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王醉金塌夢闌珊
“是你!” “怎麽是你!”兩聲同樣的驚呼過後,窗外再次響起了廝殺一片的聲響!但屋內相對而望的兩個老熟人,卻因時隔幾載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場合重遇而有些不敢置信。
是以,初初的驚訝聲過後,因為遲疑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為好,唯有繼續著無語對視。
有些遙想當年他在街心那聲仰天長歎,分明已相隔了數年,但眼下再見,卻似近在昨日。
懷中小家夥或許是因為這忽然破頂而入的白發之人,雙手不自主地環上我的脖子。雖然依舊在哽咽不斷著,卻並不慌張地胡亂瞎喊。為此,心中不由得升起了道道暖流,抱她也更緊一些。
還是小白與三娘最先醒悟過來地分清了敵我,迅速朝來人發起了猛烈進攻,隨後婷婷也加入了戰局。就此開始,寬敞的屋內唯有唐淵與鳳離的姑姑麵色死沉,毫無半點有加入戰局的意味。
他們一人看著我滿目盡是哀求,一人是雙眸空蕩且幽黯地悲傷著。不過人的能力還是分有高低,小白三娘婷婷三人合力圍攻,卻也還是不敵白發男子手中揮舞成風的一根碧綠色棍子。
幾年未見,卻不想他的黑發已轉變至盡白。想來,也許是當年那番的打擊太沉痛的緣故。
其實人隨環境而安,骨子裏某些積久不變的性情與傷痛,在歲月的流逝間也會有所改變與淡逝的。當年的慘敗已是不可挽回的,再痛也成過去,何必將自己一直沉溺其中放不開呢。
就如黃藥師而言,很久以前初初遇他的那時,他倨傲偏執到不屑對人有半點解釋與軟語。
然而現在為使我氣消,也會斂住秉性軟語誘哄,更甚是會對人慢慢解釋起來。也許是因為這幾年分離的寂寥使然,也許是他已學會了遷就。這幾天下來,各處都一直在努力迎合。
分明在我的冷待下,他有些為自己想要改變卻找不準方位微亂著,但也忍著。偶爾也會不悅地背過身生悶氣,將拗執又重新嚴密端起。然而改變縱使細微,卻讓人嗅到了他認真的意味。
與之很多年前的性情相比較,區別還是顯而易見的。是以,人都應該學會見好就收,什麽也不可玩兒得太過火了。不是輕易妥協,而是人要學會善忘或是善變才能懂得簡單的快樂。
至此方堪透,情或許才是人世間最堅韌的強大武器。不論是友情或是親情愛情,都會讓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產生諸多貪戀。再強大的人,心中若有了情為軟肋,也必會為這軟肋嚐試著改變自己或是妥協服輸。所以直白如黃藥師,妥協都妥協得坦蕩強勢得讓人直覺有些難以抵擋。
而且他還是自私為我,滿心的怨怪與恨意,似乎來得沒那麽深的底氣與道理。因為不論是好還是壞,心中也依然有他。例如,再見眼前之人的滿頭白發,想起了那年他也因我灰白過發。
所以用如此寶貴的時間去恨一個自己在乎至深的人,是不是有些太不劃算也太愚蠢了些?
更何況現在有孩子在懷的感覺真的很不賴,這份暖在留在他身邊方能體會到的。這個將狡猾可以行到極端無恥卑劣份上的男人,縱使麵臨一盤輸局也是這般讓自己完全攻占了有利據點。
罷也!罷也!女人一旦升級為孩子的娘,情緒仿佛極容易產生倦怠。再者一個本就懶惰成性且毫無野心的家夥,無論再怎麽成長或是馴養灌輸,也不會誌氣高昂到哪裏去。
為此妥協退縮不由得扶額輕輕自嘲淺笑,隨後急速在心底將那些高深的怨恨統統狠狠掐滅。
一顆心為此豁然想通,升華至一個從未有過的階段。是完全的愜意,仿佛超越了誰的勝利。
有些難忍的輕鬆笑意浮現,是借由緊抱著懷中孩子親吻了一陣之後才得以克製住,跟著便再揚起視線便朝白發之人笑笑輕語道:“臭要飯的,你也忒沒用了些。當年丟下那麽個爛攤子讓我們收拾自己到是跑得瀟灑肆意,這份情你要如何還我,你到是說說看呢。”
此番語畢,纏鬥之人的視線迅速調轉,丟來一道故作的哀怨眼神。小白三娘與婷婷尋到間隙還是對他步步緊逼地進攻,而且就此不下片刻光景,門被推開,又是衝進來十幾眾人之多。
不過其中並沒有黃藥師的身影,也不見那聞人出現。但卻沒有絲毫為處境擔憂,淺笑著等待武鬥結束的時間裏,白發之人又朝我飄來幾眼。眼底的深處,似乎還有當年的心結未能盡散。
但縱使曾經傷痛得入心入肺,他似乎也依然不忘不棄地想要去挽救些什麽。分明那年已絕望,現下卻又是參與進了這團亂局。其實與其如此痛苦地在意,還不如縱酒高歌丟開逍遙而活。
如黃藥師那般沒心沒肺豈不更好一些,因為人這一輩子真的太短暫,而快樂卻又太難得。
好在他的異樣隻是瞬息而過,終是還歸了滿眶的笑意,將圍攻他的一眾人前後擊倒在地。
依舊是個爛好人,較之黃藥師喜歡斷人舌根與斷人手指的惡劣壞習慣。他的武功與麵像雖是屬於剛猛之類的,但敗人與傷人之時的心與手卻軟得可以。他,真的不善於傷人或是殺人。
依如那年雪天在破屋裏照料我的那般,他端正了一下破爛的衣衫。將腰間酒壺扯下喝了一口,就著抹了一把嘴,朝我豪爽笑笑喊道:“莫小邪,你與你那邪物夫君讓我好找。我尋遍了中原萬裏都沒找到你們的半點蹤跡,還一度以為你們已經死在哪兒的荒山野嶺了呢。”
“我的確是欠你那邪物夫君一份情,那這次我叫花子就做東請他喝酒,一定要不醉無歸。隻是怕你不許,會怪我拐了你的夫君不還。不過話說回來,你究竟是怎麽在這個地方的。這裏可不是什麽好人待的地方,算是先還你那邪物夫君一點情,現在暫時跟我離開這裏吧。”
依舊如昔慣性笑笑的敷衍態度跟語氣,但卻有讓人難以忘懷的暖。依舊還是那偶爾不知是真是假不諳沉俯的簡單豪邁,較之黃藥師某時不饒人的偏執與霸道,相處起來要簡單容易太過。
隻是此刻,想來或許不是個適合解釋的場合。然而,還不待遲疑結束,他已縱身撲來將我與懷中孩子一同卷起,朝著穿破的屋頂飛身而出。當屋頂豔陽所照之際,懷中孩子終於忍不住地哇哇大叫起來:“臭乞丐,你要帶我與娘親去哪,爹爹回來不會輕饒了你,快放了我跟娘親!”
“嘖嘖嘖,莫小邪,你看看你那邪物夫君教出來的娃娃,可真的全都不是什麽善茬,個個都是受不得人半點欺辱護短的主,那臭小子的毒舌我早已經領教過了,沒想到這個小蘿卜頭也是如此的不饒人呢。兩隻全都像老爹半點不像你,這可如何是好。你說是吧,莫小邪?”
聞聲,唯有嘲諷輕笑。看來果然並非是單純的偶遇,擄人去應該才是他最真的目的。畢竟黃藥師的這盤棋局,似乎真的玩兒得有些太大了些。樹敵皆強大,這禍患與火苗是很難丟開的。
而丐幫這次來蜀中,剿滅唐門應該是小,或許尾隨鳳離而來才是大。不然邙山的那夜,怎麽會遇到化身鳳離的黃藥師與那紫衣男人間的一番血腥糾葛。而臭要飯的也應該是已查知了鳳離的身份下掩蓋的黃藥師,也許已經暗暗與之有過一番不成功的交涉了。
若不然,臭要飯的應該不會如此違背他作風,對我行下此舉。聯合了所有的種種,不得以地我隻能做了此般的猜想。隻是不知曉黃藥師,究竟能如何擺平這欲弑君的大罪。其實不太忍看到他與臭要飯,終會有一天彼此廝殺到冷血不認昔日情意。
而且強敵還遠不止這,那金國與蒙古也是另外的兩筆帳。暗暗衡量了其間的利害關係,不由得周身冒寒氣地抱緊了懷中娃娃以求安心,而本是敞亮的心緒為此猜想又忽地暗沉了幾分。
不過臭要飯的此舉也真真是太讓人生氣了,分明是預備好了前來,卻故作什麽老朋友重聚。
比之黃藥師那份直白的強勢欺辱,這樣的高潔虛偽其實更看不如入眼內。看看俯下的這整條街,放眼望去他丐幫子弟已占了八成。剿滅唐門的同時,也欲清剿了鳳離的這股勢力嗎?
可他們想得真的太簡單了些,唐姓的碧眼族,絕對不好惹。唐擎與二大家係的家主,隻怕是早已經部署好了一切。他們的報複離餓殍遍地已經不遠以,這才是我最不想見到會到來的局麵。
“哼,臭要飯的,你不也不是什麽善茬。欺負能力不敵的婦孺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你去欺辱娃兒他爹去。不過罷也,我累了。他太固執大概是不會聽我勸說的,不是為他我好像也隻能跟你走一趟了。你欠我的恩情又多一層了,記得讓你丐幫弟子撤出蜀中離唐門中人遠些。”
“不然,他們若是發起瘋來,隻會將事情與局麵攪合得愈發的難以收拾。”語畢這句,安撫了焦躁不安的小家夥,再次俯下望去。整條整條的街道,是人都殺紅了眼。其中有沒有碧眼族看不出,但仍記得當年黃藥師對那鳳離的保證,說不會讓碧眼族在他手中滅絕。
但此刻,姓黃的人何在呢?煩躁,真心是想要盡快地結束這一切,不論是以何種辦法。
“抱歉了莫小邪,你的邪物夫君將事情鬧得太猖狂過度了。而且他這個沒用的東西,一輩子都逃不過女人的劫。十年為馮氏,後半生是為你。為你他能不顧代價行任何想行之事,為你他也可舍棄辛苦得來的一切。我叫花子看人一向很準,你的邪物夫君隻是個沒大誌的情癡而已。”
聽他笑笑地語畢這句,不想與之反駁什麽,但懷中娃娃卻不服氣地為爹爹開始大聲辯解。
一大一小很是無稽的吵鬧就此展開,在吵鬧與喧囂的殺戮中人也被再次卷起在一間間的房屋上迅速遠離。不知途中錯過了多少風景,隻是偶爾會不耐出聲讓懷中吵鬧的娃娃閉嘴。
直至黃昏日落時分,卻是被臭要飯的帶至了一望無際的高大翠綠竹林之前。放眼遠目望去,林中處處燃燈朦朧多人巡邏,微風卷起竹葉沙沙作響,很美很美,卻似乎感染了些許的輕愁。
分明該是傲然之姿立於世,卻顯得有幾分垂敗的氣息。是以,不知是我多心了還是其他。
總有不好的預感,人也隱隱地開始不安起來。好在懷中吵鬧的小家夥早已經在來此的途中倦怠地昏睡了過去,而臭要飯的在途中也一再地保證過,我與小家夥絕對無性命之憂。
於此,腳步猶豫了幾番,還是跟著臭要飯的朝竹林的深處一步一步走去。快步行了莫約三炷香時辰,竹林中央顯現出一棟寬闊而精致的竹屋。裏間熱氣撩惹燈火通亮,琵琶悠悠輕響。
此處竹林,多有溫泉,是療養休譴的好去處。側耳傾聽,竹屋裏有女子吟唱著悅耳哀婉的江南小曲,還有女子發出不小的陣陣靡靡聲調。遲疑了一番撕下一塊群襯,係住了小家夥的眼耳,這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待腳步近至跟前時,屋內有道聲響起:“乏了,先退下。”細細聞聲,果然是熟悉的。
是邙山那夜我所救的紫衣男子,是我精心照顧了三天三夜的男子。於是暗暗歎息,抱緊了孩子在臭要飯的帶領下慢慢朝著竹屋邁步進去。隻是不想,竟然與退出來之人撞了個滿懷。
抬眼間,不想卻是焉華。跟在焉華身後的,是幾名衣衫不整的貌美女子與一懷抱琵琶的女子。很顯然,焉華似乎也沒料到我會出現在此,神色間有明顯的錯愕。但他也隻是低沉喚了句小悠,跟著便麵無表情地轉身走離。五年的相處,縱使回歸了記憶,與焉華的情誼豈能是假。
但眼下也隻能輕歎無可奈何地仰首淡淡應下一聲,就此與他錯肩而過朝裏麵繼續走進去。
裏間果然有著散發著徐徐熱氣的溫泉,泉被修葺成池,男子在池水中衣衫半解,池岸邊俯跪著數名低眉垂目呼吸聲都極淺的婢子。有些拖著衣衫,有些端坐酒水吃食。
臭要飯的在我進入屋內後,隻是俯身瞬間便退走了出去。神色似乎有些難解的晦暗,也許是不悅這人的醉生夢死姿態,也許是憤恨自己的滿腔熱血竟然是助此人如此的淫*亂頹廢。
若沒錯的話,那廂的台案前,正是焉華的那扇白玉屏風。焉華的酒香,似乎也在這裏。
思緒至此,笑笑地掀撫了一群下擺抱著懷中沉睡的小家夥無奈地俯身跪下。然而這一跪,又是一個久。久到外間的餘溫已全部散盡,久到懷中小家夥似乎被餓到醒來。一邊扯著眼睛上的布巾,一邊小聲而迷糊地抱怨:“娘親,嫣兒看不見,嫣兒肚子好餓,肚子好餓。”
聞聲,隻得出言安撫:“噓,乖乖的,爹爹很快會帶我們回去的,回去了就有東西可吃了,現在乖乖的別吵。”語畢,前端華麗座椅上昏睡之人似乎被我們母女的這番對話給吵醒。
沉默了片刻,座首之人終於淡啟唇口言道:“你乃碧眼之主,可顛覆我,卻為何跪我?是為之塞外鳳離碧眼一族,還是為蜀中唐氏碧眼一族。我若讓你碧眼助我,你意欲為何?”
此番輕聲語畢,他起身依靠在寬大的椅子裏以掌撐頭地淡淡笑起,笑聲裏溢滿著明顯自嘲。
但還是深思細想了一番,這才俯下視線穩穩還答道:“你是官家,我是民,跪你是理所當然。此跪斷不是為鳳離,他若知道我為他俯跪他人或許會斷掉我一雙腿,所以這一跪是為唐門碧眼求和而來。唐門碧眼無法也沒有那麽大的能力能助你複壁,我隻能給你這樣的回答。”
“人對人還是不能做到以怨抱德的,不助我則是必覆我。求你們,我的尊嚴不允許。”
“其實唐門真的無半點入世的野心,而且天下大局的軌跡皆大同,被覆滅的是大潮而絕非個人。代代都曾有過那些輝煌的時日,守不住的人何其之多,腐朽至深時必潰爛消散。”
“你可知道你這樣回答,我也許會立即命人就地砍掉你的腦袋,你難道不怕?”
“我當然害怕也信你可以毫不在乎地砍了我的腦袋,隻是這樣對你絕對無半點益處!”射雕之東邪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