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成急急說道:“方主任,就是我們把整個西南地區的八四消毒液都買空了,也沒有八十噸,而且,兩天也到不了貨。”
方主任這才有點明白了,八十噸八四消毒液,根本就是不現實。沒有消毒液,要想三天內控製住疫情,無異於癡人說夢。
“這,這怎麽辦!”現在輪到方主任汗流浹背了,汪市長和孔局長坐鎮北渡鄉,控製不住疫情,就要拿方主任開刀。
“不一定非要用八四消毒液。”包大成急忙說道:“可以用漂白粉。”
“漂白粉?”方主任心頭一亮,隨即又是一片黑暗:“那東西不行,沒通過環保認證,不準用的。”漂白粉是一種含氯消毒劑,主要成份是氫氧化鈣和氯化鈣,成堿性,可以用於局部環境消毒,但是,如果用於大範圍環境消毒,其殘留物蓄積在土壤和水體中,對環境造成一定的損害,所以,國家有規定,此類消毒劑不能在環境中大範圍使用。
“方主任,話是這麽說,可這不是沒辦法的辦法嘛,”包大成說道:“現在火燒眉毛,哪裏顧得上環保不環保的,先把疫情壓下去再說,環保的事太久遠,咱們現在看不到,現在看到的是,北渡村每天都有人上吐下瀉!而且,方主任,您也是一位上醫了,應該知道,這點漂白粉對環境的危害,其實算不得什麽,一個鄉鎮加工廠產生的廢物,對環境的危害程度,就是它的十倍。”
“好!”方主任總算明白過來:“一百五十噸漂白粉,兩天內送達!”漂白粉的消毒功效比八四消毒液略差,用量需要大一些。
方主任掛斷了電話,長出一口氣,心裏不禁暗暗慶幸,看來,用包大成沒用錯人,這小子關鍵時刻,還真能給力。
包大成的提議是正確的,此時,能夠大批量供應的消毒劑,隻能是漂白粉,這是一種含氯消毒劑,儲量大,來得快,尤其適合大麵積消毒。至於環保不過關,這是一個遠期與近期效應的利害分析,用了漂白粉,對環境可能有一個遠期效應,然而,如果不用,馬上能看到的是,大量人員發病甚至死亡,這裏麵的利害關係,汪市長和孔局長應該能夠理解。
然而,包大成卻是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雖然,漂白粉比八四消毒液容易搞到,可是,兩天內籌集一百噸漂白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平常的東西,要是量大了,都難!就像非典時期的口罩的板藍根,一夜之間也能變成金鑾寶!
包大成立即向纖纖消殺董事長兼總經理肖纖纖、股東牛麗麗做了匯報,肖纖纖馬上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這件事,對於纖纖消殺,是挑戰也是機遇,如果事情辦砸了,纖纖消殺馬上壽終正寢;如果事情辦好了,不僅能夠大賺一筆,而且,為市政府立了一大功,從此美名遠揚,正可謂名利雙收,弄不好,還能夠壟斷上江城消殺藥械的市場。
三人一合計,包大成和肖纖纖分頭行動,四處抓貨,牛麗麗負責聯係運輸,貨一抓到,立即發往北渡鄉,力求做到無縫銜接。
人手不夠,包大成把婁大全也叫了來,讓他和牛麗麗一起,組織貨運車輛。
那婁大全在上江城有兩個異姓兄弟,一個叫曹二坨,一個叫勾老三,都是梁縣婁家村人,三人是穿開襠褲長大的兄弟,婁大全排行第一,曹二坨老二,勾老三排老三。三人都來到上江城打工,婁大全在咖啡店當服務生,勾老三更慘,在街頭當棒棒,替人扛活。隻有曹二坨算是混出了個人樣,自己化了一萬塊錢,買了一輛報廢的長安客貨車,鼓搗出來給人拉貨。
那曹二坨是個禿頭,長得人高馬大,一臉凶相,乍一看像是隻隨時要啄人的禿鷹,他在城裏開小貨車。小貨車比不上那些大物流貨車,大的五噸,小的兩頓,三五成群停在商場門口,替人拉家電和家具,一趟業務三五十不等,小貨車司機都是些個體戶,一家經營一輛車。時間長了,為了爭地盤爭業務,也是拉幫結派,那曹二坨憑著一副凶相,被推舉為貨車幫老大,在小貨車這個行業裏,也能拉走一幫兄弟。
現在,纖纖消殺急需貨運車輛,曹二坨就開著他的長安車,順帶拉了一幫跑業務的小貨車司機,有十幾輛,跟著婁大全和牛麗麗,指哪打哪。
光有小貨車還不行,還得有人裝貨卸貨,這就是勾老三的事了。勾老三沒文化也沒魄力,隻有一身蠻力,隻得整天扛著一根棒棒,替人肩挑背扛,這是上江城特有的一道風景線,稱為“棒棒軍”。上江城是一座山城,到處爬坡上坎的,就算是大街上機械化信息化到了牙齒,到了小巷中,最後還是得靠人力,所以,“棒棒軍”應運而生,替人搬一趟貨,三五塊不等。勾老三在棒棒軍裏混得並不好,沒當上老大,沒有什麽號召力,不過,有業務來了,棒棒軍們是不會拒絕的。於是勾老三招來二十多個棒棒軍。
婁大全最有文化,也最有見識,負責統籌指揮協調,他把棒棒軍們分配到小貨車上,一個輛小貨車配兩個,由婁大全統一電話指揮,儼然形成一個小型搬運公司。包大成和肖纖纖那邊一聯係上貨,這一群小貨車就疾馳而去,拉上貨就往梁縣跑,一天下來,給北渡鄉拉過去一百噸漂白粉。這些漂白粉馬上就噴灑到北渡鄉的田間地頭房前屋後,北渡鄉如同下了一場大雪,到處白茫茫一片。方主任大為滿意。
然而,到了第二天,問題出來了。包大成和肖纖纖跑偏了整個上江城,卻抓不到漂白粉了,肖纖纖當機立斷,出兩倍甚至三倍的價格收購,好不容易湊了五噸,再也抓不到貨了,原因很簡單,整個上江城的漂白粉已經被他們搜刮一空。
還差四十五噸,方主任在北渡鄉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催,牛麗麗急得上竄下跳,肖纖纖愁眉不展,包大成跑斷了腿,卻是毫無辦法。
最後,方主任撂下一句話:“包大成,今天晚上12點之前見不到漂白粉,我和你一起坐牢!”
方主任這個老上醫,要不是到了絕路上,說不出這樣的話。
今天恰逢雙日,按照牛麗麗和肖纖纖達成的協議,包大成今天在麗麗百貨工作、吃飯、睡覺。
已經到了中午十二點,距離方主任發出的最後通牒時間,隻有十二個小時,包大成坐在飯桌前,忽見眼前白乎乎一團,鼓鼓囊囊,恰似盛裝漂白粉的包裝袋,包大成大喜,一聲怪叫,伸手狠命一抓,響起牛麗麗一聲慘叫。
包大成這一把,正抓在牛麗麗高聳的胸脯上,牛麗麗穿著一件白大褂,這是纖纖消殺的工作服,乍一看,還真像是一袋新鮮出爐的漂白粉。
牛麗麗一把拍掉了包大成的爪子,罵道:“狗日的包大成,老娘不是漂白粉!”牛麗麗完全理解包大成的心情,這一抓,與破壞和諧的上江城色狼們截然不同,下手雖然凶狠,但目的截然不同,色狼們出手,是輕薄,而包大成出手的目的,是要把牛麗麗的胸脯磨成漂白粉,送給水深火熱中的北渡鄉父老鄉親,救民於水火,因而,動機十分崇高,出手十分果決,不帶任何曖昧色彩。
所以,牛麗麗不僅感覺到了疼痛,也感覺到了包大成崇高的精神境界,雖然略感尷尬,但對包大成也是十分敬佩:“大成,還是先吃飯,吃了飯再想辦法。”
包大成又是一聲怪叫,一把抓進了飯碗,他又把米飯當漂白粉了。
牛麗麗大驚,急忙脫掉白大褂,撤掉米飯,把家裏所有白色的東西全部從包大成眼前搬走,包括貨架上的餐巾紙和衛生巾,否則,那包大成弄不好會逼著婁大全拉一車衛生巾到北渡鄉。
牛麗麗的雜貨店裏,五彩繽紛,唯獨沒有白色。
然而,白色是包大成的精神支柱,沒有了白顏色,就沒有漂白粉。包大成萎靡不振,靠在沙發裏翻白眼。
包大成的責任心太強了,以前,他再倒黴,也都是他一個人的事,現在,如果湊不起四十五噸漂白粉,那不是一個雜貨店的問題,是一個注冊資金兩百萬的大公司的問題,包大成一輩子沒負過這麽大的責任,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還不足以承擔一個大公司。
牛麗麗從來沒見過包大成如此狀態,那包大成雖然木呐,可不管怎麽樣,總還是個大活人,而現在的包大成,成了一堆行屍走肉。牛麗麗不怕沒有漂白粉,她怕包大成精神奔潰,沒有漂白粉,大不了不做生意,要是包大成垮了,這個小姨就沒得當了。
牛麗麗見勢不妙,急忙把郝玉秀叫了來。
郝玉秀來到沙發邊,握著包大成的手,一聲輕歎:“吉人自有天相。”
包大成翻翻白眼,沒有動靜。
“大成,咱們每年給你爸爸上墳的時候,好像那附近有個什麽化工廠。”郝玉秀說道。
包大成騰地跳了起來,怔怔地望著郝玉秀。
“那地方叫唐家沱。”
包大成一聲怪叫,衝出了雜貨店。
牛麗麗追趕不及,急忙招呼婁大全、曹二坨、勾老三,開著長安客貨車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