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成有了賺錢的門路，牛麗麗精神大振，跳下床，從衣櫃裏翻出最漂亮的衣服首飾，穿戴一新，下樓站在櫃台邊，等著包大成賺錢而歸。

各位看官，那牛麗麗不打扮則已，一旦精心打扮一番，也是豔如桃花，站在破爛不堪的雜貨店裏，就如同現在流行的那種專揀枯枝老樹下的人體攝影，強烈反差襯托出驚人的美，遠近之人紛紛側目，黑九聞訊而來，遠遠看見雜貨店裏的牛麗麗，差點暈過去——太TM震撼了！

黑九嘴角掛著哈喇子，強忍心頭砰砰亂跳，走進雜貨店，心中卻是暗暗疑惑。按照黑九的推算，牛麗麗坐吃山空，差不多快到了破產邊緣，按道理，她應該是精神萎靡，滿麵愁容，一副破落戶的模樣，可今天的牛麗麗，卻是紅光滿麵，體態雍容華貴，透出大富大貴之相，黑九暗暗心驚，莫非，煮熟的鴨子要飛？

“麗麗，包大成呢？”黑九旁敲側擊。

“賺錢去了！”牛麗麗洋洋得意。

黑九大吃一驚，那包大成又想出什麽歪招來？

“賺什麽錢啊，”黑九故作鎮靜：“麗麗，你看你起早貪黑的，累得麵黃肌瘦……”

“老娘哪點麵黃肌瘦了！”牛麗麗怒道：“老娘剛剛照了鏡子，白裏透紅，細皮嫩肉，姓黑的，你少給老娘假惺惺！”

“息怒，息怒。”黑九殷勤說道：“我是說，這個雜貨店……”

“麗麗百貨！”

“對對，麗麗百貨，不死不活的，沒啥意思，不如關門，我們公司還缺一個秘書，一個月一萬，你看……”

“姓黑的，你那點花花腸子老娘懂，你就死了那條心！”牛麗麗厲聲喝道：“你他娘的放一百二十個心，隻要有包大成在，麗麗百貨垮不了！給老娘滾！”

“麗麗……”

“就算老娘的店垮了，就算老娘跟著陳圓圓去賣身，也不進你狗日的門！”牛麗麗已經認定，那來曆不明的陳圓圓是妓女。

“何必呢……”

“滾！”

黑九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而去。不過，黑九也不是一無所得，牛麗麗言多有失，提醒了黑九，雜貨店之所以還沒垮掉的原因，是因為有一個包大成！黑九暗暗點頭，明確了下一步工作重點。

且說包大成出去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回來，拉回來滿滿一卡車紙箱子。

牛麗麗不明所以，隻好招呼幫手，趕緊卸貨，雜貨店空間太小，根本裝不下，還是負責居委會全麵工作的黃小菊出麵，將紙箱子暫時存放在居委會大院裏一間空置的倉庫中。那黃小菊因為三自培訓班虛驚一場，最後卻是明降暗升，升了一級官，成為既得利益者，心中一直對牛麗麗和包大成過意不去，見他們有困難，就力所能及地幫點忙。

忙活完了，包大成才向牛麗麗說明了情況。一共進了十萬塊的貨，貨品隻有兩樣——口罩和板藍根。其中，付了五萬塊現金，簽了十萬塊的合同，還欠五萬塊，先取貨後付錢。

原來，包大成去了醫藥公司，向醫藥公司購買口罩和板藍根。那醫藥公司倉庫的口罩和板藍根堆積如山，都是往年的存貨，公司總經理正在頭疼，這麽多貨賣不出去，公司眼看要虧本，一見有人上門求購，大喜過望，進價一塊錢一隻的口罩，算八毛，進價八毛一板的板藍根，算五毛，而且，非要給包大成十萬塊錢的貨，包大成手裏隻有五萬，總經理大手一擺，說沒關係，先交五萬，剩下的，賣出去再付款，總合同是十萬。

就這樣，包大成用了五萬塊錢，拉了一車實際價值十五萬的口罩和板藍根回來。

牛麗麗頓時目瞪口呆。

原因為包大成拿著五萬塊出門，回來就變成十萬塊，沒想到，五萬塊一分錢沒了，還倒欠別人五萬塊。

“包大成！你你你……”牛麗麗“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牛麗麗的嚎啕大哭一發不可收拾，整整哭了一夜。

牛麗麗的大哭是有道理的，那口罩和板藍根能，醫藥公司都賣不出去，她一個雜貨店能賣給誰？原以為坐吃山空還能吃一陣子，現在可好，包大成來了個釜底抽薪，看來，牛麗麗隻好跟著妓女陳圓圓去賣身了。

牛麗麗的痛哭，感染了包大成，原本信心十足的包大成，也開始發虛。

用口罩和板藍根來預防呼吸道傳染病，從理論上講，是正確的。

但是，這有一個前提。

這個前提就是，廣大人民群眾都認識到了這個理論並付諸行動，積極踴躍地購買口罩和板藍根。

然而，在上江城，人民群眾預防非典的理論水平還沒有提升到這個層次。

原因很簡單，上江城距離北京太遠，相對閉塞，人口流動量不足，尤其是進京人數太少，病毒傳播途徑先天不足，使得上江城成了一個世外桃源，全國防非抗非形勢如火如荼，上江城卻是風平浪靜，盡管一些先進份子（主要是退休老太太們）自發上街設置路卡，盤問口音可疑的外來人，可直到現在，沒逮住一個非典患者。所以，總體來說，群眾對於非典漠不關心，與全國如火如荼的抗非形勢極不相稱。

包大成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千算萬算，算漏了這一點——群眾沒有防非抗非的意識。

群眾沒有防非抗非的意識，就不會來買口罩和板藍根，群眾不買，十五萬塊錢的口罩和板藍根就要砸在自己手裏。

而要提高群眾防非抗非的意識，上江城就得先有非典發生。

非典遲遲不光顧上江城，口罩和板藍根就賣不出去，這個邏輯關係，就像棺材店的生意一樣，非常不近人情，可事實就是這樣。

包大成痛心疾首，心急如火焚。

棺材店老板見不到死人，也就是生意稍微差一點，包大成見不到非典，就要帶著小姨牛麗麗去賣身！

現在的雜貨店，口罩和板藍根堆積如山，牛麗麗整日以淚洗麵，她再也不罵街了，也不罵包大成了，更不口口聲聲“老娘”了，她成了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包大成知道，牛麗麗如此狀態，並不是她痛改前非決心做一個溫柔善良的小女人，而是她心如死灰，慢性自殺。

包大成心裏萬分焦急，店裏實在呆不下去，隻得每天站在街口，數街上戴口罩的人數。這戴口罩的人數本來與非典的來臨與否並無直接關係，但包大成同誌也是病急亂投醫，幾乎是病態地堅信，戴口罩的人越多，非典來臨的幾率越大，他的口罩買出去的可能行越大。就這樣，包大成同誌守在路邊數了一個星期，發現戴口罩的人數不增反降，甚至，不見了蹤影，這就意味著，上江城廣大公眾完全沒把非典放在眼裏，不把非典放在眼裏，自然也不會把口罩和板藍根放在眼裏。這讓包大成萬分沮喪。

包大成站在街口，沒看見一個戴口罩的，卻看見柳青青背著GUCCI，迎麵而來。

包大成頓時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能夠再次與柳青青不期而遇，屬於小概率事件，其概率，大約與一架波音747從天上栽下來差不多。對於如此小概率事件，包大成自然要萬分珍惜，立即忘掉了那令人心煩的口罩，挺身而出攔住了柳青青的去路，張嘴大叫：“青青。”

柳青青埋頭走路，被包大成近乎嚎叫的呼喊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包大成，嫣然一笑，順勢把GUCCI拉到了身前最為顯著的地方，當初她一個假GUCCI被包大成識破，搞得她很沒麵子，現在背上了正宗GUCCI，自然不忘出口惡氣：“包大成。”說著，有意無意地拉了拉GUCCI，以期吸引包大成的眼球。

柳青青最大的毛病就是虛榮心，背著個GUCCI，就喜歡到處顯擺，引人注目。如果包大成了解柳青青這一毛病，此時應該投其所好，不失時機地對GUCCI大加讚賞，甚至，還可以誇張地大吃一驚：“GUCCI，正宗GUCCI，如假包換，專賣店限量供應版！”如此一來，柳青青對包大成的態度，必然會向著好的方麵發展。

然而，包大成對那GUCCI毫無興趣，那GUCCI就是他買的，經過了他的手，根本不能吸引他的眼球。所以，包大成滿麵含笑，目光沒有落在GUCCI上，而是落在了柳青青的花容月貌上，如此一來，不僅沒有投柳青青所好，反而顯出一臉色相：“青青，你怎麽來？”

嚴重沒有共同語言！柳青青很是惱怒，於是，事情向著壞的方向發展。

“再見！”柳青青小嘴一瞥，昂然而去。

“青青……”

柳青青已經走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