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子晨一停,嚴昭奇又喊一聲“走”,接著和簡易同時操作,一條四平八穩的時政新聞《林達夫:合力推進順寧項目建設》便開始播出了。

人們並不知道,此時,死神已經在向寧子晨招手了。

1.死神在招手

刖,劓,宮,幽閉,縊首,棍刑,鋸割,灌鉛,腰斬,鑊烹,肢解,抽腸,騎木馬,車裂,剝皮,刷洗,淩遲,點天燈……中國的酷刑數不勝數。悠悠五千年,不知道多少大奸大惡之徒、仁義兼具之士死於各種酷刑。

槍殺,刀殺,扼頸,毒殺,重擊,溺斃,高空推落,機關殺人,心理殺人……謀殺的方法千奇百怪,每年,全世界有數以萬計的人死於各種謀殺。

大部分謀殺都平淡無奇,很快就被人遺忘,甚至根本不會進入人們的視野。最震撼的謀殺,是眾目睽睽之下殺人於無形。

寧子晨是順寧電視台的新聞節目主持人,在一個秋風蕭瑟的夜晚,她死在了新聞直播台上。當時她麵色發紅、渾身抽搐,往前一撲就再也沒了氣息。150萬電視觀眾看得目瞪口呆,卻沒人知道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寧子晨26歲,長得非常漂亮,身材高挑,一雙杏眼脈脈含情。剛到電視台工作那會兒,她時常眨著電眼,把一幹結婚沒結婚的大老爺們兒電得暈頭轉向。她總是穿著一條短裙,露出雪白細膩的大腿,走起路來婀娜多姿、風情萬種,這使她的電眼威力倍增,隻要她一放電,沒幾個人能抵擋得住。最近半年多來,她漸漸收斂起來,不胡亂放電了。但是曾經被她電暈的還大有人在,他們至今還對寧子晨抱有各種羅曼蒂克的幻想。

順寧電視台有新聞、財經、體育、影視、購物、動漫六個頻道,寧子晨主持的是新聞頻道。每天晚上八點,《順寧新聞眼》便會0秒延時準時直播,主要報道各種各樣的時政新聞和社會新聞,其中不乏尖銳的批評報道。因為敢說真話,《順寧新聞眼》很受老百姓歡迎,收視率節節攀升,從草創時的1%一直飆升到8%。可是達到曆史頂峰後,《順寧新聞眼》便不可遏製地走上了下坡路,到現在收視率隻有2%,而且還有不斷下探的勢頭。

寧子晨並不在乎收視率的高低,那是製片人操心的事,對她來說,隻要把新聞導語一字不差地播完就可以了。她每天的工作很簡單:下午四點上班,給記者采寫的新聞稿配音,然後化妝,最後坐在直播台上,對著提示器讀導語,最多再念幾條熱心觀眾發來的短信,堅持半個小時,她就可以走下直播台,結束一天的工作。

這本是周而複始、毫無新意的人生軌跡,寧子晨本可以再幹幾年退出一線,當個小科長、繼而處長什麽的,但是這條人生軌跡卻突然終止於6月28日20點15分38秒。

那天晚上,她像往常一樣走上直播台,對著攝像機擺正位置理理頭發,咂了一下嘴,接著發現胸花不好看,便急匆匆地回到化妝室換了一個胸花,又趕緊跑向直播台。重新坐定之後,她念了一遍打印好的導語,以對馬上要播出的新聞有一個簡單的把握。

19:59:55。

導播間裏,導播嚴昭奇開始計時,他大聲叫著:“五秒倒數,4,3,2,1,走——”與此同時,他按下了切像按鈕;幾乎同時,另一名導播簡易也按動了播放鍵,《順寧新聞眼》的片頭開始播放了。一陣激昂的音樂之後,畫麵切換到主持人寧子晨。寧子晨笑語盈盈地說道:“歡迎收看順寧新聞眼。今天下午,順寧市市委書記林達夫主持召開全市項目建設推進工作會。林達夫指出,要對經濟發展中出現的問題和難點集中力量進行破解,並抓好各項工作的落實,尤其是順寧市項目建設工作的推進落實。”

寧子晨一停,嚴昭奇又喊一聲“走”,接著和簡易同時操作,一條四平八穩的時政新聞《林達夫:合力推進順寧項目建設》便開始播出了。

人們並不知道,此時,死神已經在向寧子晨招手了。

2.謀殺直擊

晚上八點,蘇鏡習慣性地打開電視機,一按遙控板,鎖定了順寧電視台新聞頻道,《順寧新聞眼》的音樂如期響起。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端起一杯咖啡,準備看看今天都有什麽新聞。《順寧新聞眼》越來越水了,以前半個小時的新聞,始終能緊緊地揪著你,讓你非看完不可,等真看完了,又覺得稍稍有點失落。可是後來,《順寧新聞眼》漸漸變味了,以前都是勞資糾紛、鄰裏矛盾、老公打老婆、跳樓自殺、火災現場等各種刺激有趣的新聞,近半年來,這種新聞越來越少了,領導新聞卻越來越多,不是開會就是視察,甚至有時候一個副市長會見了另外一個城市的副市長也要當個新聞報道一下。蘇鏡看得很膩味,但他多年來養成的收視習慣一時還改不了,而且,畢竟隻要領導們開完會了、視察完了,《順寧新聞眼》還是會給觀眾帶來一點驚喜的。

對現在的主持人寧子晨,蘇鏡也不喜歡。他覺得寧子晨就像個花瓶,而且是那種特把自己當回事兒的花瓶,整天正經八百地坐在那裏,表情是千篇一律的微笑,就像一個道貌岸然的大學教授在給觀眾上課。可是她畢竟年紀輕輕,有了教授的架子,卻不具備教授的氣質,這就有了點沐猴而冠的味道。

寧子晨大概是半年前主持《順寧新聞眼》的,之前的主持人叫歐陽冰藍,年紀應該比寧子晨大一些。論長相,歐陽冰藍和寧子晨不相上下,不過她們的美不是同一種:歐陽冰藍是靜如處子的美,而寧子晨總讓人覺得有點矯揉造作;論氣質,歐陽冰藍秀外慧中,就像鄰家小妹,聽她播新聞,就像聽一個知心朋友在給你講故事,而寧子晨呢,她是在教育觀眾。

蘇鏡曾經不懷好意地想,電視台領導的腦子肯定進水了,要不就是被寧子晨的“人肉炸彈”擊中了,否則絕不會這麽孜孜不倦地毀掉一個節目——的確,《順寧新聞眼》真的是越來越不濟了。

市委書記林達夫的新聞播完之後,那個做作的花瓶又蹦了出來,還是那麽一副淡淡的笑容,還是那種異常冷靜的口吻,還是那麽四平八穩地播道:“今天,順寧市委常委、市長洪天明在全市物業管理進社區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全麵推進順寧市物業管理工作,在明年內達成預計工作目標。”

蘇鏡無奈地靠在沙發上,看著敬愛的市長表情激昂態度堅決地發言。蘇鏡曾經看過一個記者的博客,上麵有一句話說得很好:“做好一檔節目很難,毀掉一檔節目很容易。”他歎了口氣,到書房拿來前天看到一半的暢銷小說《人肉搜索》,一邊坐在沙發上看書,一邊等待這段冗長的時政新聞播完——蘇鏡很喜歡《人肉搜索》這種精彩的新聞懸疑小說。他時常想,要不是當初服從父母的意願報考警察學校,或許自己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新聞記者呢。大概過了十分鍾,等書記、市長、副書記、人大主任、副主任、副市長、政協主席、副主席的所有新聞都播完之後,主持人又微笑著出現在電視屏幕上:“您現在收看的是正在直播的《順寧新聞眼》,接下來您會看到,男子遭雷擊奇跡複活,電流右手穿入左腳穿出;女子輕生,跳樓瞬間被消防員飛身抱住;深度調查:暴雨衝出豆腐渣,文心路水浸爆出黑幕。”

寧子晨話音一落,馬上開始插播廣告。蘇鏡的好奇心頓時被她剛才預告的新聞勾了起來,尤其是文心路水浸的事情,他特別關心。前幾天順寧暴雨,他駕車經過文心路,結果剛修好的路變成了一片水澤。蘇鏡小心翼翼地通過,最後還是中招了,汽車熄火在一片汪洋裏,蘇鏡隻好棄車回家,等水退了才把車開走。當時他就覺得奇怪,那天的暴雨並不是很大,又不是經常聽到的“百年一遇”,文心路又是新修的路,怎麽說水浸就水浸了呢?現在看來,果真有黑幕,真的是豆腐渣。

一段《順寧新聞眼》的小片頭之後,新聞又重新開始了。

《男子遭雷擊奇跡複活》講的是一個市民在前幾天的暴雨中被雷擊中,千萬伏的電壓轉化成強大的電流,從他的右手穿入身體,又從左腳穿出,但他不僅沒有被雷劈死,經過治療,身體的各項指標還都恢複了正常。

接下來是一條《住院老漢偷偷溜出去嫖娼,不料骨折傷情加重》,看得蘇鏡忍俊不禁。

然後是《女子輕生,跳樓瞬間被消防員飛身抱住》。這條新聞很精彩,記者把營救的全過程都拍攝了下來。新聞很長,有三分多鍾,看得蘇鏡意猶未盡。接下來又是主持人寧子晨出現在屏幕上了,隻是這次她剛一露臉,就是一副皺著眉頭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似乎意識到畫麵已經切給自己了,她這才趕緊換上一副笑臉,但是這笑臉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笑容裏帶著一種厭惡。她繼續播報道:“前幾天的暴雨使順寧市很多地段發生水浸,其中最嚴重的地段是文心路,積水一度淹到腰部。很多人說暴雨造成積水,這是天災,可是記者調查發現……”

寧子晨說話越來越急促,到後來幹脆不說話了,麵色通紅,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繼而渾身顫抖起來,眼神也變得散亂,最後她竟然“啊”的一聲大叫……

蘇鏡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屏幕,隻見寧子晨的雙手一抖一抖的,臉部肌肉也開始抽搐起來。

她中毒了!

職業敏感告訴蘇鏡:主持人出事了。

果然,寧子晨抽搐了片刻,一頭栽倒在直播台上,一頭烏黑的秀發垂落下來,在屏幕上晃啊晃……

幾秒鍾後,音樂突然響起,電視上開始播出《順寧新聞眼》的片花。

蘇鏡立即關掉電視機,匆匆走出家門,駕車奔向順寧電視台。作為順寧市刑警大隊隊長,看到凶殺案,他不能無動於衷。

3.死亡現場

《順寧新聞眼》的直播室由兩個房間組成,一個直播間,一個導播間,中間的牆壁上裝著厚厚的雙層玻璃,直播間的主持人和導播間的工作人員可以彼此看見。此外還有一道隔音門,主持人要先經過導播間,推開隔音門,才能走到直播台上。

6月28日晚上,除了寧子晨外,直播室裏還有八個工作人員,其中一個製片人、兩個編輯、兩個美編和兩個導播都坐在導播間裏,一個攝像師跟寧子晨在直播間裏。

當時新聞直播進行得非常順利,一段冗長的時政新聞播完之後,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製片人楊宇風躊躇滿誌地等待著,他知道接下來的新聞會很精彩,會把逐漸失去的觀眾重新拉回到電視機前。《順寧新聞眼》曾經非常輝煌,可是後來隨著時政新聞逐漸增多,觀眾緣便越來越差。當楊宇風發現時政新聞已經無法回避,他便決定放棄這塊陣地,全力做好其他版塊——即便前十分鍾的收視率為0,隻要後麵的社會新聞做得精彩,他相信收視率完全可以重上8%,廣告訂單照樣可以源源不斷。《深度調查:暴雨衝出豆腐渣,文心路水浸爆出黑幕》是他今天最得意的一條片子,為了播出這條片子,他不惜得罪了多年的老同事。可是寧子晨播出這條片子的導語時,明顯不在狀態上,楊宇風咕噥道:“媽的,就這操性,還給我當主持人。”

美編蘇景淮慢悠悠地說道:“小心點啊,人家上麵有人。”

編輯夏秋雨嗬斥道:“你們怎麽說話的?也不積點口德!”

兩人被夏秋雨一通教訓都不說話了。夏秋雨今年46歲,也許是因為到了更年期;她最近說話總是火藥味十足。楊宇風想,得罪誰都不能得罪女人,尤其是處在更年期的女人。

“寧子晨怎麽了?”編輯秦小荷突然叫道。

眾人一齊抬頭看屏幕,他們前方的牆壁上鑲嵌著二十幾個電視屏幕,其中三個屏幕顯示的是寧子晨的畫麵。隻見她渾身顫抖,目光散亂地看著鏡頭。導播簡易奇怪地問道:“這是安排的哪一出啊?”

沒有人答理他,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盯著電視屏幕。當寧子晨“啊”的一聲慘叫,身子往前一撲,倒在直播台上時,大家才緩過神來,楊宇風大叫一聲:“快,切走!”

一向訓練有素的嚴昭奇此時卻手忙腳亂,按了幾次按鈕才按對,《順寧新聞眼》的片花播出了。

眾人的目光從前方的電視屏幕上轉移到隔壁房間,隻見寧子晨趴在直播台上一動不動,攝像葉守藍進退維穀,看看直播台又看看屋內眾人,不知道該不該上前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直到直播已經停止了,開始播放《順寧新聞眼》的片花音樂,他這才慌裏慌張地衝到直播台上。其他人也早已離開導播台,呼啦啦地跟著衝進隔壁,在寧子晨身邊圍成了一圈。楊宇風著急地呼喚著:“寧子晨,你怎麽了?”說著,他將寧子晨的腦袋扶起來,隻見她麵目猙獰,臉部肌肉擰結在一起,雙目圓睜,瞳孔已經放大,嘴角還掛著涎水。

眾人大驚失色,寧子晨死了!

楊宇風帶領眾人離開直播間,撥打了110報警,接著又向李國強台長匯報了情況,之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頹喪地看著身邊諸人。警察很快就到了,楊宇風連忙站起身來跟警察握手,然後期待地看看警察身後。

“沒有人了,我是自己過來的,你們已經報警了吧?”

“是。”

“我是蘇鏡,市局刑警大隊的。”

楊宇風好奇地打量著蘇鏡,眼前這個年輕人五官端正,相貌英俊,眉宇間充滿陽剛之氣。如果把他培養成一名主持人,也許效果會很不錯,楊宇風想。

蘇鏡介紹完之後,匆匆問道:“現場在哪兒?”

楊宇風忙帶著蘇鏡走進直播間,指著還趴在那裏的寧子晨說:“剛才我們幾個同事都進來看了,她已經死了。”

“現場沒有動過吧?”

楊宇風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動過一點點。”

蘇鏡斜睨了他一眼,道:“動了就是動了,沒動就是沒動。”

“就我一個人把她的頭抬起來看了看,其他人都沒動。”

蘇鏡點點頭,和楊宇風一起將寧子晨抬下直播台,仰麵放在地上。寧子晨臉上已經沒有一點血色,蘇鏡撐開她的雙眼,瞳孔散亂放大,沒有一絲鼻息。蘇鏡的鼻子很尖,同事曾開玩笑說,有他在警犬都不必用了。他自嘲道:“我還真的屬狗啊!”此時,蘇鏡使勁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淡淡的苦杏仁的味道,他轉身問道:“寧子晨死亡之前,最後跟誰接觸過?”

楊宇風回答道:“我們一個編輯,叫夏秋雨。”

“什麽時候?”

“八點十分。”

“八點十分?那時候不是正在直播嗎?”

“我們開始放像時,主持人的畫麵觀眾看不到,夏秋雨就是這時候上直播台的。”

蘇鏡沉思道:“八點十分到八點十五分,有五分鍾的間隔,這時間也太長了。”

“什麽間隔?”楊宇風問道。

“哦,沒什麽。”蘇鏡繼續問道,“她去幹什麽?”

“送觀眾發來的短信。”

蘇鏡是《順寧新聞眼》的忠實觀眾,他知道主持人經常要讀一些熱心觀眾發來的短信。他繼續問道:“夏秋雨在直播台上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楊宇風想了想說道:“沒有。”

“我想見一下夏秋雨。”

“好,我馬上去找她。”楊宇風說著走向導播間,帶進來一個麵帶哀傷的中年婦人。她的頭發不少已經白了,在腦後挽了一個大大的發髻;麵色白淨,隻是皮膚鬆弛,皺紋處仿佛皮肉分離,就像戴了一副麵具。此時她眼圈紅紅的,不停地抹著眼淚。蘇鏡看著她的樣子,總覺得她像是在表演,而且是過火的表演。

“你是夏秋雨?”

“是。”聲音裏帶著一絲哽咽。

“寧子晨死之前,最後是跟你接觸的。”

“是。”聲音裏有一絲警覺。

“你發現她有什麽異常嗎?”

“沒有。”回答得非常肯定。

蘇鏡緊盯著夏秋雨的眼睛,什麽異樣都沒有發現,便打發她離開了直播間。此時,刑警大隊的同事都趕來了,當中一個愣頭青一見到蘇鏡便驚呼道:“哎?老大,你怎麽在這兒?”

蘇鏡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說道:“按照我們的規定,你們來晚了一分鍾。”

這愣頭青叫邱興華,工作一年多,整天跟在蘇鏡屁股後麵“老大長老大短”的,人也很勤快,腦袋瓜也夠使,深得蘇鏡賞識。此時聽到蘇鏡質詢,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說道:“我們不是到處找你嗎?就耽擱了一分鍾。”

“不會打我手機啊?”

“你沒接。”

蘇鏡拿出手機一看,果然有個“未接來電”,可能走得匆忙,沒有聽見。他念頭一轉罵道:“淨會給自己找理由。”

在兩人說話的當兒,其他人已經開始拍照、查勘了。法醫楊湃則蹲在寧子晨屍體旁邊,從頭到腳地檢查,甚至還翻開了眼瞼、口腔,然後皺著眉沉思起來。蘇鏡剛想開口問詢,又趕緊閉上了嘴,他知道這個楊湃的脾性,他從來不用“也許”“可能”之類的字眼,他認為根據第一印象馬上得出結論,會把偵破引向歧途。他總是要仔細檢查,確定無疑之後才得出肯定的結論。也正因為如此,現在問他死因,他肯定什麽都不會說。

果然,楊湃檢查了一會兒說道:“我現在已經有了點兒初步印象,但是還不能確定,我得回去詳細檢查。”

“好,盡快!”蘇鏡吩咐手下將寧子晨的屍體搬走。

其他人都離開了電視台,邱興華留下來協助蘇鏡。這時候,一個中年男子急三火四地走到導播間,他身材矮小,體態肥胖,一雙眸子精光有神,劈頭蓋臉地罵道:“楊宇風,你他媽怎麽搞的?”

楊宇風慌裏慌張地說道:“這……這個……我也不知道啊,她……她突然就死了。”

“播出事故!重大的播出事故!”

蘇鏡看著中年男子似乎肺都要氣炸的樣子,不禁替寧子晨悲哀起來。人都死了,這人想的不是人命關天,而是播出事故。也就是說,寧子晨如果不是死在直播台上,他才懶得管呢。

隻聽中年男子繼續大吼大叫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誰幹的?”

“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哼,你不知道,這下你可滿意了,是不是?”

蘇鏡疑惑地看看中年男子,再看看楊宇風,隻見後者滿麵通紅、緊張萬分,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中年男子看了看一身便裝的蘇鏡,又看了看穿著警服的邱興華,便趕緊握住邱興華的手,說道:“警官,你好,我是電視台台長李國強。”

邱興華一臉窘態,紅著臉說道:“這位是我們刑警大隊蘇隊長。”

李國強馬上笑容可掬地握住了蘇鏡的手:“失敬失敬。發生這種事情,我真是很震驚,我在家裏看電視,卻看到這麽一幕,趕緊過來了。真是沒想到,沒想到啊。”

幾秒鍾前還是惱怒萬分,幾秒鍾後就笑臉相迎,這變化實在太快,蘇鏡一時間竟無法適應了,他笑嗬嗬地說道:“呃……呃……不知道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話?”李國強怔了一下,繼而說道,“嗨!沒什麽,就是一時氣話。”

“寧子晨是什麽時候參加工作的?”

“啊?什麽時候?”李國強轉頭問楊宇風,“寧子晨是什麽時候參加工作的?”

“四年前。”楊宇風立即答道。

“她有什麽仇人嗎?”

楊宇風看了看李國強,見台長沒有回答的意思,便說道:“好像沒有,起碼沒聽說過。”

蘇鏡點點說道:“沒有仇人?那誰會下這毒手呢?”

“哎,真是天降橫禍。”李國強歎息一聲道,“蘇警官,我就不打擾你們,我先告辭了。”

“好。”蘇鏡點頭道。

“楊宇風,你陪著蘇警官,不能有半點馬虎。”李國強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還有,今天在場的每個人,都不能走。蘇警官他們走了,你們才能走,聽明白沒有?”

“嗯,知道了。”

“什麽知道了?我問你明白沒有?”

“明白了。”

正說著,李國強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說道:“看,我一直等這電話呢,果然打來了。”

蘇鏡正疑惑著,隻見李國強接通了手機,方才還趾高氣揚地對楊宇風呼來喝去,現在卻立即換了一副麵孔,低聲下氣地說道:“林書記,你好……唉……我在……是是是……一定一定……真是對不起,讓您操心了……是是是……”

李國強放下電話之後,又對楊宇風說道:“剛才是林書記打來的,市領導對這事很關注。你們一定要配合蘇警官,盡早把這案子破了。”李國強說著話,乜斜著眼看了看蘇鏡,那意思是說,林書記交代的事情,你們也得盡力。

李國強離開了導播間,楊宇風對蘇鏡苦笑了一聲。這時候又聽到李國強在門口訓人:“你來這裏幹嗎?”

一個女子的聲音回應道:“我為什麽不能來這裏?”

聲音有點耳熟,蘇鏡覺得自己肯定在哪兒聽到過。他覺得很奇怪,這個女子怎麽敢跟台長這麽說話呢?比之楊宇風,她實在多了很多血性。正這麽想著,他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是局長侯國安打來的。寧子晨之死,已經轟動了整個順寧市,市裏重要領導都紛紛打電話過問此事,市委常委、市長洪天明明令要求立即破案,嚴懲凶手。聽著侯局長的話,蘇鏡連連點頭:“是,我正在現場。”

放下電話,隻聽楊宇風還跟邱興華嘮叨著:“要不是她的表現很奇怪,我們可能都會以為她是心髒病發作猝死的。其實直到現在我都奇怪,這太離奇了,她是怎麽死的?播得好好的,這人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蘇鏡問道:“今天下午有可疑的人來過你們的工作區嗎?”

楊宇風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道:“沒有。”

“都有哪些人來過呢?”

“蘇警官,那可就多了。我們直播室外麵就是編輯房,幾十號記者都在這裏編片子。”

“直播開始後,整個12樓還有幾個人?”

“那就不多了,最多十多個吧!”

“好!有會議室嗎?我想跟在場的每個人談話。”

“有,有。”楊宇風帶著蘇鏡、邱興華二人離開直播間走到導播間。邱興華立即在直播室的門上貼了封條。

楊宇風問道:“這個……這個……我們明天還要播出呢。”

蘇鏡說道:“直播出這麽大的事,明天還能播出嗎?”

楊宇風歎口氣說道:“唉!封吧,封吧!竟然能出這種事!”

導播間裏眾人一直在唧唧喳喳議論不休,這時見蘇鏡三人走出來,就有人吵著說道:“楊製片,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走啊?”

“蘇警官要跟每個人談談,錄個口供。”

“我們看見的,都是你們看見的,還有什麽好問的?”

楊宇風瞪了那人一眼,不怒自威地說道:“簡易,你這是什麽話?同事被人殺了,你還有空說這種風涼話?”

簡易咕噥了一聲“哪兒風涼了”,低下了頭。

楊宇風的眼神就像一把刀,掃過簡易之後,又掃向眾人,然後朗聲說道:“這個案件已經引起了市委市政府領導的高度關注,這個案子能不能盡快偵破,將關係到我們這個欄目組的生死存亡。所以,希望大家配合警方的工作,把自已看到的,聽到的,哪怕是想到的,都要一五一十毫無保留地告訴蘇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