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六發嗷嗚嗚也有春天
作為獸人古老的祭祀儀式,血祭在七大部族混戰的曆史中逐漸演變為刑罰,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這都是極為殘酷的。
獸神以血脈為根本賦予獸人力量,為祈求神的寬恕,犯下深重罪孽的獸人必須於滿月之夜將神賜歸還天地,直到日出之時。倘若能夠活下來,就意味著獸神仁慈,那麽這個獸人將得到救贖與新生,無人敢再質疑。
然而,從來沒有誰真正在這荒謬的祭祀中取得勝利,活下來的寥寥無幾,並且因為大傷元氣,即使撐過生死關頭,最終也堅持不到一月。
再者,每一個獸人都是種族的延續,輕易不可折損,因此部族戰爭結束以來,血祭已經被默認摒棄。
就在它幾乎要悄無聲息地沉沒於時間流逝中時,卻被複仇者執意提起,菲林來之前,七大部族爭執不下的正是是否應該讓他血祭的問題。
得知神子有孕後,天狼所拉攏的部族代表一致地沉默了,唯有銀獅族返祖者瞪起眼睛:“你們都什麽意思?同意讓一個懷/孕的雌獸血祭?!我們銀獅族上從來沒這麽不要臉的,現在也不會有!”
幾個代表沒反駁,這行徑確實無恥,但就算剛才他們還猶疑自己的立場,此刻也不得不作了決定,翼虎有神子本就是威脅,等誕生繼承神子力量的幼崽,七大部族的均勢必將被打破,他們不願冒險。
銀獅返祖者表的態,其實太過天真,換作對方族長站在這裏,恐怕會和他們一樣默許,所以部族的獸人也不計較他的諷刺,轉而把目光聚集到翼虎族長身上,等待他最後的抉擇。
“我帶菲林走。”年輕的翼虎返祖者抱著自己的伴侶,堅定地說,“我不會同意血祭的。”
“脫離翼虎族又如何?過後回不回來不是你一個念頭的事?”雷蒙陰冷地看著他懷裏的駱殊途,“何況隻要他還在,獸神的怒火就不會平息,他怎麽能逃過神怒而讓無辜的我族人代替?”
“雷蒙說的沒錯,提前的獸潮讓我族死去了更多的雄獸。”他的話勾起了共鳴,一個部族代表開口道,“如果獸神寬恕神子,神子自然會活下來,你們堅持不肯血祭,難道是承認他有罪嗎?”
“省省吧,我們誰不知道血祭就是讓人送死的!”銀獅返祖者嘲道。“別忘了你們以前的返祖者也有死在血祭上的,找什麽借口!”
“這是為了七大部族的和平!你回去問問你們族長……”
部族代表一時爭執起來,駱殊途稍微推開些狄恩,對他笑了一笑。
“菲林……”狄恩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伸手握住他的肩膀,還沒來得及阻止,對方虛弱的聲音就在爭吵聲中響起:“我沒有罪,讓我血祭吧。”
屋裏霎時安靜了。
格萊泣道:“你瘋了!菲林,你還有孩子,這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不會有事。”駱殊途安慰地拉住他的手,轉頭看向狄恩,“我發誓,我和孩子都不會有事。”
狄恩眼色沉沉,無視了雷蒙難掩興奮的嘴臉,漠然道:“我要陪著他。”
“血祭沒有這個……”一個部族代表質疑道。
“現在有了。”狄恩麵無表情地說。
旁邊另一個部族的拉了下還想反對的獸人,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這種細節權當是對眼前可憐伴侶的施舍,不必太苛刻。
事情基本定下,狄恩抱起駱殊途,跟著格萊博文往家裏去,部族代表們也陸續回了暫時的居所,等著二十天後再一次的滿月。
角落裏一直沒有動靜的洛爾隨著雷蒙出來,遠遠走在他身後,垂眸掩去了眼裏的殺意。
“不要嘛,”有人忽然從後麵纏住了他,撒嬌地在他耳邊說,“這種臭烘烘的,我來就好了,你想要什麽時候呢?”
神子血祭的消息散播開後,翼虎部落對外來者表現出了強烈的敵意,距離滿月夜越近,部落代表們所受的白眼和苛待就越多。
沒辦法,不能用強的,隻好憋屈地忍著,總歸這些不痛不癢的,除了精神上受點侮辱,他們毫無損失,反而是即將到來的血祭,會讓翼虎族失去神子和繼承者——誰得利的大,根本不用算。
兩方懷著截然相反的心情,等到了血祭的日子。
獸人懷胎五月,駱殊途肚子裏的孩子滿打滿算也才一月餘,並不顯懷,隻是細看有些微微凸出,用手摸才摸得出異樣。
一想到夜晚來臨時,自己的孩子要遭受的酷刑,格萊就忍不住流淚,他已經連接好幾天無法入睡了,整個人比駱殊途還憔悴,倒是本應該憔悴的駱殊途絲毫沒顯露疲態,穩住胎後氣色恢複得很好——不過看在旁人眼裏,都以為他是故作堅強不願讓人擔心。
雖然事實是,他的確心情十分愉快。
肚子裏的孩子換來了他爸十點好感度,血祭上有著係統兌換的100積分“十全大補丸”,不僅死不了人還能順理成章脫去神子的身份,讓菲林在自己離開後正常生活下去,這一樁樁盡是遂心遂意的好事,他想愁都愁不起來啊。
“阿爹睡了嗎?”
看到博文過來,駱殊途問。他剛剛給了博文一杯甜夢草煮的水,是為神經高度緊張的格萊準備的,就怕他堅持不住比自己先倒了。
博文點點頭,表情沉重。
“阿爸不用擔心,等阿爹醒了,我就回來了。”駱殊途微笑著安慰他。
“我會陪著菲林的,阿爸。”狄恩平靜地說,“不管發生什麽,我都不會讓菲林有事。”
他像是看透了所要麵臨的現實,早在伴侶說出接受血祭時就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駱殊途猜想,他不是抱著同生共死的念頭,就是打算以命換命吧。
門口的雷蒙催促了一聲,駱殊途回頭再看了博文一眼,安撫地笑了笑,便和狄恩緊緊十指相扣著走了出去。
血祭需要做很多繁複的準備,為防翼虎族做手腳,儀式的關鍵工作都是黑環狐返祖者包辦的,由翼虎族在旁協助,互相監督著完成了祭台的最後一步。
不說要進行怎樣的祭祀,光看耗費了許多心力的祭台,唯能用震撼形容,若是不知情的,便是上去躺一躺也覺得光榮。
古老複雜的獸紋刻印於黑色的石台上,每一處都不允許任何偏差,尚顯精致不足的粗糙,卻能引起獸人血脈深處的回響,鐫刻著原始的不可磨滅的符號,並非傳統意義上公認的美,而寄寓著獸人虔誠的信仰之力,流淌在銜接了過去未來的紋路中,閃爍著迷人的光澤。
一縷暗雲遮住了幾許銀輝,同是完滿的月盤,氣氛卻與成年時迥然相異。
狄恩握著駱殊途的手緊了緊,喉嚨裏模糊地發出了猛獸般的嘶吼。
“沒事的。”駱殊途輕輕掙開他的手,淺淺一笑,就像他所答應的那樣,順從地躺上了祭台。
滿月安然停泊在雲後,淡淡的月光投射/到祭台上,黝/黑的石頭漸漸有了生命力般流動著暗華,無數纏繞的獸紋從一端開始一點點渡上了鮮紅的色彩。
遠遠地看,那輪圓月似乎正垂在祭台上,大得令人恐懼,照亮了整片祭祀之地。但如果走近了,就會發現可怕的不是月亮,而是詭異的祭台,躺著的獸人指尖並沒有傷口,卻一滴一滴地流著血,滲進祭台中,過一段時間獸紋的紅色便增長一點,速度極快,即使隻是微小的失血量,累積起來也十分恐怖。
祭祀一旦開始,就不可能中止。看到祭台變化的部族代表們相繼離去,空曠的祭祀之地隻剩下祭台上的獸人,和祭台下化為獸態橫臥的翼虎。
“嗷嗚——”無力分擔愛人痛苦的翼虎仰天悲嘯,一雙金色虎目哀傷地凝視著駱殊途,柔軟的尾巴伸上祭台,小心翼翼地虛搭在他腿上,不敢輕易觸碰。
霜白的月華鋪滿一地,狄恩的姿態儼然如守護獸,固執地守衛著他珍愛之物,此幅情景竟是肅然的聖潔。
{騷年餘額590,嘖嘖,你這增增減減的,想掙個1000分得到嘛時候去?}
{你又不給我任務提示,積分很難漲好嗎=_=。}
而且他選擇的路是出色地完成十個世界,沒必要衝著積分去。
{說的有道理,下個世界我考慮一下,畢竟1000分可以兌個好東西,你絕對不能錯過!}
{……}怎麽想他都覺得沒好事!
用過“十全大補丸”,駱殊途表麵上淒淒慘慘,內裏是毫發未損的,躺在那兒和狄恩對視著,輕聲說:“不痛,我說過沒事的,相信我……”
“嗚呼……”狄恩低吼,爪子焦躁地刨著地,想要撫/慰他,卻又害怕加深了這場磨難,隻能牢牢地望著愛人,生怕哪一刻就失去了對方,滿眼卑微的祈求——活下來,這就是他全部的渴望。
他不曾如此想要時間過得快點,再快點,然而寂靜的夜漫長得令人崩潰。月色下的翼虎偶爾發出哭泣般的吼聲,像是難以忍受這樣殘酷的折磨,那從未離開過愛人的眼睛布滿血絲,美麗的皮毛染上了灰撲撲的顏色,狼狽而憔悴——駱殊途絲毫不懷疑,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死去,對方將一頭撞在祭台上殉情。
不知過了多久,森林上方,白蒙蒙的天際露出了一線亮光。
雲層慢慢地暈開淺淡的金色,然後描摹、加深、變色,最後那一瞬間,有個什麽猛地跳了出來,一束金色無所畏懼地衝破層層阻滯,直達祭台之下,恍若轟然迸發,耀耀刺目。
——是日出。
駱殊途向狄恩微微抬起手來:“帶我們回家……”
化為人形的翼虎拉住他的手,顫抖著親吻他不再流血的指尖,眼裏落下一滴淚。
這是新生的一刻。
翼虎族裏沒有人能忘記,返祖者抱著他心愛的神子,逆著朝陽大步向他們走來,背後是炫目的萬丈光芒。
這也是泯滅的一刻。
洛爾站在吞山蟒身邊,對著再無反抗之力的天狼露出平靜的微笑。他把這一切埋葬在忠實的森林,永遠不會告訴那個人,我為你做過一些,我不願意你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