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化冰正要發作,卻聽陳秋涵說道:“還站在那兒幹嘛?進去啊!”陽化冰一陣恍惚,還哪有什麽破桌子破床?屋子裏鋪著地毯,打掃得纖塵不染,一張雙人大床鋪著潔白的床單,屋角擺著寫字台,上麵有個很漂亮的台燈。

1初始記憶

一加一等於二,這連小學生都知道。可是當你說出一加一等於二,所有的人都表示懷疑的時候,連你自己都會琢磨一下憑什麽一加一要等於二?陽化冰遇到的就是這種尷尬,他和陳秋涵到警局錄口供,他說自己被跟蹤了,而且是從小到大被跟蹤的,每個人都驚訝地看著他,以為遇到了一個瘋子。如果沒有陳秋涵的支持,陽化冰可能會崩潰,可能會說他跟警察開玩笑呢。但是陳秋涵此時已經完全相信老公了,她斬釘截鐵地說道:“警察同誌,我老公的確被跟蹤了。”

遇到一個瘋子很容易,遇到兩個瘋子也不難,兩口子一起瘋掉的可能性就比較小了,加之陳秋涵的名頭響亮,所以警察們便半信半疑地相信了他們。

錄完口供已經很晚了,他倆已經無家可歸了,因為家已經不像樣子了。二人隻好回到山趣園。潘小翠一見到兒子兒媳半夜來了,喜歡得不得了,高興地把他們讓進門,說道:“怎麽來也不打個電話?吃了沒有?”

“吃了。”

“怎麽臉色不好?秋涵,化冰是怎麽了?”

父親陽天海走了出來,招呼道:“回來啦?”

“回來了。”

陳秋涵覺得這爺倆的寒暄很機械,就像一道程序一樣,二人的對話完全是按照程序來的。

陳秋涵說道:“我們被人偷窺了。”

聽完陳秋涵的講述,兩口子都驚訝得合不攏嘴巴,潘小翠不停地問:“誰幹的?抓到人了沒有?警察怎麽說?”

陽化冰沒有回答母親的話,隻是問道:“爸媽,當時那套房子是你們買的,你們請人裝修的,你們還記得是哪家裝修公司嗎?”

潘小翠說道:“你說是那家裝修公司幹的?”

“如果不是裝修公司幹的,誰會把線埋在牆裏呢?”

“老頭子,你還記得請的哪家裝修公司嗎?”

陽天海沉思道:“好像是城雅裝飾吧。”

“你們是怎麽找到他們的?”

潘小翠說道:“我們剛一買房,第二天就有人打電話來,問要不要裝修。”

“他們怎麽知道你們電話的?”

“電話泄露幾十年就有了,又不是新鮮事。”陽天海嘟囔道。

潘小翠繼續說道:“他們報價很低,比市場價低三塊錢呢,所以我們毫不猶豫就選擇了那家。”

陽天海說道:“當時裝修那套房子的時候,你們還不認識啊?他們為什麽要安裝攝像頭呢?”

陳秋涵說道:“爸,他們要監視的不是我,而是化冰。”

“化冰有什麽好監視的?”潘小翠說道,“他那時候剛工作一年。”

陽化冰說道:“媽,我覺得我從小就被監視著。”

一聽這話,老兩口的臉色微微一變,潘小翠忙說道:“胡說,監視你幹什麽?”

陽化冰也不想辯解,說道:“我記得曾經看過一些視頻,是我出生時你們拍的,現在在哪兒?”

陽化冰將一張DVD碟放進機器裏,然後開始播放,四個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觀看,每個人都心情都大不一樣。

潘小翠看到畫麵上的大胖小子,不禁又樂了:“你看,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多胖?你都不知道,我躺在產**的時候,我多著急,怕你缺胳膊少腿,怕你耳朵沒長好,眼睛沒長好。後來醫生說一切正常非常健康,我當時就哭了。”

陽化冰看得最仔細,絕不放過任何一個畫麵,他想,劉日方既然能從他小時候就開始跟蹤他了,那他會不會跟到產房跟到醫院呢?

第一段視頻是護士剛剛從產房抱出來嬰兒,護士說道:“你別光顧著拍啊,趕快抱你兒子啊!”

第二段視頻是潘小翠躺在病**,陽化冰在吃奶。潘小翠說:“小可愛,叫媽媽。看,爸爸在給我們拍錄像呢!”

陳秋涵很疑惑,為什麽陽天海一直不說話呢?按常理來講,他剛剛做了父親,哪怕是正在拍攝錄像,也會忍不住逗一下兒子的。

第三段視頻還是潘小翠摟著陽化冰吃奶,然後潘小翠抬起頭來說道:“冰兒,快看誰來了,快叫童叔叔。”然後鏡頭轉了一個方向,一次拍到窗戶、牆壁、椅子,隻聽畫外音說道:“別拍我。”然後鏡頭猛地動了一下,又轉回原位了,顯然是童叔叔把鏡頭推開了。視頻到此結束。

陽化冰按了暫停鍵,問道:“媽,這個童叔叔是誰?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他?”

潘小翠麵露難色,最後說道:“他就是醫院的醫生。”

“醫生?”

“嗯……是啊,接生的醫生。”

一張碟片播放完畢,陽化冰又拿出一張光碟放進機器裏,然後一個牙牙學語的小男孩出現在屏幕上,他坐在**,周圍擺滿了各種玩具,他一會兒抓一個積木,一會兒抓一個鈴鐺,不停地晃動著小胳膊。

陳秋涵笑道:“好可愛啊。”

視頻是陽天海拍的,電視機裏傳出他的聲音:“寶貝,笑一個,來,給爸爸笑一個……冰冰真乖……”聲音裏滿是喜悅之情。

可是陽化冰突然問道:“媽,這小孩是誰?”

其實這段視頻剛一播放的時候,潘小翠就有點不自然了,此時兒子一問,馬上說道:“當然是你啦!”

陳秋涵說道:“你不會認不出自己了吧?”

“我覺得我跟這小孩一點都不像。”

潘小翠說道:“很多人跟小時候長得不一樣。”

“這段視頻以前我好像沒看過。”

“是嗎?”潘小翠說道,“大概以前不知道放哪兒去了,前幾天我收拾東西,搞混了,弄到一起去了。”

陽化冰追問道:“媽,這小孩到底是誰?爸,這小孩不是我,你肯定知道的!”

陽天海的眼眶有點濕潤了,陳秋涵奇怪地看著他們父子倆,然後說道:“化冰,媽說得沒錯,很多小孩長大了就變樣了,女大還十八變呢。”

“不,”陽化冰緩緩地搖搖頭,說道,“秋涵,你沒看到右上角的時間嗎?那是2007年拍的,那時候我還沒出生呢。”

陽天海歎口氣說道:“你們慢慢聊,我先休息去了。”

潘小翠隻好說道:“那是你哥哥。”

“我還有個哥哥?”

“是,三歲的時候夭折了。”

2入侵天網

團結路一帶是順寧最繁華的商業圈,每天這裏都是摩肩接踵人流熙攘。陽化冰擠在人群裏滿頭大汗,陳秋涵上班去了,他單獨去找城雅裝飾公司。

前方是順寧最大的商場,大門非常氣派,呼呼地向外吹著冷氣。陽化冰突然一陣恍惚,覺得這裏似曾相識,似乎在夢裏見到過,接著腦海裏突然閃現出一幅幅畫麵,可是速度太快,他看不真切。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天網發來的短信,他們公司在團結路一帶安裝了一台信號發射器,專門向路人發廣告信息的。但是,天網不會自動發信息的,除非市民有請求。現在他沒有請求,怎麽會受到天網的信息呢?信息內容更是奇怪:“你記得這裏嗎?”

他立即撥打了周啟文的電話,問道:“老周,天網怎麽給我發信息了?”

“是嗎?我看看,”過了一會兒傳來周啟文驚慌的聲音,“是用你的賬號發的?”

“什麽?”

電話那頭傳來周啟文著急的聲音:“小黃,快檢查一下,天網被入侵了。”

陽化冰掛掉了電話,盤算著誰會這麽無聊,這時,手機又響了起來:“白色T恤,休閑長褲,平頭,站在商場門口的那人是殺人犯。”

陽化冰吃驚得渾身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短信說的不正是自己嗎?再看看周圍,每個人都收到了短信,每個人都驚恐地看著他,然後退避三舍。

陽化冰剛要打電話,又收到一條短信:“你真的忘記這裏嗎?”

陽化冰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幅幅畫麵又在眼前閃動,速度由快變慢,漸漸的,他看得清楚了。

3奪命指控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把刀。

男人拿著刀,架在女人脖子上。

男人高叫著:“不要過來,過來我就殺了她。”

周圍很多人,叫囂著,吵鬧著。

警察來了,一個包圍圈。

每個警察都舉著一把槍。

男人繼續叫道:“都退後……否則我殺人了……”

一聲槍響,一陣硝煙,一顆子彈。

子彈從槍膛裏彈射而出。

一團血,在男子麵前濺開,迷住了眼,揮舞著刀。

女子緩緩倒下。

幾聲槍響,幾顆子彈。

子彈鑽進肌肉裏,一陣灼熱,一陣痛。

警察們衝上來,畫麵開始模糊,最後歸於黑暗。

陽化冰睜開眼,頭痛欲裂地看著周圍,一切跟夢境竟是如此相像,就是這間百貨公司,就是這種情境,周圍站滿了人。

一個警察走了過來,陽化冰的心髒怦怦直跳。警察的眼睛裏閃著寒光,他開始摸向腰間的警棍。陽化冰見勢不妙奪路狂奔。

“站住!”警察在身後吼道。

陽化冰越發驚恐,拚命往前衝。

“攔住他!”

幾個膽子大的市民衝上前來,其中一個伸腿一絆,陽化冰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警察追了上來,操起警棍就打。

4老照片

蘇鏡饒有興致地聽著孫淼的匯報,然後問道:“你是說,不是陳秋涵被跟蹤,而是陽化冰被跟蹤?”

“是。”

“跟蹤陽化冰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而且他們兩口子都說,從陽化冰小時候,他就被跟蹤了。”

“有這種事?楚門的世界?”

“這事確實很奇怪,我覺得他們兩個不像是神經病。”孫淼將一遝照片呈送到蘇鏡麵前,“蘇局你看,這是陽化冰給我的照片,我打印出來的。他說這幾張照片上,都出現過劉日方。不過,有些照片很模糊,隻能看到一個輪廓,有的比較清晰,看上去確實很像。”

蘇鏡翻看著照片,等看到大學時那張照片時,他的臉色不禁變了。

孫淼說道:“陽化冰說,這個園藝工人就是劉日方。”

蘇鏡又端詳起那張結婚照,然後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喃喃地說道,“像,太像了。”

孫淼說道:“我想去查一下這個劉日方。”

“好,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蘇鏡喃喃道,“另外,我想見一下這個陽化冰。”

“局長要親自見他?”

“是。”

正在這時,林安敲敲門走了進來,說道:“蘇局,出了點事。”

“什麽事?”

“我們派出所民警誤抓了一個人,還把人家打了。”

“誤抓?怎麽會誤抓?”

“那個民警叫嚴培,他當時在團結路巡邏,然後先是收到一條天網的短信,說有個殺人犯在商場門口,他就趕過去,這時候幾個市民也找他報案,說有個殺人犯。他走過去的時候,那人就跑,他就追,追上了就打了一頓,然後帶到了派出所。結果發現這人根本沒有案底,公安部的通緝令也沒有他的信息。”

“草率,太草率了!”蘇鏡生氣地說道,“然後呢?”

“那人要投訴我們。”

“你告訴我這事想怎麽樣?想我包庇那個嚴培?”

“不是,我覺得這事很蹊蹺,我不知道天網為什麽會發這種短信,而且還汙蔑自己的老板是殺人犯。”

“什麽?天網發這種短信?”

“而且被誤抓的人就是昨天報案說被跟蹤的那個陽化冰。”

5夢裏夢外

陽化冰氣呼呼地坐在沙發裏,蘇鏡走進來的時候,他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夢裏。男子扼住女子的脖子,一把刀抵住女子的喉嚨,一個警察果斷地開了一槍,然後就是一團血霧,那個警察沉著冷靜然後驚慌失措……如果那個警察的鬢角添幾綹白發,額頭多幾道皺紋,就是麵前的公安局長了。

陽化冰夢囈般說道:“我認識你,就是今天,我見過你,在夢裏,在我的幻覺裏,我見過你。”

蘇鏡見到陽化冰也是微微一怔,覺得似曾相識,但是又不記得在哪兒見過。

“你就是陽化冰先生?”

“是。”

“陽先生,真是對不起。我們的警察太魯莽了……”

“沒什麽,”陽化冰打斷了他的話,“我這幾天已經夠倒黴的了,這點傷不算什麽,我隻想知道你是誰?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蘇鏡一時之間不知所措,他打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為什麽跑到別人夢裏去的,好像這是他的錯似的。他隻好搖搖頭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啊,不知道你夢見什麽了?”

“我……我……我不想說。”

“陽先生,請問你是哪年出生的?”

“2010年。”

“你的父母是做什麽的?”

“我不是你們的嫌犯吧?”

“不,當然不是。”

“那我拒絕回答。”

“對不起,是我太唐突了,”蘇鏡說道,“最後我還是要誠摯地道歉,那個魯莽的警察我們會嚴肅處理的。”

“我們公司的網絡被入侵了,還請你們盡快抓到嫌犯。”

蘇鏡轉頭問道:“入侵者的IP跟蹤到了嗎?”

林安說道:“沒有,入侵者用代理服務器上網,而且隻發了三條短信就立即下線了,所以我們很難確定其身份。”

6金錢交易

圖江是個四十開外的中年男人,頭已經半禿,剩下的毛發倒是油光發亮。臉蛋非常飽滿,泛著紅光,眼睛不大,但很有神。見到警察來訪,圖江馬上熱情洋溢又小心翼翼地伺候著:“警官找我?”

來訪的是孫淼,還帶著陽化冰。

“你是城雅裝飾的老板吧?”

“是。”

“這位陽先生的房子,就是你們裝修的。”

“哦,哦。”圖江連連點頭,心裏泛著嘀咕,心想即便有質量問題,也犯不著找警察啊!

孫淼掏出一個攝像頭,往桌上一放問道:“昨天,陽先生在牆壁裏發現了十幾個攝像頭。”

圖江一聽這事傻眼了,忙問道:“警官是說我們安裝的?”

陽化冰說道:“我的房子裝修好之後再也沒動過。”

“這……這不可能啊。”

“圖老板還是先查一下當年的施工工人都有誰吧。”

圖江立即登錄公司管理係統,調出了當年的裝修合同和施工人員名錄,說道:“都在這兒了。”

裝修工人一共有五位。

“這些人現在還在你們公司嗎?”

“都在,一個沒走。”

“據你所知,他們可靠嗎?”

“都是些老實巴交的人。”

孫淼和陽化冰在一個裝修工地找到了其中三人,另外兩個人在別的地方裝修。三人正在鑿牆挖地修改水電路,個個灰頭土臉的。見到警察上門,他們都很吃驚,孫淼覺得他們的眼神中有一絲慌亂。

正像圖江說的,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人,正因為老實巴交,所以就不擅於撒謊,當孫淼出示了一個攝像頭並問他們是怎麽回事的時候,不出三兩個回合,他們就全招了。

一個瘦高個看上去是三個人的頭,他囁囁嚅嚅地說道:“有一天傍晚,我們正準備收工回家,突然來了一個人,說要給我們一點好處。我問要幹什麽,他就拿出了一個攝像頭,讓我們幫忙安在牆裏。我當時馬上拒絕了,可是他開出的條件實在誘人,所以我就接受了。”

“他給了你多少錢?”

“兩萬塊。”

“然後呢?”

“屋主很放心我們,一個多星期才來看一次工程進展,所以我們安裝這個特別方便。”

陽化冰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他指著那人的鼻子罵道:“你等著,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你是誰啊?”

孫淼說道:“你們就是在他家裝的攝像頭。”

三人更加慌張了,一個勁地點頭哈腰忙說對不起,求陽化冰大人大量放過他們。

孫淼拿出劉日方的照片,問道:“是這個人跟你們聯係的嗎?”

一看照片,瘦高個便說道:“對,就是他,錯不了。”

7死亡之地

噩夢更加頻繁地入侵了。

血淋淋的客廳,血泊中求助的女子,車上披頭散發的女鬼……幾乎剛一躺下,陽化冰就尖叫著坐起來,渾身都是冷汗。陳秋涵關切地問道:“又做噩夢了?”

“是。”陽化冰喘著粗氣說道。

“我們還是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秋涵,你現在已經知道我的確被人跟蹤了,難道你還認為我腦子有病嗎?”

“不,”陳秋涵說道,“你不要這麽說。我知道你現在壓力很大,所以更容易做噩夢了。”

陽化冰歎息一聲說道:“秋涵,你知道嗎?我夢中出現的場景,其實就是這棟別墅的客廳。那天我一走進屋,就覺得重新踏入了死亡之地,這種感覺太強烈了,我甚至都看到客廳裏躺著一具女屍了。我……我不想住在這裏了,這裏太可怕了。”

“好好,沒事,”陳秋涵安慰道,“我們明天就住旅館去。”

“不,我們現在就走好不好?”

陽化冰的眼神裏充滿了無助和懇求,陳秋涵愛憐地看著他說道:“好。”

兩人立即告辭了父母,離開了山趣園。陽天海夫婦莫名其妙地看著對視一眼,潘小翠說道:“這孩子最近怎麽了?”

陽天海不屑地說道:“真不知道像誰了。”

潘小翠怨怒地看了老公一眼沒有吭聲。

陳秋涵驅車走進了黑暗,沿著盤山公路蜿蜒而下。

“我們住哪家賓館?”陳秋涵問道。

“在我們公司附近找找吧。”陽化冰說道。

窗外的路燈一個個被拋到後麵,光影交疊,陽化冰看得迷迷糊糊漸漸沉入了夢鄉。他感覺到車停了,陳秋涵把他叫醒,然後走進了一家好客來賓館,賓館大堂裝修得富麗堂皇,但是由於年代久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黴味。

前台服務小姐說道:“二位稍等,我看看還有哪些空房。”

陽化冰卻突然問道:“902有人住嗎?”

陳秋涵疑惑地看著老公,不知道他為何偏要這個房間,陽化冰也驚訝地看著老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脫口而出的是902室。

902室沒有客人,二人順利入住。這個小插曲讓陽化冰一直心裏忐忑,當902房間的門緩緩打開的時候,他仿佛走進了一條夢幻的隧道,門外是現實,屋內是天堂或者地獄。

陽化冰驚訝地看著房間,心想這哪算是賓館啊?屋內擺放著一張破鐵床,床腿都生鏽了,上麵鋪著一層破褥子,髒兮兮的,像從垃圾堆裏撿回來的。屋子一角擺著一張木頭桌子,油漆也脫落了,桌麵上還有被煙頭燒過的痕跡。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地上還有一雙拖鞋,一雙球鞋,幾雙襪子東一隻西一隻地扔在地上。陽化冰正要發作,卻聽陳秋涵說道:“還站在那兒幹嘛?進去啊!”

陽化冰一陣恍惚,還哪有什麽破桌子破床?屋子裏鋪著地毯,打掃得纖塵不染,一張雙人大床鋪著潔白的床單,屋角擺著寫字台,上麵有個很漂亮的台燈。

陽化冰迷迷糊糊地走進屋,喃喃說道:“我怎麽記得我來過這裏?”

陳秋涵嗔怒道:“說,跟誰來開房了?”

陽化冰笑道:“家有嬌妻,我還跟誰開房啊?”

直到第二天早晨,陽化冰走出賓館才發現,這個好客來賓館就是位於公司樓下那棟十幾層高的樓。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住到了這棟樓裏,仿佛他跟這棟樓冥冥之中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人有前生嗎?

以前陽化冰是不信的,現在他開始迷茫了。

8有 緣 人

一節課快結束了,童伯毅聲情並茂地總結道:“這節課呢,我們主要講了基因研究在克服癌症和白血病中的重要作用,其實基因研究的作用還遠遠不止這些,現在科學家正在研究如何通過改變一個人的某一種基因來改變他的行為習慣甚至外貌特征。”他將手放在講台上的一個蒙著黑布的籠子上,繼續說道:“這些研究現在已經在小白鼠身上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在這節課開始的時候,大家看到的是一隻小白鼠,後來我給它注射了含有黑鼠基因信息的試劑,大家猜猜看,會發生什麽?”

學生們都期待地睜大了眼睛,有人小聲說道:“不會變成黑鼠了吧?”

童伯毅嗬嗬一笑,說道:“差不多。”他將黑布一扯,教室裏頓時一片嘩然,小白鼠真的變成了小黑鼠。

童伯毅繼續說道:“嚴格來說,它還是小白鼠,我隻是改變了它毛發的顏色,但是它的本質沒有改變。”

下課鈴聲響了,學生們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教室,寒詩雅走在最後麵,童伯毅問道:“小寒,觀察結果怎麽樣啊?”

“童教授,我覺得真是太完美了。”

童伯毅嗬嗬一笑,說道:“先不要聲張,這是咱們的秘密哦。”

“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麽……”

寒詩雅的話被打斷了,陽化冰走了進來,非常客氣地說道:“寒小姐你好,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談談。”

陽化冰是一個人來的,他沒有找警察,因為他害怕。杜平文醫生的話經常在耳畔響起,他說陽化冰也許殺過人。杜平文說,人有意識潛意識之分,他殺人後又把這事給忘記了。陽化冰本來也是不信這套鬼話的,可是最近的幻象越來越多,他的信念漸漸動搖了,他開始相信自己的確殺過人,這種感覺非常強烈。難道是在車禍之前殺人了,然後自己把這事忘記了?可是殺的是誰呢?他想,寒詩雅跟蹤自己會不會是因為看到過自己殺人,於是一直跟蹤準備敲詐?畢竟,她跟劉日方不同,她是最近才跟蹤自己的。

寒詩雅看到陽化冰突然闖進來,緊張地看了看童教授,說道:“有什麽好談的?”

“寒小姐不要緊張,隻是隨便聊聊。”

童伯毅饒有興致地看著陽化冰,說道:“這位先生,這裏是學校,你不能亂來。”

童伯毅的聲音很輕,但是陽化冰聽來卻如同雷鳴,他的聲音太熟悉了,一定在哪兒聽到過。他說道:“您是童教授吧?我隻是禮貌地請寒小姐談談,怎麽叫亂來了呢?”

童伯毅笑道:“小寒,作為一名立誌搞科研的大學生,這點膽量都沒有嗎?”

寒詩雅得到老師的鼓勵,便說道:“好吧,陽先生,你想談什麽?”

“你們慢聊,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童伯毅走了,陽化冰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問什麽了,他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這才說道:“我還是開門見山地說吧,你到底為什麽跟蹤我?”

寒詩雅不屑地笑了:“陽先生,你憑什麽說我跟蹤你?”

陽化冰拿出一張照片,是他跟陳秋涵兩年前在動物園拍攝的,旁邊是一頭大象,角落裏有個女孩子正拿著相機看著他們。

“你敢說這個女孩子不是你?”

寒詩雅看了看照片,驚喜地叫道:“是我啊!原來我們那天一起去動物園玩了?那是什麽時候的事啦?我去過好幾次動物園,這是哪一年的照片?”

“兩年前。”

“哇,兩年前我們就擦肩而過了,真是緣分啊!”

如果換在以前,陽化冰也許早就順著緣分這個話題跟寒詩雅聊下去了,因為她很美。但是現在他可沒那份心思,一聲不響地又拿出一張照片,那是他和同事們一年前在公司大樓前拍的。

“這個玻璃窗後麵的女孩子應該也是你吧?”

寒詩雅不可思議地看著照片,說道:“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這是什麽時候的照片?”

“一年前。”

“難道一年前我們也遇到過?真是太神奇了,然後前幾天又遇到一次,哦,不對,應該是兩次,真是造化弄人啊!有時候,一個人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另外一個人的生活,隻是大部分時候人們都是擦肩而過,像我們這樣的,肯定很少吧?”

這簡直就是公然調情了!陽化冰卻不理會,繼續問道:“一年前,你去這個樓裏幹什麽?當然我不是警察,你完全可以不回答我。”

“不,我願意回答你,遇到一個這麽有緣的人,你不知道我多驚訝呢,讓我想想。”寒詩雅說道,“對了,我應該是幫老師到一家公司拿資料的。”

“這麽簡單?”

“陽先生,遇到有緣人,你怎麽都不高興,還不相信我呢?”寒詩雅說道,“你上次說我跟蹤你,我就問過你了,我為什麽要跟蹤你啊?難道我要謀財害命啊?還是說我準備劫你的色?嗬嗬嗬。”

寒詩雅開心地笑了,笑得陽化冰很不好意思。他覺得寒詩雅在說謊,但是他卻找不到任何證據。

寒詩雅說道:“陽先生,我下一節課馬上要開始了,我給你留個電話,咱們以後經常聯係啊!”

留下電話號碼,寒詩雅便挎著包急匆匆地走了,陽化冰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禁悵然若失,仿佛人生也這樣漸漸遠離了自己。突然間,童伯毅的話又闖到腦海裏,他的聲音那麽熟悉……是的,那就是童叔叔的聲音,自己剛出生時,接生的童醫生!

一個產科的醫生,怎麽跑到大學當教授了?而且教的還是基因工程,他還是生物學領域裏的泰鬥,這實在說不過去。

童伯毅回到實驗室後,打開屋角的一個保險櫃,櫃子裏整整齊齊地碼著幾個厚厚的檔案夾,脊上寫著CE1,CE2之類的字樣,他將CE1取出來,坐到座位上翻看起來。檔案足有幾百頁厚,詳細地列明了一項研究的所有數據。正在這時候,實驗室的門被敲響了,陽化冰麵露難色地走了進來。

“有什麽事嗎?”

“童教授,我剛才去你辦公室,一個老師說你在這裏,我特地過來找您。”

“請坐。”

童伯毅招呼陽化冰坐下,仔細打量著他,問道:“有什麽事?”

陽化冰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囁嚅著說道:“我剛才聽到您說話的時候,覺得在哪兒聽到過您的聲音。後來我想起來了,我看家庭視頻的時候,聽過你的聲音,那時候我剛出生,你在產房了。所以……所以……我……”

“你確定你聽到的就是我的聲音?”童伯毅驚奇地問道。

“是,那聲音很像,雖然那時候你的聲音顯得年輕一些,但是我還是能分辨出來。而且,產房裏那個醫生也姓童。”

“哦……”童伯毅說道,“那你找我幹什麽?”

“我最近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陽化冰說道,“所以,我對任何事情都要刨根問底,我想知道童教授您是基因工程方麵的專家,又怎麽會去當產科醫生呢?”

童伯毅嗬嗬一笑,問道:“你父母叫什麽名字?”

“我父親叫陽天海,母親叫潘小翠。”

“陽天海,潘小翠……”童伯毅重複著這兩個名字,然後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26歲。”

“也就是2010年出生的。2010年,2010年……我想起來了。”

“什麽?”

童伯毅嗬嗬一笑,說道:“陽先生,我覺得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說,你應該去問問你父母。我很奇怪,他們一直沒告訴你嗎?這事也沒必要隱瞞啊。”

“什麽事?”

“你還是問你父母吧,他們都要保守秘密,我就更不能隨便亂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