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陷入了那熟悉的昏眩中,但是這一次,婉兒卻是帶著滿懷的期待與濃濃的愁意沉睡,她不知道待會見到零的時候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麽……
是該告訴她法空大師已經仙逝了,還是先告訴她她們二人不久便會迎來一場重則丟去性命的打劫?亦或是,她應該告訴她,讓她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不要被她的過去所束縛,不要為了她而丟去她生命重來的古朝生活……
她不知道……
她感覺到自己的神經愈漸放鬆,耳邊裴旭那喃語不知何時卻是變成了一陣沉靜。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久,她再次睜開眼眸,卻是見著自己站在了熟悉的建築前,和煦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甚至感到了清風的吹拂,那般溫和,那般舒爽。
抬起秀顱,那石拱之上赫然刻著一張殷紅的木牌,木牌上那剛勁的字體如昔一般沉靜地躺在其上。
沉香居嗬,她在這個居落出生,在這個居落消失。十六年了,十六年來她就像是一隻囚鳥一般,乖乖地待在這個無影的牢籠之中,聽任自己的至親對自己的擺布。在這裏,她親眼目睹了一生的夢靨,在這裏,她失去了她摯愛的良母,摯愛的胞姐。
沿著那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她輕抬蓮足,想說走回前方那房門緊閉的小屋,卻訝然發現自己的足上套著一雙精致紅粉的繡花鞋。
待在現代久了,她竟這麽快便忘了從前的著裝,忘了這穿戴在她身上十餘年的繡鞋。垂眸望了望自己一身的裝束,輕紗薄裳,雲帛繞肩,那刺繡精致的胸衣竟是從前她在轎子中望見的外頭的店鋪內裝點著的華美樣衣。
嗬,著實有些可笑,從前的她最多也隻能穿戴幾位姐姐不用的衣袍,就算是身為上官家的商業幫手,她的地位卻是比之小婢的地位還要卑微。起碼她們逢年過節也能換件新裳,而她主仆二人,不僅被克扣賞銀,更是連更一件新衣都需要經過兩位姨太和小姐們的準許,何其悲哀。
緩步向前,小路兩畔的鮮花隨著她這一路走來竟如同魔術一般悄然綻放了開來,隱約中似乎還能聞見那隱隱的花香。婉兒唇畔漾起了輕鬆的笑意,就在那一路生機勃勃的綻放中走向了那扇朱紅色的雕花木門。
柔荑輕抬,她靜靜地站在門前好一陣,爾後才輕輕搖了搖頭,那敲門的動作轉換為推門的動作,“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
房內的一切擺設就像她離魂那日一般,沒有絲毫的變化。一樣的燭台,一樣的簾幔,一樣的鏡花。纖指在那八仙桌上來回地摩挲了一番,那陣熟悉的質感讓她不覺輕聲喟歎了一聲。
啊,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再見了,這熟悉的房舍,這熟悉的感覺。
就在這時,門外驀地想起了一聲淡然的呼聲,如此熟悉,如此清脆,除了她,還有誰?
“婉兒。”
婉兒盈盈一旋身,便見得那個多日未見的清高女子。碧水寒潭之上,出塵如仙,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一襲紫衣臨風而飄,一頭長發傾瀉而下,紫衫如花,白襯勝雪,說不盡的美麗清雅,高貴絕俗。加上她一臉淡然清離的感覺,隻讓人感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世間女子,孰人能比?
婉兒莞爾一笑,臉上盡是重逢的喜悅,盈盈地走了上千,牽住了零的柔荑,“零,我的好姐妹,我們許久未見了。”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相擁著,外頭調皮的陽光灑進了屋內,在兩人的衣衫上頭盡興地旋舞。兩名身著古服,麵容相像的人兒,在外頭鳥語花香的映襯下,若是讓畫師描下,定然會是流芳百世的美好佳圖。
輕輕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零的麵上罕見地泛起了柔和的笑花,憐惜地撫上了婉兒帶著健康蜜色的嫩頰,“前些日子我在耳邊隱隱地聽見了法空大師的傳話,說你出了事。”頓了頓,她往後退了一步,細心地打量著眼前安然健康的少女,“我一直等待著和你在夢中相見,等待了許久,許久。如今你見你無恙,我便安心了。”
這些日子裏,她可是夜夜驚醒,就害怕婉兒會在現代遇著什麽危機。但是兩人命運相連,她沒有因此死去,因而她心中也堅信那內心堅強的婉兒定也會安然無恙,至少還有法空大師為她二人護航。
“法師……”婉兒的麵上驀地染上了一股哀愁,盈盈水眸泛著淚光,“法師已經仙逝了。”
零驚詫地睜大了雙眸,吃驚地上前緊緊地捏住了婉兒的雙肩,“怎麽會這樣!這不可能!”
強忍著肩頭的痛意,婉兒咬了咬貝齒,“我知道,法師可能是因為我們的事情而受到了上天的懲罰。”
雖說裴旭一直沒有說出,但是她何等敏銳,自瞅見他一臉的淒然與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便多少猜著了。從開初便為她二人做了不少的準備,法師的能力她們清楚,如何不會測出自己的大限,又是為何不予她們二人道來,想來這也是老天爺的一場的安排。
零垂眸,靜靜地站了一陣,爾後才抬起一張堅強勇毅的美顏,眸中沒有絲毫的沉痛,有的盡是釋然。
“斯人已逝,悲痛也無補於事。”她的堅毅地望向婉兒帶淚的梨花俏臉,“隻要你我二人好好地活下去,那便是法空大師最大的安慰,不是麽。”
婉兒抬手揩去了眼角處的殘淚,“嗯!”她果然還是及不上零嗬,及不上她的堅強。
“零,我在現代生活一切皆好,你不必擔憂。”她拉著零的素手,兩人雙雙在八仙桌旁坐了下來,四目相對,眸中皆帶著濃濃的關懷之意。
零凝神聚精地望著眼前那個溫婉的女子,“告訴我,為何法空大師會忽然緊急告知我你出事,然後我們自此便失去了聯係?不要隱瞞我,那一夜我倏然便昏了過去,這麽嚴重的連鎖反應,絕不是簡單的事情。”
知曉不能隱瞞零什麽事,婉兒尋思隻能略過某些不必要的細節,為她簡單闡述自己的生活便可。她並不願讓零知曉此刻的她右耳失聰的狀況,適才透過銅鏡她也未瞧見自己的左頰上有任何傷痕,想來在夢中的她硬是完好無缺的形象,即是如此,不必再添一顆擔憂的心了。
“那一夜,我受到了殺手盟的槍殺。索性我胸前的白玉簪為我擋去了致命的一擊。”婉兒懷著淡笑闡述著此前那些動魄的回憶,引得那靜心傾聽的零一陣黛眉緊蹙,“後來我遇上了一位陰陽師,他為我修複了玉簪,這一次的相見也是他作法替我們二人完成的。”
“陰陽師?”零的印象中從未有過這樣一號人物。
婉兒掩唇莞爾一笑,“他說她本是我命定的伴侶,是個好人。”
“本是?”零敏銳地抓著了這一措辭,臉上不覺露出了幾分揶揄之色,“也就是說他不是了。那麽,是誰?”
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零這麽直白的一說,婉兒的麵上出現了幾秒的詫愕,爾後才粉頰通紅地垂下頭去,“是……是一個刑警……”
“刑警?!”零的聲調兀然高了幾分,爾後她臉色一黑,沉聲說道:“是歐陽烈麽?”
婉兒詫然一呼,“你知道他?”
零凝著黛眉,眼神深沉地望著那個訝然的溫婉少女好一陣,望得她臉上燥熱感更深才漸漸緩下了審視的眼神。
“你喜歡他?”
“我……不知道……”婉兒垂眸,兩手無意識地攪動著。她的確不清楚自己心中所想,她想向前踏出一步,但是她也害怕,這一步會讓她重複她娘親的後塵,一步毀了永生。她賭不起,賭不起自己的感情。
零靜靜地望了她一陣,爾後才抬起她的下頜,在她的詫然下帶著柔笑輕聲說道:“相信自己,不要害怕感情,你不是芙蓉。那是你的新生活。”
“我……”婉兒此刻卻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就這麽一陣卡言。
頓了頓,零不羈地揚起一張笑靨,“醒來之後,警告那個刑警,我不管他的性格如何,既然被你選上了,讓他安安分分地對你好,否則,我讓唐優讓他永世不得超生。”說罷,她的眼中甚至迸發出了隱隱的火花,看得婉兒一陣好笑。
“我知道,客棧裏頭的幾人都是好人,都是護著我的好人。”哎,若是讓零知曉歐陽烈使她的左耳失聰,她真的害怕零會想盡一切辦法回到現代把歐陽烈給宰了。
望著婉兒開懷的笑靨,零才暗暗歎了一口氣。起碼她所做的一切都起了效用,真正的護了她,而不是想象中的傷害。萬幸。
婉兒簡單地把自己如今恢複了安然的生活說罷,她便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零的古朝的生活,卻不想隻獲得她神秘中帶著詭異的冷笑。
“婉兒,你放心,不出一個月,我一定把上官家整個家族一並鏟除。屆時,我不僅要還芙蓉的聲譽,我更要讓上官峰父子跪在我的麵前,跪在你的肉身麵前為他們過去做的一切懺悔!”
婉兒望著那個眼神中帶著狠意的女殺手,清眸不覺泛起了淚花,“其實,你不必為我做這麽多……我隻願你在影月能脫離上官家,有個好的歸宿……”
這個本就帶著不堪命運的女子,硬是要替她背上不堪的過去,忍受著這麽多糟糕的回憶,她是如何撐過去的?
零的麵色有幾分輕柔,那張與婉兒酷似的嬌容也因此染上了幾分婉約的神采,“一切都是我願意做的,你不必為我擔憂。而且,這樣的生活於我才更有趣味,做了這麽多年的殺手,若是讓我一下子安定下來,我會發瘋的。”
知曉她隻是在緩下自己的愧意,婉兒也不覺輕聲笑了出來。零是個執拗的女子,更是個特別的女子,她向上天祈願,求天見憐,讓這個獨特的女子遇上愛她的郎君,日後生活美滿……
就在這麽和諧的氣氛中,兩個如同孿生姊妹一般的女子坐在房中笑談來世今生,直至外頭的太陽光線越漸暗淡了下來。兩人知曉,這一次的談話,終將落下帷幕。
直至最後,婉兒才驀然想起,此次是有更重要的消息要傳達給零,“我們此次的對話,或許會是我們最後的一次交談,最後一次見麵。”
“為何?”零黛眉緊蹙,凝神睇著那個麵帶愁色的溫婉女子。
婉兒抬眸,雙手緊緊地與零的柔荑交握,“裴旭與我說,他沒有法空大師一般的能力,我們日後能否再相見,事實未知之數。但是,”她的聲線無比堅定,“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一定!”
冥冥中,呀總有這種直覺,她們二人終會相見。
零眨了眨美眸,眸中閃過幾抹讚賞的光彩,“你長大了。看來,你身邊的那些保護著給了你很大的改變,這樣我就放心了。”隻要她一直這般堅強,那麽她的心願就算是了了。
“法空大師傳話,說讓你在古朝尋找一位‘祥靈大師’,他說這位法師能幫助我們度過日後的一個大劫。”
“大劫?”
婉兒慎重地頷了頷首,語氣添了幾分沉重,“攸關性命的大劫。”
零沉靜了一陣,爾後麵上泛起了邪肆的冷笑,“大劫?哼,我就要看看老天這一次又想玩什麽把戲。”頓了頓,她回握婉兒的手添了幾分力,“放心,尋找大師的事情我一定會跟進,你在現代照顧好自己,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知道嗎?”
她就是要逆天,她就是不相信命運。她和婉兒的未來,掌握在她們自己的手中!
婉兒凝望著自己無比尊崇的人兒,慎重地頷了頷首。
未來的一切,她們攜手,絕不向命運低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