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間尋蹤跡
?第一眼望去的本能直覺告訴我,瓦片之處俯下而望的會是一雙女人的眼。因為這雙眼端起的厭恨直白得近乎單純,這樣的厭恨眼神唯有女子可以使來。而且這雙眼,還似是有在搜尋某人或是某物的神色。各種交雜之餘,一會兒蕩起滿滿的焦急之色,一會兒又似是顯露欲泣的悲絕。?
就此這般不下片刻光景,這雙眼仿佛為不到自己所需而蕩起了滿滿失望,接著便蓋上了那塊瓦片。隨後房頂上再次響起了腳步聲奔離開去的聲音,也再次響起了一陣蕩開的嗚咽哭泣之聲。?
就此一舉,大可認定這探窺之人,便是近排惹得這城中流言蜚語四起夜夜哭泣的女鬼。思緒至此,我心中實乃好奇。因為這女子慣夜間出沒,可似乎又並不為入室盜竊,還夜夜啼哭不絕。?
而且她的哭聲真的很是瘮人,仿佛欲哭透人的心肝。煩躁之餘,真的很想抓住她來問問,問她為何要哭得如此淒涼。究竟是死了老爹,還是死了老娘。這般想想,我仰上望定東邪的眼,端起欲要他帶我去探個究竟的神色。?
隻因近排的夜間,我實乃被那嗚咽哭泣的聲音叨擾得心緒倦怠難以安枕。可東邪神色堅定不為所動,似是絕不想要去理會與自己切身無關的事件。見此,我將眼神再添多一些懇求的意味,並朝他淡淡言道:“等價交換,你滿足了我這個要求的話。我便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怎樣?”?
這言落罷,東邪神色還是不為所動。就此片刻,我們似乎為此陷入了僵持之中。正當我欲要放棄之際,他卻將他肩頭的鬥篷卸下戴在我頭頂係好,隨後自己也穿戴整齊這才牽著我的手推門而出。一出門外,夜色早已經深沉,而且寒氣也襲人得緊。?
夜空的天際隻有一彎半月,零星的幾顆星子作陪。揚臂往上拉了拉扯鬥篷的領子,我剛跺了跺腳嗬了口氣於手心搓著,便被東邪扯起手腕借力帶上背脊,單手托臀一個騰躍飛上了房頂之上穩穩站立。他這一席動作太過流暢快捷,還不待我醒神回來,便聞一言傳來:“攬緊我,如果你現下若是畏冷心生退意想要下去的話我是不會再答應的。因為我的腳步一旦出發,便從未有過退後的先例。”?
於此言落罷,還不待我準備好,他便運氣於足底用著極快的速度在屋頂之上朝那道嗚咽之聲追去。而我隻得依言地攬緊著他的脖子,在寒風徹骨中努力瞪大著眼睛,在這夜間厚雪的四圍街道房頂之上,尋那人影所在。其實一踏出房門的那刻,我就心生退意了。?
因為這夜,真的是太寒冷了些。可我既然是那提議之人,又豈可再幹這自打嘴巴地事情。於是所有的寒意,隻得死死咬牙忍住了。好在東邪並非泛泛之輩,這般隻是追逐了不到盞茶的功夫,便在一處房頂的白雪之央追上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借著月色與雪光的淺淺光線,隻見那人身型略顯嬌小。披著一件也是全黑色的袍子,不能窺見是何等的容貌。因為她又停住了嗚咽啼哭,又揭開了人家房頂的瓦片俯下又在進行那偷窺的行為。而東邪這廝本是應我意地隱身於暗處的,可片刻之後也不知道他心中是作何想法。居然足尖輕點瓦片一躍而起,落瓦無聲地靠這人極近。似是毫不介意自己被這人發現,似是想欲正麵與人來展開交談。?
然而這女子也隻是微微側目了瞬息,卻不甚在意地繼續俯下視線窺探人家。末了停止窺探之際卻又是提氣在房頂之上朝著一處奔去,完全不予理會我與東邪的在後尾隨。可是這一番尾隨之下,我們卻是跟著這個女子一路出了城外來到了荒野郊區。?
一路的最初,這女子幾次加快了腳步,專挑樹影迷蹤處行走。可東邪這廝豈是那能被輕易甩掉的家夥,總能不緊不慢地尋覓到那女子的蹤跡。其實我老早就已經失去了好奇之心,雙腳已然凍僵。好在雙手貼在東邪的脖子上,吸取著他的體溫還不算太冰冷。?
再說我是那死要麵子之人,絕不屑先說出回家之言。於是隻得繼續地趴伏在東邪的背脊之上,忍著他飛速之餘被寒風刮痛的眼臉,無聲地任他背著繼續不緊不慢地追逐著那女子的步伐。就此又追逐了片刻,東邪總算是停住了腳步。?
而我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地睜開了眼睛,但環望的第一眼我便詫異了。視線之內是一片荒野山間的腹地,四周圍連一顆枯木也無。隻有一棟破爛的茅屋在山壁月下的雪中顯得特別的突兀,隻怕是那獵戶們進山打獵時的臨時住所。?
而那被追逐的女子,此時正背對著我們,坐在那破爛茅草屋正門前的一個方形桌子畔的凳子上,姿勢似是在倒茶解渴一般。隨後,這女子還揚臂點燃了桌麵的一盞油燈,隻是那油燈很快就被這夜的寒風給迅速吹滅。可女子似乎不依不饒,又再一次地點燃油燈,而那油燈卻也再一次被風迅速吹滅。?
可她並不就此氣餒,似是定要於這冽冽寒風中非要將那油燈點亮不可。就此開始,這女子似乎陷入了於此的深深執著裏麵。而我與東邪也無聲地觀望著這女子一次又一次鍥而不舍地點燃油燈,觀望著那油燈一次又一次地被寒風吹滅。就此觀望了又待片刻光景,東邪居然揚聲朝女子的背影處淡淡落道一句:“我送你一副擋風屏障,換你夜間別再哭泣叨擾內子安眠。”?
此聲落下,我感覺東邪身體因發力而繃緊瞬間。下一秒,地麵似是彈濺起了雪水與泥土味道的混合物體。而東邪也瞬息揚臂揮袖發起掌風氣勁,將那混合雪水與泥土味道的物體朝女子身畔的桌麵揮去。這一席動作太過連貫迅捷,還不待我看個清楚。已有一物體安穩落於女子身畔的桌麵之上,而恰巧的是,女子也終於將燈給點燃不再熄滅了。這一席動作分明沒經由商議,卻配合到完美無瑕。?
然後,女子終於淡淡笑起地揚聲言道:“一塊泥土的燃燈之便,就想換得婦人心之自由與你行之方便。這世間凡林總總,有舍才有得。而且天下如此之大,誰也沒有資格來管婦人想要做什麽。你夫人不願意聽我那番啼哭,大可將耳朵塞住,奈何非要尋至此地來叨擾婦人。”?
好一番犀利苛刻的言語,言下之意很明顯地拒絕了與東邪等價交換的意味。但我聽聞之這道聲音,直覺這女子的涵養似乎也還不錯,措辭至少比我有禮貌多了,而且她的這道聲也很輕很嬌很好聽。可是為何擁有這樣一幅聲音的女子,卻喜好夜間遊蕩哭得如斯那般淒慘哀思不絕,瘮得人心慌亂呢。還喜歡偷窺人家呢,真正是不得而解。?
也是於此思緒中,我拍了拍東邪的肩頭,示意他將我放下,欲要去與這女子道理幾番。因為女人的世界,男子大抵是不會懂得太深的。東邪這廝不會以為真的以為借著一塊泥土,就真能讓人不夜間出去遊蕩哭泣麽。那隻是泥土而已,並非那顯示富貴的黃金白銀之物。?
而東邪似乎也默許了我這般的作為,鬆開臂膀將我落在地麵。看來人女子方才那番直白的拒絕,似乎有些讓他明了男子與女子的思維是有大不同的。於是這般之下,我懷揣著滿腔和談的誠意踩踏著山間厚雪朝那女子所在地慢慢走去。?
腳步行至桌畔,女子揚臂卸掉了發頂所披的袍子落地。初初入眼的便是梳理得極端整齊的一副少女發髻的後腦勺,與一身看似華貴非凡的衣衫。我記得的,她方才說自己已是婦人了。這年代的女子一般身為人婦,便不會再梳理這未出閣之前的發髻了。而且她的這身衣物與眼前的破爛茅草屋,實在有股非常的不協調不融合的突兀感。?
可最讓人驚訝的並非她的少女發髻,也並非她身著的華貴衣物,而是她這滿頭與雪色同款顏色的發絲。我心底的某處忽然有股呼之欲出的言語卡在喉頭,似是就為等一個證明。然而當女子轉麵朝我的瞬間,我還是不由得徹底地再次驚呆到無法言語了。因為這女子的容顏,真的極美,莫約三十來歲。我原先以為,那白蓮花的容貌與舉止亦算是美入一個非凡的層次了。?
然而這女子雖是滿頭白發,卻是鶴發童顏。雙眉細細彎彎,臉頰肥瘦適中,櫻桃小嘴,唇上還染著胭脂寇。這黑夜深深的,也不知道她這番整潔,還上有紅妝,是欲裝扮給誰家男兒看?然而此刻,見我癡望於她,她把玩著一縷發絲地也朝我端起一抿淺淺的笑色。?
可是她這抿笑意絲毫讓我感覺不到她眸底的善意,反而有股欲想要趕快退開去的寒意迅速地遍布四肢百骸的深處。因為她的眸底,蕩滿的全是直白而囂張的厭恨之色與殺氣。還不待我這般預感作實,她果然迅速騰起身體朝我攻來。?
身體做出本能的還擊行為,隻是眨眼的瞬息之間。我雖自問功夫低下,可畢竟是師出逍遙派的。再不濟都好,對持這女子,初初淺試了幾招。憑感覺來論,似是也能在百十招之內不會輕易地敗下陣來的。於是我也起了那不欲服輸的計較之心,亦想與之一爭高下。?
但與這女子交戰之際,她還揚起無比尖銳的聲音語無倫次地朝我凶狠怒道:“為何你有這麽疼惜你的夫君,為何我就沒有。為何她們都要恥笑怒諷於我,為何連那人也棄我而去,為何不救治吾兒,為何要殘殺吾兒。我得不到的眼見不得的,便要生生毀掉。我若被獨自老天遺棄這般不幸,便要全天下的女子都陪我一起不幸。而你真正是礙極了我的眼,所以你便該死!”?
於此瘋狂的言語落罷,她的氣力似乎更勝一層了,而我也奮起力量還擊。如果短時間結束比鬥,我也許可安然退下。然而若是比鬥長久的氣力,我也許還欠缺了那麽一點,因為我的身體狀況實乃不利於長久的比鬥。所以在我與這女子比鬥得近乎末尾,我的呼吸漸漸不穩地略顯急促起來。?
末了,還一個反應緩慢被她一掌擊打倒入雪地。女子大抵是如我這般沒有多深內息,隻有掌間的氣力。所以這一掌也並有多疼也未有傷之多深,隻是氣息微微有些不穩,如此簡單而已。?
見此,東邪緩緩步上前來朝我俯下伸出一掌而來。我也沒扭捏地一把握住,被他一把拉入懷中,隨後還任他替我拍打著身上粘帶著的碎雪。此間,我朝女子瞄去一眼。卻見其似乎又見不得我與東邪這般舉止親昵,竟然雙眸再次蕩起滿滿厭恨與殺氣。居然不怕死地抽出袖間一柄泛著寒光的短短彎刀,朝我與東邪處快速地飛撲而來。?
她此舉之初,我也感知東邪氣息漸起不悅,但還來不及出聲製止。在女子橫刀撲來近身的瞬息,東邪已是揚臂奪下了女子手中的短短彎刀,還揮出一片氣勁將其揮開也同樣如我那般的姿勢倒於雪地裏。於此之際我再次望定,隻見那女子受此一擊,已是捂住胸膛,還口角似溢了腥味地大口喘息著。?
見此,我連忙仰上望定東邪的神色,見其端起的眼神微顯冷意,似欲會就此將這女子命斃於此。便顧不得多餘其他,一把攬緊著他的手腕拖住了他前行的身體,揚聲急急地落下一句:“……師兄,等……等……是我武力不敵人家,不要傷之性命。她隻是一介女子而已,你不會連這武力遜色於你不下幾何的女子也不放過吧?”?
我此言落下,東邪也俯下定眸望著我。眸色端起得是極致的危險,然而卻用著平淡如常的語調緩緩落道一句:“方才我待她那般禮遇之際,她便應該拿捏好言語間的分寸。本欲就此過去的,豈料她還心起殺氣。你是我的妻,世間欺你之人唯能是我。旁的人傷之分毫,我自當要報複回去。而且這世間不論男女,凡是對我刀刃相向的,我慣來都不會輕易言罷。”?
“而且這般不識輕重的女子獨自行走於這世間,能死於我手尚算幸事一件。若她今日相對的是心懷汙穢能力亦在她之上的另一男子,這般激怒人家隻怕會極其不堪地死去。所以由我動手絕了她的性命,於她而言隻是恩惠。你亦有幾分似她這般衝動的性格,方才就不該起那計較之心與她鬥狠。如果我不在,你豈不是會命絕於她之手。你們的不同之處是你有我護,而她沒有人護!”?
於此言落下,東邪便轉眸發力地震開了我牽製他的雙手。大步行至那女子身前站定,並隨手輕揮將那柄泛著寒光的彎刀插入她身前的厚雪之中,然後便淡淡一言道落:“你方才用哪隻手欺我內子,便用你這柄短刀自毀一臂,我便可饒你不死!今日斷你一臂,是讓你好好買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