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頓,段天華調整好表情,故意將語氣放軟,一字一句地說:“夢雨,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有無法割舍的血緣關係,而且我們絕對不會害你。誰都可以不信,但不能不信自家人,你說對麽?”

話音落下,他給妻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幫自己說話。

徐友琴立馬會意,柔聲說:“我們把你送到M國,絕對是為了你好。這裏的環境相當不錯,對你的身心健康都有好處。你踏實地住在這裏吧,慢慢就會習慣的。”

她見父母口徑一致,又說得如此篤定,自知沒有反駁的必要,淡淡地說:“我知道了。”

實際上,她對父母說的話半信半疑。

雖然不明白為何會對江默川有抵觸情緒,但是她基本能夠確認兩人之間並不像他們說的那麽親密,否則他在與自己牽手的時候,她也不會產生不適感。

人們常說,身體的反應遠比語言要誠實,每次他靠近自己時,都會莫名地想要跟他拉開距離。

沒錯,江默川確實是個好人,對待自己可謂體貼入微,可是那種不自覺產生的排斥感,到底從而何來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以至於好幾次差點兒忍不住問他,最終還是因為缺乏勇氣而選擇閉口不言。

站在一旁的段強半天沒有吭聲,他的目光依次在家人身上掠過,有些糾結的蠕動了幾下嘴唇,

看到姐姐茫然無措的表情後,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頓團圓飯,各自回到房間睡覺去了。

午夜時分。

臥室裏一片寂靜,隻能聽見女人輕輕淺淺的呼吸聲。

突然,她的睫毛顫動了幾下,似乎進入了夢境中。

在夢裏,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出現她麵前,他有山巒一般高聳的鼻梁,性感的嘴唇,堅毅的下巴,眼窩深邃,皮膚光潔,簡直像一尊雕刻出來的藝術品,每一刀的線條都精致無暇。

她剛想開口跟他說話,男人用手轉動著輪椅慢慢地向她靠近,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原本布了一層寒霜的眸子漸漸溫柔起來,漆黑的眼眸如同幽潭般泛起漩渦,令人淪陷。

“正南!”她脫口而出喊了一聲。

下一秒,女人被自己的聲音驚醒,猛地睜開了雙眼。

她不知道為什麽要喊他的名字,如果按照江默川所說的那樣,陸正南跟自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自己壓根兒不應該夢到他。

但是,他在夢中又是那樣的清晰,仿佛曾在她的生命裏留下重要的印記。

這時,一幕幕的回憶,開始像拉長的電影鏡頭一樣,一幀一幀從她的腦海中閃過。

隻可惜,這些記憶很淩亂,畫麵模糊得厲害,隻是每個畫麵裏都有陸正南的身影。

第一個畫麵,是他坐著輪椅去公司接自己的情景,那天她好像工作得很晚,男人帶她到一處私房菜館吃飯,還跟她說了很多話,整個過程中,她似乎笑得很開心。

第二個畫麵,兩個人手牽著手在M國旅行,男人並沒有坐在輪椅中,而是像個健康的男人一樣與她並肩散步。她看不清男人臉上的表情,隻知道這一幕出現時,心裏暖融融的,仿佛被熨燙了一般,有溫溫的暖流淌過。

第三個畫麵,正南躺在病**,麵色略顯慘白,沒想到,他突然睜開雙眼,溫柔地叫著她的名字,她激動得熱淚盈眶,立馬撲到他的身上,隨後便是兩個人擁吻時的情景。

第四個畫麵,她偷偷和正南約會,他輕摟著自己的肩膀,溫柔地摸著肚子,然後在她耳邊喃喃低語,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麽,隻看見臉上的笑容燦爛如花。

……

越來越多的畫麵在她的腦海裏閃現,都是她和正南在一起甜蜜相處的場景。如果這些回憶是真的,那麽正南才是她真正的愛人。

可是,下一個出現在腦海中的畫麵,則是江默川坐在她的對麵,深情地對她說出“我愛你”

三個字。

這下她徹底被搞蒙了。

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為什麽記憶會那樣淩亂?難道是腦袋出了問題?

她低下頭看了一眼大肚子,腦海裏再次閃現出陸正南的身影。

畫麵裏,她親口告訴他懷孕了,男人激動得無以複加,與她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此時此刻,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的溫暖,莫非這也是錯覺麽?

那麽,為何每次陸正南出現時,心裏會有明顯的悸動呢?

她用力地做著深呼吸,覺得心像是被懸掛在雲端之上,既不落下,也不上升。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地閉上雙眼,然而,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畫麵再次闖入她的腦海。

這一次,陸正南的表情有了很多變化,他時而緊蹙眉頭,時而喜笑顏開,時而眼神冷如寒冰,時而目光溫和得如同月光一般……

她感到自己無法承受這種混亂,下意識地拍了拍額頭,想把腦海裏的影像都趕出去。

然而,她越是與大腦做抵抗,那些淩亂的片段越是閃現得飛快。

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糾結、難受、不安、膽怯等等複雜的情緒摻雜在一起。

她很想知道,為何記憶會那麽亂?以後到底要相信誰的話?

正南跟自己的聯係,真的像家人所說的那樣麽?

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她依然沒能找到答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陸家老宅。

陸正南和陸正清坐在書房裏,各自緊握著手機,期盼著能有人打電話報告夢雨的行蹤。

令他倆感到鬱悶的是,手機的確響了幾次,但沒有一個電話跟夢雨有關。

陸正清的耐心已被耗盡,他猛地站起身來,在屋裏不停地踱步,仿佛通過這種方式,能夠將煩躁的情緒趕走。

“正南,直到現在還沒有夢雨的消息,太奇怪了吧!”陸正清的聲音裏染著不滿的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