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此，包大成的心情總體上還是愉快的，他一晚上做了兩件大事，首先，解決了陳大強總裁亂拉屎尿的問題，然後，給公司拉了一筆大業務，於公於私，包大成都是十分成功。

窗外的霞光投射到他的身上，使得包大成的形象十分光輝，包大成覺得自己躋身古聖先賢行列，形象熠熠生輝，心情大悅，忍不住又是仰天三聲大笑：“哈哈哈！”

笑聲引發了病房門口處一陣**，包大成定睛一看，卻見鄭豹探頭探腦。

深夜時，包大成在公廁出口處的三聲大笑，驚散了人群，鄭豹身不由己隨波逐流，被四個弟兄架出了三百米之外。

不過鄭豹畢竟是個上醫，深知就算患者把碘－131一點不剩地全拉進了廁所裏，也不會讓包大成立馬喪命再立馬詐屍。隻是包大成行為怪異，像是中了邪，鄭豹遠遠看著包大成發瘋般衝進核醫學科病房，急忙帶著兄弟們尾隨而來，悄悄守在病房外，豎著耳朵傾聽裏麵的動靜。

直到太陽東升，鄭豹確信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在陽光下胡作非為，這才大著膽子，湊在病房門口，打算一探究竟，卻被包大成再次發出的三聲長嘯驚得一個趔趄。

當然，鄭豹很快就看見了霞光中熠熠生輝的包大成。事實證明，包大成沒有詐屍，他還活著，活得頂天立地披彩霞，與傳說中的革命烈士十分相像。聯想到包大成昨晚挺身進入廁所的義舉，鄭豹對包大成充滿了崇拜。

包大成見到鄭豹，顧不得身患絕症的陳大強，衝出門外，一把抓住鄭豹的雙手，叫道：“鄭科長，廁所裏的事徹底解決了！”

鄭豹臉上青白不定：“解決了？怎麽解決的？”

包大成說道：“此處不是說話處，請借一步說話。”

鄭豹點頭會意：“請包總隨我來。”

眾人在陳總裁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離開了核醫學科病房，來到了移動實驗室裏。

包大成把他的檢測結果和推理過程詳細說了一遍。

鄭豹呆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仰天長嘯：“包總通天徹地，真神人也！”

鄭豹這句恭維，聽著很是俗套，然後，卻真真切切反映了他的心聲。

其實，任何艱深的科學，都是一張紙，一旦捅破了，就沒有什麽神秘可言。

包大成的思路並不高深，說白了，人民醫院公廁中的碘－131問題，就是一個加減法的問題，患者排泄前甲狀腺上的輻射劑量，與排泄後的輻射劑量相減，就能得出排泄量。從而推測出，公廁和下水道是不是被汙染了，汙染程度如何。

鄭豹搞了十幾年放射衛生，對於這麽個基本方法並不陌生，隻是昨晚，他滿腦子都因為防護服的事和吳夫農鬥氣，加上現場亂哄哄的一片白色恐怖，一時鑽了牛角尖，隻想到現場測量，沒想到計算推理。現在，經包大成如此一說，豁然開朗。

當然這個加減法在實際運算時，是一個極為複雜的過程，包大成的心算隻是一個大致估計，而要形成正式報告，必須有一整套完整科學的運算過程，這包括物理半衰期、生物半衰期、組織親和度、待積劑量當量的積分運算。

包大成對這一套科學的運算方法不甚了了，他隻能估算，不能精確計算。所以，包大成的推理，很大程度上是定性的，而不是定量的。好在鄭豹經驗極為豐富，這是他的本行，一旦接受了包大成的推理分析，馬上就抬出一套計算公式，進行了嚴密地科學計算，計算結果表明，包大成的推斷完全正確。

移動實驗室裏各種辦公設備一應俱全，鄭豹立即將事情的全部經過和計算過程，寫成一份調查報告，報告題為《上江市人民醫院甲狀腺癌患者不當排泄事件調查處理報告》。

各位看官可能都注意到了，這個標題看著十分別扭，“不當排泄”與“事件”放在一句話裏說，尚屬首例。如果“不當排泄”都能上升為一次“事件”，那麽，上江城每天隨地大小便的事件上萬起，犄角旮旯花前月下，滿是內急者留下的溺物，莫非每一起都要疾控中心專業人員趕赴現場調查？

陳思思就寫過一篇針砭時弊的文章，刊登在《上江晚報》上，痛陳少數缺乏公德心的市民，在鄒容烈士墓碑後麵拉屎拉尿，引起了廣大市民的強烈憤慨，但如此轟動的報道，也沒有上升為一起“事件”。

其實，這不是鄭豹的語文成績不好文學修養不高。恰恰相反，該標題體現了鄭豹紮實的專業功底和高超的語言藝術。

這個標題，是鄭豹絞盡腦汁費盡心機，查閱了《說文解字》《古文觀止》等等一係列古籍以及《放射衛生學》等一係列專著後，逐字逐句仔細斟酌，才最終確定下來的，這是鄭豹文學修養與專業修養共同智慧的結晶，整篇報告二千字才用了一個小時，而這個25個字的標題，就化了皮科長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反複錘煉，可謂是一字千金。而整個標題的精華之處，就是創造性地使用了“不當排泄事件”這個新型提法。

大家知道，陳大強“不當排泄”之所以成為一起事件，不是因為“不當排泄”這個外在形式，而是“排泄物”這個內在本質。

陳總裁“排泄物”的內在本質是放射性物質碘－131。從這個意義上說，隻要你的屎尿中不含碘－131，別說是在鄒容烈士墓碑後麵，哪怕你在長安街“不當排泄”，也成不了一起事件。

然而，這個內在本質卻充滿敏感性。鄭豹深知“放射性”三個字的嚴重程度。

如果“放射性”三個字或者碘－131出現在報告標題裏，就意味著，恐怕這份調查報告是沒法向人民群眾交待的，因為人民群眾不懂“豁免水平”，但人民群眾都知道放射性會致癌，甚至會要命！

鄭豹懂得，“放射性”三個字會給公眾造成怎樣的心理衝擊。

進一步說，“放射性”一旦成為公眾話題，那麽，整個事件最終解決方式，恐怕還是要花費上江城五年的財政預算，撬開整座城市的下水道，以追蹤攔截那一泡與眾不同的屎尿。

於是，鄭豹刻意在報告標題上，回避了碘－131和放射性，創造性地使用了“不當排泄事件”這個提法。

寫完報告，鄭豹長舒一口氣，對包大成說道：“包大成先生俠肝義膽，義薄雲天，通天徹地，博古通今，真乃當代呼保義，現實版及時雨，兄弟自愧不如！請受眾兄弟一拜！”說著，鄭豹和四個兄弟單膝跪地，對著包大成齊刷刷納頭便拜。

那鄭豹雖是一位上醫，骨子裏卻是一個老江湖，平生最敬重的人，就是那路見不平一聲吼的義士。包大成昨晚在黃區裏的行為，完全符合鄭豹關於義士的定義，而且，其仗義豪俠，遠超曆史上的宋公明，鄭豹更是自愧不如。所以，一見到包大成，鄭豹打算把大哥的交椅，轉讓給包大成。

包大成大驚失色，雙手攙住鄭豹：“在下何德何能，哪裏受得起鄭科長如此大禮！”

鄭豹緩緩站起身來，斂容說道：“包總，鄭豹早被吳夫農這條老蜈蚣給撤了，已經不是什麽科長了，從現在起，鄭豹願意跟隨包總，水裏火裏走一遭！”

“跟隨我？”包大成沒搞明白，那鄭豹好歹是國家事業單位的一位科長，吃皇糧，掌官印，雖說官印不大，可在上江城，也算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雖然被吳夫農免了科長，可誰都知道，在放射衛生科，他比科長還大，這就如同李雲龍，他就是當夥夫也照樣是團長。

各位看官，千萬不要小看了一個科長。那吳夫農當科長的時候，吃遍全上江城的火鍋不掏錢。同理，鄭豹這個科長還是有些實權的，他倒不是吃火鍋不掏錢，他去各大醫院照CT不要錢，所有醫院的CT都屬於疾控中心放射衛生科管。

當然，鄭豹當科長的時候還真沒有濫用過職權，這主要是因為，照CT不是什麽好事，吃火鍋能吃出滋味來，照CT不僅照不出滋味，還有可能照成白血病。

現在，鄭豹竟然要放棄目前的社會地位，跟著包大成幹，那可隻能當保安了！

“鄭科長……”

“叫我鄭豹即可！”

“直呼起名似乎也不妥當。”包大成說道：“今後就叫鄭大哥，鄭大哥，你跟著我，隻能當保安啊。”

鄭豹笑道：“剛才我在病房外已經聽到了，吉斯吉需要五百名保安，保全公司正差人手，我報名！”

“我也報名。”四個小兄弟紛紛要求當保安。

鄭豹揮揮手：“說些屁話，你們都是大學本科畢業的高材生，去當保安，成何體統……”

“大哥您還是主任醫師呢！”小青年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