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旋說道:“攝像時使用了拍攝電視劇時的鏡頭調動手法,出現在鏡頭裏的黎萬江永遠是在陰影裏,臉上永遠是陰暗的,連說話的聲音都經過了技術處理,以造成蠻不講理的效果。而劉寧則永遠是坐在正麵,臉上是光鮮的,說起話來娓娓而談,好像是挺擺事實講道理的。”

一番話把蘇鏡說得目瞪口呆,傳說中的殺人於無形神功也不過如此吧?何旋還沒說完呢。

1 被包養的主持人

根據何旋提供的地址,蘇鏡找到了那家銀行,但是接待他的不是薛行長,而是朱行長,這是一個略顯富態的中年女人,穿著一身職業裝,別有一番韻味。朱行長說:“薛行長早就不在順寧了。”

“去哪兒了?”

“到省裏去了。”

“上次電視台曝光之後,薛行長被人肉搜索,他的生活有沒有受到影響?”

“怎麽會沒有影響?”朱行長說道,“天天接到各種各樣的電話,手機、固定電話、家庭電話全都泄露了。分行沒辦法,隻好在網上發出道歉信,並公布了對薛行長的處理結果,這事才慢慢平息下來。”

“是怎麽處理的?”

“免職。”

“那薛行長後來去哪兒了?”

朱行長麵露難色,說道:“這個……您問這事幹什麽?”

蘇鏡隻好和盤托出,朱行長一聽說薛行長可能要被當成嫌疑人了,立即說道:“不會的不會的,上次那事被電視台曝光後,總行派人下來調查,發現薛行長沒做錯什麽,他隻是按照規定辦事而已。所以,把他免職之後,過了幾天就把他調到省裏去了。”

官場上免職之後異地為官,早已不是新聞了,三鹿奶粉事件發生後,就有一批官員被嚴肅處理了,之後這些官員們又紛紛到別的地方當官了;南京市曾有四名官員因在溫州歌舞廳公開挾持服務小姐作陪而被撤職,但後來也是一個個重新獲職;雲南的一個官員因瞞報挪用數千萬公款及走私偷稅問題被撤職,後來又當上了廳長……但是銀行行長免職之後異地上任,蘇鏡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他對這位薛行長倒是充滿同情的,他的這種想法自然不能在老婆麵前說,否則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薛行長到省裏了,雖然被人肉搜索了,但是生活隻是受到了短暫的影響,他應該不至於為此殺人,因為不值得。

而朱行長也證實,薛行長這幾天沒來過順寧。

“他以私人身份來順寧,會通知你嗎?”

“那倒不會,”朱行長說道,“不過,我可以給你打包票,薛行長昨天沒來過順寧。”

“你怎麽這麽確定?”

“昨天,我們省分行連夜開會,討論房貸是不是該收緊的問題,薛行長也出席了,今天一早會議紀要就發到我們手上了。”

“哦,”蘇鏡沉思道,然後眼前又是一亮,問道,“那到底要收緊不?”

朱行長笑了:“不聲張,慢慢收緊。”

這時,邱興華打來了電話,說在山趣園別墅區附近發現了一具女屍。

“你們自己處理一下得了,我這兒還有事呢。”蘇鏡不以為然。

“老大,你肯定會感興趣的,”邱興華說道,“因為她手裏握著一張紙,圖案跟姚瑣涵的那張一模一樣。”

山趣園依山而建,共十八棟單體別墅,每棟別墅相距甚遠,加之樹木蔥蘢,所以私密性特別強,住的大多是達官貴人,三年前這裏發生過一宗謀殺案,凶犯已經被蘇鏡擊斃。但是此時他肯定不會想到,這宗謀殺案直到二十多年後才會真正告破參見《殺人遊戲之謀殺感應》。。

山腳下有片小樹林,林間擺放著十幾個石凳子,算是周邊居民休閑的地方。此時,這片小樹林已經被警察包圍了,蘇鏡穿過警戒線,徑直走到人堆裏,同事們正在例行程序地拍照、檢查、尋找證據。

那是一個女人,大概三十左右年紀,生前應該很漂亮,長得白白淨淨的。她披著一件外套,裏麵則穿著一身睡衣。傷口在左胸,衣服被鮮血洇濕了。

邱興華遞給蘇鏡一張硬紙片,八個圓圈十一個箭頭,不用說,肯定又是同一個凶手所為。他仔細打量這個女人,一點印象都沒有,應該不是何旋的同事。

楊湃說,根據傷口推斷,刺殺這個女人的匕首,跟刺殺姚瑣涵的是同一把刀,起碼型號是一樣的。死亡時間也幾乎相同,大致是在昨天晚上10:00—12:00。林間空地上種滿了草,所以沒有留下腳印。

報案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叫潘小翠。她上午帶著兩歲半的兒子到小樹林裏玩,結果卻發現了這具女屍。小男孩長得眉清目秀,衝著蘇鏡咧著嘴笑。

從死者身上穿的睡衣可以推斷,她就住在這附近。

“你見過這人嗎?”蘇鏡問道。

“我沒敢細看。”

“那你再看看。”

潘小翠湊近了看看屍體,說道:“我認識她,她就住在我家隔壁。”

死者住在山趣園十四棟,潘小翠家是十三棟。經過十三棟時,小男孩突然興奮地說道:“叔叔,你看,我們家的草會跳舞。”

蘇鏡放眼望去,那些草果然在迎風舞蹈,一對對葉子便時而如情人雙雙纏綿般緊緊擁抱,時而又像蜻蜓翩翩飛舞。這引起了蘇鏡的注意,小男孩就像任何一個喜歡賣弄的孩子一樣得意地笑了。

男孩的母親潘小翠說:“那是跳舞草,又叫情人草。”

此時蘇鏡肯定不會想到,這個叫陽化冰的小男孩二十年後會幫助他破獲一宗沉睡的謀殺案,他的母親潘小翠也將被牽連進去,而破案的關鍵正是這滿園子會跳舞的情人草。

十四棟的大門緊鎖著,按了半天門鈴,屋裏也沒人應。

“這女人一個人住在這裏嗎?”蘇鏡問道。

“不是,”潘小翠說道,“還有她老公。”

正在這時,一輛小轎車停了下來,司機夾著個公文包,下車後摘下墨鏡,問道:“你們有什麽事嗎?”

“請問你是住在這裏的嗎?”

“是啊,什麽事?”

潘小翠小聲嘀咕道:“這就是她老公。”

蘇鏡說道:“你老婆被人殺了。”

“什麽?”男子吃驚地叫道,“不可能!開什麽玩笑?我剛跟老婆喝完早茶。”

此言一出,潘小翠愣住了,蘇鏡卻立刻就明白了,問道:“這裏是你跟女朋友住的地方吧?”

“你們警察管得也太多了吧?”

“她被人殺了。”

這下,他沒脾氣了,先是跟著蘇鏡去認屍,果然是他女朋友,然後垂頭喪氣地接受蘇鏡的盤問。

男子姓章,開了一家生物製藥公司,是順寧的納稅大戶。女朋友叫劉寧,是順寧電視台的記者。

又是電視台的記者!

八個圓圈十一個箭頭的圖案驀然浮現在心頭,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是什麽欄目的?”

“《今日訪談》。”

“你最後一次見她是什麽時候?”

“昨天晚上將近10:00,她接到一個電話說要出去一下,然後就沒再見到。”

“她沒回來,你不覺得奇怪?”

“她剛走,我就接到老婆電話,說兒子生病發高燒了,所以我就走了,我給劉寧發了條短信,讓她別等我了。”

“她知道你有老婆了?”

“知道。”

“誰給她打電話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聽到了一個人的名字,因為劉寧手機聲音比較大,我聽到對方說了一個名字,餘榭。”

“餘榭?《順寧新聞眼》的副製片?”

“你知道是什麽事嗎?”

“不知道,劉寧說一個同事找她說事,然後披了件外套就走了。”

“她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她工作上的事情我不太清楚。”

“你老婆是做什麽的?”

“衛生局的一個公務員。”

“她知道劉寧嗎?”

“不知道。”

“昨天晚上,你兒子真的發燒了?”

“你們可以去順寧市第一人民醫院查,我們是10:30到的醫院。”

“你老婆也在?”

“是。”

2 愛情雞飛蛋打了

蘇鏡趕到順寧電視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蘇楚宜正在跟餘榭討論工作,他上午去采訪了救災進展情況,結果在事故現場,死難者家屬情緒非常激動,聚在一起大聲罵人。

“餘製片,你覺得這些畫麵能用嗎?”

“肯定不行啦,”餘榭毫不含糊地說道,“要注意影響,不要散播這種情緒。”

“嗯,我覺得也是,那我寫稿子去了。”

蘇楚宜走了,蘇鏡來了,一來就打哈哈:“死難者及其家屬情緒都很穩定。”

餘榭笑了:“哎喲,蘇警官,每行都有每行的苦衷嘛。”

“是,我們都是要講政治的嘛。”

“理解萬歲,理解萬歲,”餘榭隨後問道,“案子查得怎麽樣了?”

“毫無進展啊,”蘇鏡說道,“我是來跟你打聽個人。”

“誰?”

“劉寧。”

一聽到這個名字,餘榭的臉色紅了紅,然後問道:“她好像跟姚瑣涵不熟。”

“你怎麽知道?”

餘榭又笑了:“蘇警官這是明知故問吧?你既然都來問我劉寧的事了,難道還不知道我跟劉寧的事?”

餘榭和劉寧的故事,蘇鏡是知道的。他來電視台之前,就給何旋打了個電話,了解得清清楚楚。何旋問他什麽事,他卻是諱莫如深。當警察的,一定得管住自己的嘴,甚至在老婆麵前都不能多說話,尤其當老婆還是個記者的時候。

劉寧是餘榭的老鄉,是去年才到電視台工作的。順寧電視台早就實行企業化管理了,一般來說隻招臨時工,但是劉寧卻撈了一個合同工,還是事業編製。據說這都虧了餘榭幫忙,他上下打點疏通關係,立下汗馬功勞。而餘榭之所以能幫上這忙,是因為他跟宗台長很熟,熟到不但知道宗台長的生日,還知道宗台長的老婆孩子的生日。這忙不是白幫的,劉寧很快成了餘榭的女朋友。餘榭本來可以順順當當地混個製片人的,可是在關鍵時候,宗台長被調走了,謝台長來了。於是,餘榭的製片人也沒當上,隻搞到一個副職。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劉寧也跑了,人家傍上大款了,每天不是奔馳接就是寶馬送,餘榭隻能自認倒黴。

蘇鏡說道:“你覺得劉寧這人怎麽樣?”

“蘇警官,你這是給我出難題啊,這事我不好評價。”

“她被人殺了。”

“什麽?”餘榭驚叫道。

“昨天晚上10:00—12:00你在哪裏?”蘇鏡冷不丁問道。

“她被人殺了?”餘榭對蘇鏡的問題充耳不聞,喃喃說道,“這……這怎麽可能?誰會殺她?為什麽?遭到搶劫的了?”

“不是。”

手機還放在劉寧的外套口袋裏,蘇鏡翻出最後一個已接電話,撥打過去,發現對方已經關機了。每個手機都是一部竊聽器,即便關機,隻要不取出電池,警方就能聽到手機周圍說話的聲音。但是這個辦法此時卻不管用了,他什麽都沒聽到。凶手已經把電池取出來了,甚至那張該死的電話卡很可能都已經丟到不知道哪個陰溝裏了。

“哦……你剛才問我什麽?問我昨天晚上在哪兒?我在家看電視呢,你不會懷疑我吧?”

“沒有,隻是隨便問問,”蘇鏡說道,“你一個人在家?”

“是啊,這個不在場證明很無力,”餘榭又問道,“劉寧是在哪兒被殺的?”

“她家。”

“她家在哪兒?”

蘇鏡疑惑地看著餘榭,他這幾個問題都擺明在告訴他一個信息,他不是凶手;但是看其急切的樣子,似乎又不是裝出來的。

“山趣園。”

餘榭笑了:“果然,有錢人住的地方啊。”

蘇鏡拿出筆在一張紙上畫出了八個圓圈十一個箭頭,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圖嗎?”

餘榭搖搖頭,說道:“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在姚瑣涵和劉寧身上都發現了這張圖。”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順寧電視台,尤其是《順寧新聞眼》的記者們,他們認為自己又被盯上了。喬昭寧馬上想到了殺人遊戲,在《順寧新聞眼》,這個遊戲意味著真正的死亡,在這之前的幾年時間裏,一個主持人、一個美編、一個製片人、三個記者都死於殺人遊戲,在第一宗謀殺案中,凶手還在每個死者身上放了一張殺人遊戲用的紙牌。

蘇楚宜哀歎:“難道又一輪殺戮來臨了嗎?”

舒茜說:“記者真是最危險的職業啊,我們是不是別幹了?”

何歡歡說:“何旋,我們就全靠你老公了。”

這些,都是何旋告訴蘇鏡的。看著憂心忡忡的老婆,蘇鏡很是緊張,上次連環謀殺案,何旋就差點被凶手幹掉,他希望這次老婆別再被盯上。

3 看病難看病貴的辯證

塗青鬆這兩天一點都不輕鬆,昨天火車撞樓事故發生後,作為《今日訪談》的製片人,他就忙活開了,先是立即趕製了一條專題片,說是專題片,其實隻是一條長新聞而已。畢竟事發倉促,來不及好好組織、架構,能在短短不到十個小時時間裏趕製出一條十五分鍾長的專題片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今天,他派了三組記者去采訪此事的後續進展,尤其是要對幾個專家展開深度訪談,這中間的協調、配合都需要他在後方一手調度,剛給一個記者打了一通電話喝了口水,蘇鏡就來了,一來就問劉寧的事。

一聽劉寧,塗青鬆就氣得火大:“我還不知道到哪兒找她呢,打了她一上午電話了不是不接就是關機。你是誰啊?找他幹什麽?”

蘇鏡做了自我介紹,然後告訴他劉寧死了,是被人殺的。

一聽這話,塗青鬆頓時目瞪口呆,剛準備問點什麽,桌上電話響了起來,他立即接聽電話,把蘇鏡晾在了一邊:“哪個專家不肯說?……不行,一定得采訪到他,他是專家組組長……這個你想辦法,總之軟磨硬纏,隨便你怎麽搞,一定要采訪到。”

放下電話,塗青鬆的臉上再次掛上驚愕的表情,問道:“你說的是我們欄目組的劉寧?”

“是,”蘇鏡說道,“我想了解一下她的一些基本情況。”

塗青鬆說,劉寧工作很賣力,肯動腦,做新聞有自己的想法。人長得漂亮,但是從來不驕傲,幹活也從來不挑肥揀瘦的。跟同事關係都很好,處事很低調。

“她沒跟誰有過什麽矛盾?”

“沒有,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劉寧好人緣是公認的,”塗青鬆說道,“實在想不到。你說的是真的嗎?不好意思,我不是懷疑你,隻是……太難接受了,昨天還好好的,怎麽今天這人說沒就沒了呢。”

“聽說她跟《順寧新聞眼》的餘榭以前是男女朋友?”

“是,劉寧剛跟餘榭分手的時候,我們都不以為然,”塗青鬆說道,“電視台是藏不住秘密的,分手不久,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劉寧傍上大款了,大夥表麵上不說什麽,心裏其實肯定瞧不起這種人的。可是時間久了,也沒人說什麽了,畢竟劉寧工作還是很出色的,幹起活來還是很拚命的,像我們記者出去采訪,一般都是一男一女搭檔,男記者一般既要扛機器又要扛三腳架,但是劉寧每次都幫男記者拿點東西,別看這是小事,久而久之,大夥就都喜歡她了。她做的專題幾乎都是精品,像陝西的紙老虎、雲南的躲貓貓、杭州的七十碼飆車、南京的天價香煙局長、河南的三點六億彩票巨獎、重慶打擊黑社會,她都采訪過,而且采訪到了大部分事件中的當事人,沒有一定的能力,沒有一定的工作熱情,是根本辦不到的。怎麽說呢,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追求,傍不傍大款並不能作為評判一個女人的唯一標準,你說對不對?”

蘇鏡饒有趣味地聽著,一個傍大款的女人竟能得到如此高的評價,而且似乎是發自心底的評價,他生平還是第一次遇到。人性就是如此複雜,每個人都不僅僅是善,也不僅僅是惡。

“那她最近工作上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哪怕隻是讓某些人不爽?”

塗青鬆幾乎毫不猶豫地說道:“黎萬江肯定不爽。”

“衛生局長?”

“是,就是他。”

看病難看病貴,是這幾年來困擾國人最大的難題,各級政府都想出各種辦法來應對,但是不管什麽辦法都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難題,最多隻能起到一種緩解作用,畢竟醫療機構已經推向市場了,就隻能按照市場規律來辦事了,行政命令往往變成一紙空文。同時,正由於推向了市場,各醫院之間的競爭就激烈起來,適逢看病難看病貴遭人詬病,順寧市第二人民醫院便想出了一個辦法,要在市民心目中樹立起良好的形象,這個辦法就是二十四小時門診。以前醫院晚上大部分科室都下班了,市民有個頭疼腦熱的隻能看個急診,開了二十四小時門診之後,市民不管什麽時候去看病都能得到分門別類的診療服務,這樣在一定程度上便能緩解看病難的問題。

這事好啊!各大媒體都報道了。

可是其他醫院咋沒動靜呢?於是就有記者去采訪順寧市衛生局長黎萬江,問他順寧在緩解看病難看病貴的工作中,最近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出台。第二人民醫院的二十四小時門診製,會不會向全市推廣!

采訪的記者是《順寧晚報》的,采訪之前,他隻是作為一般稿件處理的,但是沒想到黎萬江局長的回答卻是讓人很是吃驚。他先是批評了第二人民醫院的做法,認為他們搞亂了市場,說晚上看病的人本來就很少,這種二十四小時門診製,浪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根本不值得在全市推廣。就在記者大跌眼鏡的時候,黎局長又說:“其實在我們國家看病一點都不難。”隨後又列舉了一大堆理由。

報道見報後,頓時引來一片熱議,自然以罵為主。

劉寧見到報道後,立即覺得這是很生猛的選題,征得塗青鬆同意後,便聯係上黎萬江準備做個訪談。黎萬江立即同意了,因為他覺得接受報社記者采訪時沒把問題說清楚,以至於引起了讀者的誤會,他要借《今日訪談》把事說透一點。

劉寧將黎萬江客客氣氣地請到了演播室,訪談開始。主要問題有三個:

1. 順寧第二人民醫院的做法是否應該批評?

2. 現在看病真的不難嗎?

3. 順寧看病貴嗎?

黎萬江對這三個問題係統地進行了闡述,期間還跟劉寧進行了幾次小辯論。黎局長認為,所謂看病難是患者求醫標準過高,導致醫療資源“擁擠”。順寧有那麽多社區醫院,但是大多數都門可羅雀,而大部分人哪怕隻是咳嗽了幾聲都要往大醫院跑,造成大醫院排長龍的現象。他說,即便是在發達國家,長時間等待看病也是現實問題,不是急症病人幾個月看不上病的情況也大量存在。與國外相比,中國看病並不算難;第二人民醫院的做法是不可取的,因為醫生護士的編製是固定的,他們長時間加班,與《勞動法》是相抵觸的,所以不值得提倡;至於看病貴,黎局長認為,得把診療費和醫藥費分開看待,現在貴的是藥,而不是醫,所以單純說看病貴也是不準確的;而且,醫療與其他商業服務不一樣,買電器可以量入為出,但最窮困的病人也希望尋求最好醫生的最佳治療效果。這種心理預期的結果就是傾其所有看病,這對多數人來說,導致的就是費用難以承擔。

采訪順利結束了,片子順利播出了,但是結果卻是出人意料,或者說,僅僅出了黎萬江的意料,他的訪談遭到了更猛烈的攻擊,網民甚至給他取了好多不雅的綽號,什麽“黎白眼”、“黎膏肓”、“犁剜將”、“一碗漿”……黎萬江氣急敗壞,揚言再也不接受順寧電視台的采訪了。

蘇鏡說道:“黎萬江肯定要懷恨在心了。”

“那都是他自己說的話,我們一句都沒給他編造啊,引起公憤隻能說明他的觀點錯誤。”

“劉寧也不認同黎萬江的說法?”

“不認同,劉寧還跟他做了一番辯論呢,不過氣氛還是很友好的。”

當蘇鏡在劉寧身上也找到那張神秘圖畫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地把她跟姚瑣涵之死聯係起來,他想從劉寧身上找到跟姚瑣涵相似的東西,現在看來,此路不通。蘇鏡苦苦思索著那八圈十一箭的意義,可總是不得要領,在他看來,那張圖就像鬼畫符一樣毫無意義。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他差不多要崩潰的時候,邱興華打來了電話。

4 草草收場的新聞發布會

劉寧遇害之前接到了一個電話,來電號碼是手機。之前蘇鏡嚐試跟蹤這個電話號碼但是毫無結果。邱興華並沒有放棄,每部手機都是一個竊聽器,這事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也許凶手碰巧不知道這事呢?於是他老老實實地坐在監控設備前,戴著耳機上網偷菜,正偷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耳機裏突然傳來嗞嗞啦啦的聲音,過了一會兒,便傳來清晰的說話的聲音。

蘇鏡趕回局裏,一把拽過耳機,那是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造成列車脫軌的受力條件有兩類,一類是使輪重減少的,一類是使輪軌之間橫向力加大的,它們都有可能導致一個車輪爬上或跳上鋼軌,造成輪對的另一端車輪掉道,從而產生列車脫軌……一般說來,造成列車脫軌的具體原因主要來源於軌道、機車車輛、列車操控及其他因素等方麵。從軌道因素來看,線路不平順會加劇機車、車輛運行中的衝擊和振動,影響列車運行的安全性和平穩性,嚴重時造成列車脫軌。而曲線地段的外軌超高設置不當,或是軌道存在局部不平順,都可能造成列車脫軌……”

那人說得很專業,蘇鏡也沒怎麽聽明白,他問道:“你知道這是在哪兒嗎?”

“不知道。”邱興華一臉無辜地回答道。

這時候,耳機裏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請問楊教授,你們是如何斷定這次火車脫軌是由於鐵軌斷裂造成的?”

蘇鏡沒有聽那個楊教授是怎麽解釋的,他立即撥打了何旋的電話,但是何旋沒有接,她曾經說過,采訪的時候她一般都是把手機調成靜音的。關鍵時刻,蘇鏡保持了一貫的冷靜,他立即想到了樊玉群。

“樊製片,你好,我是蘇鏡,請問何旋今天去哪兒采訪了?”

“順寧火車站,那裏在開一個新聞發布會。”

蘇鏡二話不說驅車往火車站趕,剛到門口就看到餘榭行色匆匆地走了出來,看到蘇鏡愣怔了片刻,問道:“蘇隊長怎麽到這兒來了?”

“我找何旋。”

“她在裏麵呢,發布會快結束了。”

會議室不大,坐滿了人,台上幾個專家,台下幾十個記者,長槍短炮地對準了發言的人。

一個女記者站起來提問:“我有個問題,還是想請問楊教授,剛才您說鐵軌斷裂造成火車脫軌,您是怎麽推斷鐵軌是在脫軌之前斷裂的,還是在之後斷裂的?如果是之前斷裂的,請問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楊教授說道:“這隻是我們的初步推測,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還要繼續調查研究。”

會議室裏傳出一陣鄙夷的不屑聲,那是記者們發出的。蘇鏡緊張地尋找著老婆的影子,發現她坐在靠近中間的位置,正低著頭做著筆記,喬昭寧在會議室最後麵操作著攝像機,蘇鏡不由得皺緊了眉頭,看著喬昭寧的背影。他拿出手機撥打凶犯的手機號碼,可手機是關機的。

這時候,又一個記者站起來提問:“這段鐵軌是去年才剛剛改造過的,為什麽會出現問題?”

“這個問題我們需要進一步調查。”鐵路部門一個官員說道。

“什麽時候能公布結果?”

官員剛準備發言,他身邊一個人卻遞給他一張紙條,那人大概四十歲左右,平頭,身材瘦削,看上去非常精明,有點麵熟。官員看了看說道:“這次事故造成這麽大的傷亡,我們都很傷痛,應該說這是一次重大的安全事故,但是究竟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說實話,我現在也不知道,這需要我們專家的調查研究,如果現在匆忙下結論的話,恐怕也是於事無補的。不過,我可以承諾,一有結果,立即向媒體公布,而且是毫無保留地公布,隻有這樣,才能告慰死難者的亡靈。”

話音剛落,記者們又紛紛舉手,這時,方才給官員遞紙條的男子說道:“今天的發布會就到此為止,關於這次事故的調查進展情況,我們還會不定期地舉行新聞發布會,謝謝大家的支持。”

記者們嘩啦啦站起來,蘇鏡慌了,嫌疑人就在這群人裏麵,可是他不知道是誰,他也不能挨個人搜身,法律沒給他這個權力。何旋看到了他,覺得很奇怪,走過來問道:“你來幹嘛?”

“凶手就在這間會議室裏!”蘇鏡焦躁地看著每個人的臉,希望能從哪個人臉上看出一絲驚慌,可是沒有,每個人都非常坦然。

“別急,有名單的,”何旋說道。原來,每個參加新聞發布會的記者都簽到了,在何旋的指點下,蘇鏡立即找到了負責簽到的工作人員。

攝像記者們正在收機器,卻聽喬昭寧跟一個人打招呼:“顏教授,你好啊。”

蘇鏡循聲望去,前麵出現的那個平頭男子正從喬昭寧身邊經過,聽到喬昭寧的招呼,他的臉上浮現出憤怒的神色,然後理都沒理他,昂著頭走了。喬昭寧聳聳肩膀繼續收攝像機和三腳架,無辜的樣子惹人憐愛。

“哎?蘇隊長也來了?”跟何旋一樣,看到蘇鏡,喬昭寧也很吃驚。

蘇鏡卻直不愣地說道:“把你手機拿出來。”

喬昭寧疑惑地看了看蘇鏡,順從地將手機掏了出來。

是開機的。

“怎麽啦?”何旋問道。

蘇鏡嘿嘿一笑:“濫用一下權力。”然後又問道,“還有別的手機嗎?”

“沒有啦,到底怎麽啦?”喬昭寧問道。

“沒什麽,確定一下你是無辜的。”

喬昭寧連忙拍拍自己的每個口袋,說道:“看,沒有啊!”

這種事也隻能發生在蘇鏡和喬昭寧之間,別的記者,蘇鏡是不敢去搜人家的,隻有對喬昭寧,他才會以開玩笑的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對喬昭寧來說,也隻有蘇鏡搜他身,他才會如此配合,換作其他警察,他肯定會要對方先提供搜查證的。

喬昭寧笑道:“何旋,跟你一起采訪風險係數好高啊,老公時不時來個突然襲擊。”

何旋咯咯地笑,蘇鏡則問道:“剛才那男的是誰?”

“順寧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的教授,叫顏雄飛。”

“他來幹什麽?”

何旋答道:“應該是鐵路部門請來搞危機公關的。”

喬昭寧笑道:“他還搞危機公關?看他剛才那樣,恨不得吃了我。”

“你怎麽得罪他了?”

喬昭寧哈哈一笑:“難道你一點想不起來?”

何旋沒想起來,蘇鏡倒是想起來了:“哦,是他呀!”

顏雄飛顏教授不會想到,自己會以一種不同尋常的方式上電視,這種不同尋常的方式就是裸奔。那天晚上跟朋友聚會喝醉了酒,但他還是堅持開車回家,結果就被警察攔下來了。等他清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不是在家中溫暖舒適的**,而是躺在順寧市看守所裏。醉酒駕車,拘留十五天!顏雄飛垂頭喪氣但也毫無辦法,想想也無所謂,不就關個十五天嗎?可是他沒想到,十五天後他回到學校,站到講台上,麵對的幾十雙竊笑的眼睛,他不明白是怎麽回事,直到下課後回到辦公室,這才懵了,當時腦袋都大了,血液猛衝,他幾乎要昏過去了。他上網了,他的“光輝形象”上網了,那是一段視頻,是《順寧新聞眼》的一條新聞,新聞的主角就是他,隻見自己光著膀子推搡著交警,還大聲呼喝著:“來,拍吧,你們拍吧!”然後又走到一個橋頭上,接著喊:“拍,讓你們拍個夠。”隨後還擺出了一個很酷的造型,最後最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自己竟然脫掉了褲子,就在大街上,就在鏡頭前!

這條新聞的署名正是喬昭寧。

看看點擊量,已經五百多萬次了。

毀了,全毀了。

何旋說道:“難怪他那樣看你呢!”

5 垃圾桶裏的手機

何旋和喬昭寧走了,蘇鏡兀自逡巡不去,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去複印簽到表了,他望著空****的會議室,凶手剛才就在這裏,當時台上有五名專家,這些專家都是從外地請來的,他們不至於來到順寧之後突然萌生了殺人的興趣,所以他準備把他們排除在外,但是也不能太過武斷,可能還需要進行一番調查。還有一名順寧大學的教授,此外就是火車站的工作人員以及幾十名記者,可能是因為以前辦過順寧電視台的兩宗謀殺案,所以他這次自然而然地把疑凶鎖定在記者身上,這時候,他想把喬昭寧的身影從腦海裏趕走都不可能了,難道喬昭寧在這裏僅僅是巧合?

蘇鏡接過簽到表,對火車站的工作人員說聲謝謝準備離去,小姑娘好奇地問道:“你要這個有什麽用啊?”

“這些人裏麵有一個殺人凶手。”蘇鏡非常嚴肅地說道,這麽多年來,盡管娶了個美女老婆,但是一有機會,他還是喜歡跟漂亮姑娘搭搭訕,調侃幾句。小姑娘果然被唬住了,啊的一聲叫道:“真的嗎?你是說這些記者裏麵?”

“是,你以後得防著他們點兒。”

“你是在開玩笑吧?”

“你覺得我像開玩笑的人嗎?”

小姑娘猶豫了一會兒,說道:“不像。”

“好了,我該走了,抓凶手去。謝謝你啦!”

“警官再見。”

蘇鏡剛走了沒幾步,接到了邱興華的電話:“老大,你是不放過任何一次機會啊?”

“啊?怎麽了?”

“又背著嫂子跟美女搭訕了吧?我可給你錄音了。”

小姑娘剛準備進屋,卻突然聽到身後一陣怒吼:“站住!”她嚇得一個冷噤,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卻看到剛才那個和藹可親的警察叔叔正怒氣衝衝地向自己走來,她緊緊地拽著門把手,生怕他對自己施暴。還好,警察叔叔走到跟前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緩和了,重新掛上那副和藹可親的麵具,隻聽他問道:“小姐怎麽稱呼?”

“我姓莊。”

“我可以看下你的手機嗎?”

“幹……幹什麽?”

“隻是看一下。”

莊姑娘把手機遞給蘇鏡,蘇鏡卻不依不饒地問道:“還有嗎?”

“什麽?”

“還有手機嗎?”

“沒有了,你要幹什麽?”

蘇鏡很想搜身,但是他沒權利隨便搜公民的身,而且即便麵對凶犯,一般來說,他也不能隨便搜女疑犯的身。於是他隻能觀察,把莊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這姑娘身材很好,上身是一件T恤衫,下身著一條長裙,紮了一條寬腰帶,把腰身束得很細。全身上下,隻有胸部凸起,而且凸得很高,蘇鏡看著高聳的胸部,琢磨著那裏會不會藏著一部手機。莊姑娘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漸漸開始憤怒了,正當她要發作的時候,警察叔叔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邱興華說道:“現在你們說話的聲音小了,剛才你們是在哪兒說話的?”

蘇鏡看了看剛才站的位置,立即奔了過去,那裏有一個垃圾桶。莊姑娘看著這位陰晴不定色狼樣的警察叔叔一把將垃圾桶掀翻在地,然後在一堆垃圾中間扒拉著,最後找到一部手機。她驚訝地看著一切,剛才的怒火自然已經消了,怯生生地問道:“你剛才就是找這部手機嗎?”

“是,對不起,誤會你了。”

可是真的誤會了嗎?蘇鏡心想,會不會是這個小姑娘把手機扔掉的呢?

6 衛生局長被“暴力”了

簽到表上共有四十三個記者簽名,字跡非常潦草,尤其是電話號碼一欄,雖然隻是簡單的數字,但是很多卻看不清楚。《順寧日報》、《順寧晚報》、《順寧都市報》、《順寧快報》以及順寧電台、電視台各個新聞欄目的記者都來了,省級、中央級媒體也派出了記者,甚至還有很多兄弟城市的媒體。

“為什麽呀?”

“你看,一個事故招來這麽多記者,領導們能不慌嗎?”

何旋說,新聞監督就是幻夢一場,本地監督難上加難,於是《順寧新聞眼》就琢磨著異地監督,“監督不了順寧,別的地方還監督不了?”於是,《順寧新聞眼》的記者頻頻出動,奔赴各地搞輿論監督去了,雲南躲貓貓躲死人了,派記者;上海樓塌了,派記者;湖南橋斷了,派記者;河南計生幹部打人了,派記者……於是,節目火了。但是時間一長,睿智的領導就看出了背後的隱憂,曾經委婉地說:“你們這裏監督一下那裏監督一下,萬一把全國各地的記者都引到順寧來怎麽辦?”

何旋說道:“出了這事之後,領導肯定會更加謹慎。”

蘇鏡說道:“不出去也好,那麽危險。”

何旋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

“這些人你認識嗎?”蘇鏡指著名單說道。

“本地媒體這些人我都認識,”何旋說道,“省裏的也有幾個認識的,其他人就不認識了。這個聽說過,”何旋指著一個叫“施喆”的記者說道,“他是上海電視台的,曾經得過中國新聞獎二等獎。”

“靠,這種人都來了,順寧沒好日子過了。”

“我說老大,你到底是公安局的還是上級主管部門的?”

蘇鏡愕然道:“啊?我當老大了嗎?謝謝哦!”

何旋懶得跟他打情罵俏,問道:“你認為凶手肯定在這些人裏麵?”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在這裏麵,”蘇鏡說道,“這些外地來的記者也許可以排除掉,如果凶手跟哪一個人有仇千裏迢迢地跑來殺人,我還會相信,可是連殺兩人就說不過去了,除非他經常到順寧來。哎,你覺得本地媒體這些人當中誰最可能殺人?”

“你覺得是記者幹的?你為什麽不懷疑那些專家呢?”

“他們也都是外地的。”

“還有個順寧大學的教授呢。”

“這個我自然會去查,你就幫忙看看,這些記者裏麵有誰比較可疑的?比如說跟姚瑣涵或者劉寧吵過架有過矛盾?”

“這個,”何旋指著一個叫“馬豐華”的記者說道,“他是《順寧都市報》的攝影記者,有一次采訪一個新聞發布會,他跟姚瑣涵搶位子吵起來了。”

“搶什麽位子?”

“拍攝的好位子啊,”何旋說道,“你知道有些部門很喜歡台風嗎?”

“啊?水務局?”蘇鏡想,台風來了,帶來降雨,水庫容量增加,水務局自然高興。但是何旋的回答是否定的,她得意洋洋兼之神秘兮兮地說道:“是城管局。每次台風過後,總有很多樹被吹倒,有一年吹倒了五千多棵樹,城管局統計一番上報了損失。可是你要知道,這些樹隻是被吹倒了,而不是被吹斷了。他們把這些樹運到一個地方栽起來,然後跟市裏要錢,因為樹倒了,得重新買樹種上啊!財政一撥款,他們就把樹給拉回來重新種上。”

“隻要想賺錢,總會有辦法的,”何旋說道,“本來這事做得天衣無縫,可是後來由於城管局內部鬥爭,有個小科長報料了,於是就有記者去暗訪,這事很快見報了,城管局很被動,隻好召開新聞發布會對這事做解釋,那次發布會是在順寧市的新聞發布廳舉行的。我跟姚瑣涵去采訪了,因為去得早,所以老姚就霸占了一個好位子,可是後來這個馬豐華來了,擋在老姚前麵,老姚跟他理論,他竟然吵起來了,吵著吵著他就動手了,這時候,老姚表現出極大的克製,絲毫不還手。等馬豐華停下來,老姚問:‘你打夠了嗎?’然後就到上級主管部門投訴去了。結果馬豐華寫了檢討受了處分,據說還在家待崗兩個月。”

蘇鏡微微點點頭,說道:“這個動機也能說得過去。”

何旋得意地一笑,說道:“還沒說完呢,最關鍵的,最最關鍵的是……你等著,我拿個蘋果吃。”

蘇鏡一把拉住她:“少給我賣關子,老老實實全給我招了。”

何旋乖乖地坐下了:“好,我招,我全都招。最關鍵的是,最最關鍵的是這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蘇鏡一聽這話,知道老婆在故意忽悠自己呢。六七年了,又不是深仇大恨,實在犯不著為此殺人。而何旋還繼續得意著:“所謂不打不相識,他倆從此還好上了,一見麵那親熱勁,簡直別提了。”

蘇鏡無奈地說道:“我說親愛的,我都已經夠頭大的了,你還給我添亂。”

“嘿嘿,說罷,有什麽難辦的事,姐姐幫你。”

“劉寧你認識嗎?”蘇鏡隻是無心一問,誰知道何旋還真認識。

“雖然不是一個部門的,但是也打過交道。”

“他們製片人說,這人工作積極,認真負責,雖然傍大款,但是沒人瞧不起她,而且從來沒得罪什麽人。”

“做記者,怎麽可能不得罪人?”何旋說道,“黎萬江不就被得罪了?”

“他自己的觀點被大夥批評,怎麽能怪得了劉寧呢?”

“我就跟你這個門外漢好好講講吧,攝影這東西是很有講究的,角度、光線、構圖都能傳達出特定的意義的。前市長錢皓還沒下台的時候,有一次開一次反腐倡廉的會議,結果《順寧快報》一個記者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拍了一張照片,結果就被狠狠地批評了一頓。你知道那照片怎麽拍的嗎?仰拍!一般來說,仰拍有助於塑造領導的光輝形象,可是這次不同,照片上,錢皓坐著發言,頭頂上頂著一個大字:腐。這個‘腐’字占了畫麵的四分之三,就像泰山壓頂般壓在錢市長頭上。”

“春秋筆法啊!”

“是啊,這個記者從此基本廢掉了,被調到後期當編輯,直到錢皓被雙規,他才重新出來采訪。”

“那倒沒有,但是光線、鏡頭都很有講究,攝像時使用了拍攝電視劇時的鏡頭調動手法,出現在鏡頭裏的黎萬江永遠是在陰影裏,臉上永遠是陰暗的,連說話的聲音都經過了技術處理,以造成蠻不講理的效果。而劉寧提問的方式也都是帶著挑釁的,感覺就像是挖好了坑讓黎萬江跳,跳進去之後再進行批判。而劉寧則永遠是坐在正麵,臉上是光鮮的,說起話來娓娓而談,好像是挺擺事實講道理的。”

一番話把蘇鏡說得目瞪口呆,傳說中的殺人於無形神功也不過如此吧?何旋還沒說完呢。

“黎局長後來對報社記者訴苦,說電視台那次采訪根本沒有把他全部的話播出來,隻用了一部分。”

“他還說了什麽?”

“他說他的確說過不覺得看病難看病貴,但是他還說,不管怎麽樣,既然老百姓覺得難覺得貴,政府部門就必須下大力氣去解決這個問題,然後談了一係列措施,包括市裏準備開建幾家大型醫院,順寧第一人民醫院準備新增多少床位,然後還有怎樣提高社區醫院的診療水平,還說準備跟社保局合作,今後到社區醫院看病可以七折優惠。他說了這麽多措施,但是《今日訪談》一點沒用,所以黎萬江成了眾人攻擊的靶子。”

蘇鏡感到了一絲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