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隱士 3
有誰能夠預料到在某個時刻,某個地點,遇到某個正確的人呢?很多時候,天天都很少講話,他就像是冬眠了的蛇,也很少活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是他不想,而是麵對很多人,他無話可說。
一個失語的人生,在外人看來是多麽的值得同情和憐憫。但對韓易悠來說,他卻樂在其中,至少,但遇到丁靈之前,他覺得自己的這種生活狀態很好。
丁靈知道自己的心理多少是有點變態的作為,就像是一個乞丐向富翁要錢,結果被罵著趕出來還沾沾自喜到處宣傳跟富翁講過話了,但她就是無法克製自己對韓易悠的好感。她喜歡這樣話不多,卻字字珠璣而又頗具品味的漂亮男生。
她睜大眼睛對韓易悠翻了一記白眼,隨即就又笑了,雖然她覺得自己此刻在他的麵前赤裸裸一般,但是她不願意表現出自己的驚慌以及無措的樣子。她覺得每個男人都很聰明、高深莫測,且很具洞察力,因為她的心思好像他們都能看透,所以她想既然都是這樣子了就沒必要再掩飾什麽。
盡管暖暖的陽光依然普照,但它畢竟無法抵擋寒風的淩冽,她不經意的打了個哆嗦,手也縮進了那件寬鬆的橘黃色棉衣裏,她清晰地聽到了上下牙齒打架的聲音。
丁靈沒有再追問下去,因為他們隻是第一次見麵,還沒熟識到能夠彼此敞開心扉的地步,也許她與他一輩子也就這一次的交集,而她也不會再有任何的缺憾,路上的人能有這樣的際遇已經是莫大的緣。
於是她說:“我要走了。”
“你不應該經常一個人出遊,對一個女孩來說不應該。”他依然輕輕的重複。
丁靈猶豫了一下,但沒說出任何話來。
他們彼此靜默著,樹的葉子幽幽的飄落,撒滿一地,起風了。
她俯下身,撿起一片熟透的樹葉遞給他說:“送給你,請好好收藏。”
“我要走了,這就要走了。”丁靈看著韓易悠接過樹葉終於顯得有點緊迫起來,“真的就這樣走了。”她希望他能挽留一下她,或者主動說送她回家。
韓易悠看了看遠處,再抬頭認真的看著丁靈點點頭說:“恩!旅途中的人終歸是要分手的,我們就在這裏分手吧!”(,)
“我們還會再見麵嗎?”
“會!也許不會!”(,)
“我說會。”丁靈表情堅定像個任性的孩子般堅持。
不管會不會,你可以來找我的,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隻筆,走近,拉起她的手,寫下一串數字後鄭重的又強調了一遍說,“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我叫韓易悠。”
做過這一切,韓易悠走了,他往山頂,而她往山下。
回到住處,丁靈拖著疲憊的身軀重重的倒在床上,那是一幢位於山腳的公寓樓,獨立在一片竹海中,那竹葉即使是到了冬季,也依然蔥翠,丁靈租的房間是朝北的,房間裏隻有一張竹床和一些床上用品,雖然天還早,陽光也依然溫暖,但房間卻顯得暗和陰冷。她什麽都不想做,獨自坐在床沿邊,陷入沉思。
這個秋天,她突然想要獨立,決定離開父母,離開學校,也許這個想法早就萌生,隻是在那一刻突然變得特別堅定和義無返顧。
躺在堅硬的竹床上,她又開始做夢,也許隻要跟床有關,就便有夢,她曾夢想著有一天憑自己的雙手賺很多很多的錢,想要用自己的雙手創造美好的未來,她有時候覺得似乎也不難,覺得自己的願望也不怎麽的貪心,隻是希望讓自己活著有尊嚴,想讓家裏人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
但很早以前她就偷偷的去看過手相,看相的說她會沉浮一世,於是她就開始痛恨起來,但她就是想要成功!但是要怎麽成功?除了每天哀聲歎氣外加白日夢外,她覺得自己是沒有一樣精通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到底在何方,自己該怎麽做才是正確的。她時常想自己如果脫離了現在的父母,她將不知道去哪裏賺那一分錢,她覺得她無論如何是賺不了一分錢的。這樣想的時候就又更加的悲傷和沮喪起來,她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是一無是處的,是無法在這個世間存活下去,她哭了,但沒有聲音,她能感覺到淚珠一滴一滴的從眼角順著臉頰掉落,有幾顆擦過耳邊,破碎了,濺到耳朵裏,涼涼的。那是一種孤獨者、無助者的撫慰和自療嗎?眼淚,它帶著強烈的羞恥心,所以在某些人的眼裏,它隻能是黑夜裏的珍珠。
每個夜晚,總會有那麽一些人失眠,而夜晚,又會有多少人哭泣、失眠呢?
再見韓易悠是兩天後的一個早晨,空氣清新濕潤,一切都似乎注定了他會在那裏安靜的等待著她的出現。
如果那個寂靜清爽的清晨,如果她沒有下那個決定,如果她沒有喜歡上畫畫,如果……隻要這如果中的一個,她便再也遇不上韓易悠,所以這在丁靈看來,那便是注定。
一般早起的人不會很多,而丁靈卻是那不多中的一個。早起是她的習慣,因為她有一對勤勞而辛苦的父母,他們需要早起謀生,而她亦為了吃上那熱騰騰的早餐,也必須早起,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最終習以為常。
她像平常一樣從後門出來晨跑,穿過彎曲的竹林小路,再輕輕的從潮濕的泥路走到街上,然後繞著南山路回住處。
每每經過南山路,她都會作幾分鍾的停留,因為那裏有一個讓她向往已久的殿堂,那裏有一個放滿盆栽的花園,她總是不經意的被各種造型奇特的盆栽吸引,而每次經過那裏,她都會留戀的多看幾眼。
她曾經有幾次試圖闖入的念頭,但最終都臨場退縮。
她還記得八歲那年,因看到鄰居家的梔子花開的嬌豔、芬芳,一時按捺不住便采摘了一朵,可偏偏不湊巧,被逮了個正著,不但花被沒收,還挨了父母一頓批,最尷尬的莫過於那鄰居見一次說一次。好歹年紀小,歸罪不懂事,父母沒教好,否則被歸罪手腳不幹淨那還得了。
長大後,她反思後認定一切歸罪於人的欲望及僥幸心理所致。她認為當一個人的欲望超過理性認知的時候,便會做錯事。
那些天來,她的內心一直在激烈的角逐。
她說:“走吧,回去吧,你要控製自己的欲念。”
另一個她又說:“去吧!沒什麽,隻是看一下就好,你不會再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隻是看一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使被發現,也會得到體諒的。”
於是她一步一步的往階梯上走去,帶著點決然,帶著點一意孤行的落寂。
越接近目標,她就越左顧右盼起來,生怕旁邊突然跳出個人,嚇個正著。
終於到了,丁靈鬆了口氣,她想,一般人,誰會這麽早起床,於是膽子又大了點,她開始覺得這其實也沒什麽不妥,就徑自欣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