廳裏中央小小一方,“哢哢”上膛的聲音不絕,穆先生的幕僚已經準備好動手,扣下扳機的命令,隻等著他下。

可是那個女人何等狡猾,莞爾一笑:“你嚇我哦?穆先生,不怕你的小妍妍被我嚇著?”她舉手,依然溫溫婉婉地笑著,下一個動作,卻讓周圍一圈人更為驚訝——她居然把槍退了膛,胳膊外翻,那支m36女士左輪手槍掛在她的拇指上,被她當玩具槍一樣把玩。

這出戲,更讓人看不明白了。

可也隻在眾人驚愕的一瞬間,那個女人很快翻了臉,提手抓起槍柄,狠狠朝穆楓頭上砸去!幸好穆楓反應快,微一閃身,隻被槍柄蹭破了額頭前一塊皮,倒也沒流血。

白斯年等人料不到阮素泠竟會出這招,當然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的目的,隻顧錯愕,太緊急的情況下,竟來不及采取下一個行動。

混亂之中,隻聽見阮素泠聲音嘶啞:

“納塔莎——還不動手?!你等什麽!”

眾人都被阮素泠吸引開目光,在記憶空餘處,竟然忘了最大的危險還在戲台上,——穆先生的女兒才兩歲,完全沒有一點自保的能力。

但已經來不及了。

槍聲響起,四下女眷哄作一團,整個大廳混亂不堪。

千防萬防,終於還是見血了。

突然想提一下張風載,會為他單獨寫個故事,但至於什麽時候……這個期限有點遠。。

溫馨小提示:其實張風載在我某本書中出現過,隻不過……

那本書裏我埋過伏筆,,大家也不用刻意去找,我隻是提一下,到時候談到時,大家也不會覺得太過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