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三個人再次見麵難免會有些尷尬,對此我還是有些心理準備的。果然不出所料,郭靖看到打開麵紗的黃蓉,神色立刻不自然起來,張了張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倒是黃蓉反而放下了包袱,和莫愁一起對郭靖微微一禮,一齊說了聲“叔叔有理。”神色間已經沒有了不自然。
郭靖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深深地一躬到地,生澀地說道:“見過二位嫂嫂。”對於郭靖的表情我反而放下心,郭靖是個老實疙瘩,臉上藏不住心事,他的表情說明他雖然對黃蓉沒有忘情,但還是知道黃蓉現在的身份是自己的大嫂。隻是對於現在這場麵我心中很是鬱悶,總感覺自己成了奸詐的龍嘯天,而郭靖變成了悲情的李尋歡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將不爽的心情拋之腦後,拍了拍郭靖的肩膀,微笑道:“二弟,難得在自重逢,還不快帶我們去拜見郭伯母,我爹娘對郭伯母可是掛念得緊呢。”按照道理,我和郭靖八拜之交,我也應該和郭靖一樣改口稱呼娘,但我內心深處實在不喜歡到處認親,而且要叫一個陌生女人為娘,實在是有些叫不出口,況且郭靖的老爹和我那個所謂的老爹楊鐵心也是八拜之交,叫聲伯母也無可厚非。
郭靖並沒有在意我的稱呼,臉上反而透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點頭道:“我娘一直叨念著想回故鄉看看楊叔父和楊嬸嬸,這次能見到你,一定萬分高興。”又轉頭對一直在身後侍立的鄂爾多說了幾句蒙古語,看樣子是讓鄂爾多回去傳令。那鄂爾多躬身領命,翻身上馬,呼哨一聲,帶著手下的幾個小兵向山下飛奔而去。待得鄂爾多走遠,郭靖也翻身上馬,招呼我們從另一個方向下山。
雖然大家的馬都很快。但因為要招呼後麵駝鹽的馬隊,倒也沒有著急前行。黃蓉人在馬上。手中卻拿著裝幹肉的袋子,時不時地將肉脯向天上扔去。逗弄著兩隻白雕,看得莫愁羨慕不已。我和郭靖並肩而行,隨口問起他剛才所演練的軍陣是從哪裏學來的,郭靖也不隱瞞,輕描淡寫地將自己得到兵書的經過說給我聽。那是個惡俗到了極點的橋段,郭靖在回蒙古的路上,遇上了一個被宋兵驅趕出家園的老人,老人因為饑寒交迫暈倒在路旁。咱們好心的郭靖對此又怎能袖手旁觀,當即出手救助。雖然最後老人還是撒手歸西,但臨死之前還是將家傳的兵書交付給了郭靖。這段經曆要是旁人說來,當真是打死我都不信,但出自郭靖之口,卻自有一股令人信服之處。
對於郭靖的這番經曆,聽得我是直撇嘴,當年少爺我從終南山上下來。一路上也沒少作好事,可費了那麽大勁。不但沒能遇上黃蓉,而且根本就是一無所獲。但人家郭靖就不同了,海裏麵翻船,人家能飄到有異果的荒島,連在路邊隨便就一個老頭。都能給本家傳兵書。好在少爺我現在還是穩壓住郭靖一頭,要不然和郭靖這麽一比,還真會覺得老天太偏心了。我原來還打算問問郭靖武功上的際遇,但現在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怕聽了之後真的會嫉妒這個二弟的福氣了。對於郭靖這種有福之人,我是打定了主意,日後如果真的遇上實在幹不過的對手,我就動員他去跳崖,隻要跳上個幾次,定然能天下無敵。
兩人談談說說,又走了一會兒,遠遠已經能看到一座連著一座的營帳。極目遠眺,入眼的是成千成萬奔躍嘶叫的戰馬和數之不盡光亮耀眼的槍矛,在千萬座灰色的營帳之中,聳立著一座黃綢大帳,營帳頂子以黃金鑄成,帳前高高懸著一枝九旄大纛,想必是成吉思汗的黃金大帳了。想不到蒙古成吉思汗的兵威之盛到了如此地步,看來就算這金宋結盟,也是凶多吉少了。
郭靖帶著我們來到右翼的營帳,一路上不論是牧民還是戰士,都笑嗬嗬地和郭靖打招呼,連帶著對我們也恭敬有加,遠遠看到一間中等大小的帳篷,郭靖猛地一夾馬腹,一邊縱馬前行一邊高聲喊道:“娘,你看是誰來了。”
那帳篷的門簾一掀,一個身材高挑,身穿白袍的少女高興得跑出來,上前牽住郭靖的馬頭,高興得說了些什麽,因為她說的都是蒙古語,說得又快,我隻能聽懂她在喊“郭靖哥哥”,看來這姑娘應該就是華箏了。
這華箏生得劍眉大眼,臉上雖然少了些漢家女子的嫵媚之色,但卻多了些英姿颯爽的豪氣。一身雪白的蒙古長袍,明黃色的腰帶一方麵說明她是天之嬌女,另一方麵塑出她嬌美的身材。頭上珠冠垂下來的珍珠顆顆圓潤,更襯出她膚色的白皙,果然是草原上最美麗的鮮花。
郭靖卻隻是和華箏簡單地對答兩句,接著就向帳篷後麵跑去,顯然他的母親李萍並不在帳篷內。那華箏被郭靖冷落,一頓足轉身向走,卻看到我們這幾個漢人打扮的人,眼睛一亮,走到我們的近前嘰裏咕嚕地問了幾句。這時候鄧伯當還在後麵招呼馬隊,所以這通譯的事當然就要交給黃蓉了。黃蓉用蒙古語和華箏對答兩句,那華箏喜笑顏開,對我行了個蒙古的禮節,興高采烈地轉身而去。我糊裏糊塗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用疑惑的眼神望向黃蓉,想讓黃蓉解釋一下,但黃蓉卻一撇嘴,得意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就是不告訴我說了什麽,那意思很明白,想要知道她說的什麽,自己去學蒙古話好了。
我正要動手去嗬黃蓉的癢,想懲戒一番這個不聽老公話的小丫頭,卻看到郭靖扶著一個中年婦人從帳篷後麵轉了過來,那中年婦人生得粗手粗腳,眉眼依稀和郭靖有幾分相似,顯然是郭靖的母親李萍了。我瞪了在一旁竊笑的黃蓉和莫愁一眼,走過去單膝跪地,對李萍說道:“小侄楊康,見過郭伯母。”
李萍放開兒子,急走了兩步,伸手將我扶起來,仔細地上下打量我,眼中已經含上了淚花,半晌才哽咽著說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想不到我還能見到楊叔叔的兒子…”說到這裏已經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郭靖見母親傷心流淚,趕忙上來勸慰,李萍哭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幾人還站在帳篷外,連忙招呼著眾人進帳篷休息。此時郭靖在成吉思汗鐵木真賬下為將,又是金刀駙馬,生活上自然不會如以前清苦。**αр.**κ.сΝ但李萍和郭靖母子過慣了清貧的日子,雖然鐵木真賞賜頗多,她母子也搬到大帳篷裏麵,卻一如既往,帳篷內連個侍女都沒有,做飯煮茶都是李萍親手為之。
在蒙古生活了近二十年,李萍招待客人的茶也是蒙古的酥油茶,這東西雖然有些喝不慣,但偶爾喝上一杯也不是不能忍受。一邊喝著酥油茶,一邊和李萍閑話家常,隻是在談論到江南臨安的景色之時,李萍臉上露出思鄉的神色,喃喃自語道:“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回家鄉看看啊。”
聽到這話,郭靖的臉上露出落寞的神色,輕輕地瞟了依偎在我身旁的黃蓉一眼,馬上就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酥油茶,並沒作聲。郭靖的動作雖小,但還是落入我的眼中,我心中明鏡一般,已經知道郭靖為什麽一提到回家鄉神色就不對了。表麵上郭靖是要報答鐵木真的恩情,但實際上還有我和黃蓉的原因,再加上他對華箏還承諾有婚約,所以一時間郭靖沒想回江南。
這心結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打開,我微笑著說道:“郭伯母,這蒙古大汗對二弟有恩,咱們大丈夫講究的是恩怨分明,待二弟報了蒙古大汗的恩德,自然會帶您老回江南養老的。”看樣子李萍應該不知道兒子的真實心思,我當然要把事情往成吉思汗身上推。
李萍聞言麵露笑容,慈愛地看著一旁的兒子一眼,笑道:“靖兒他雖然憨直,但性子卻如他爹一般,寧願苦了自己,也決不肯有半點負人。我已經活了半輩子,靖兒在哪裏,這家就在哪裏,回不回江南也沒什麽了。”
當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讓我心裏很不得勁,剛想岔開話題,一旁郭靖卻抬起頭來說道:“娘,孩兒知道您老人家的心思,待的孩兒幫大汗立下一些軍功,報答了大汗的恩德,定然會帶您回江南老家。”幾句話說得是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郭靖要是能回大宋自然很好,但到時候成吉思汗能不能放人還是兩說,到時候指不定還要翻起什麽風浪呢。我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又閑聊了幾句,就想起身告辭,雖有些失禮,但畢竟要去救寶貝女兒才是正事。隻是還沒等我開口告辭,帳篷的門簾一掀,華箏興衝衝地走了進來,拉著郭靖唧唧咯咯地說了一通,郭靖聽了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轉頭對我說道:“大哥,大汗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