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怨1 原創首發 網

高泉歟冰冷的屍體躺在手術台上,他滿臉憔悴的母親瘋狂地撕扯著高政的衣領,高政像木頭一樣沒有反應,那些刑警護士拉開傷心欲絕的她,對外麵的世界,高政徹底迷失,別人的瘋狂,他無暇顧及,也不想知曉,他隻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死了。

……黑磚窯廠…………那裏,有人在輕聲呼喚……

“沒想到又犧牲了一個人。”

“泉歟不會白死,他會祈禱我們順利抓到凶手。”逸陽站在醫院的天台上望著城內大片景色。

黃宇龍略帶遺憾地說:“在葉苗案後,我想我也該考慮退休的問題了。”

“為什麽像您這般年齡的人還能繼續當刑警呢?”逸陽問。

“靈案社本來就已經不同於一般的刑警,它裏麵的每一位成員幾乎都是由上級直接看中挑選,而非通過各種測試,而且它也不會有年齡限定,我想終有一天他們會找上你的。”

“您知道的,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看到誰死亡,血液鑒定中心今晚會出結果,凶手也會在今晚浮出水麵,我想我以後也不會再參與任何案子。”

“葉苗的孩子呢?”

“我想他不會再殺戮了,他已經放過高政他們。”

昨晚,他趕來的時候高泉歟推開了高政中槍倒地,他清楚地記得那孩子變換的眼神,從冷漠到柔和到悲哀。他的確是來晚了,昨晚他與高泉歟先後接到那陌生人的電話,隻是他比高泉歟晚來一步,直到今天,他才知道那陌生人的目的,還有身份。他知道凶手是誰,但對他來說這已經不重要,至少,他知道,從今天開始不會再有人犧牲。

………黑磚窯廠…………他聽到了那個少年的聲音。

黑磚窯廠,逸陽踏入貧民窟,那裏就算度過了一個新春也絲毫沒有變化,冷漠的依舊冷漠,節日對他們而言與平日沒有半點區別,也許那一連365天他們都不會知道自己究竟處在哪一天。黑磚窯廠的大門被拆除,那作為幌子的大樓玻璃窗也全部被卸下,大門過後,樓下多出了一個白發蒼蒼的拾荒老人,呆呆地看著他這個新人的到來。

…四樓…我在四樓……

逸陽抬起頭,四樓的窗口並沒有半個人影。路過死亡的女學生的葬身地,逸陽踏入樓門,一樓狗窩似的食堂而今連磚瓦也被附近的居民取走,逸陽沒有摸索著上樓,而是在門旁等待著。幾秒後,門內側印著一個黑影,那個人輕步進門,他知道她會跟來的。

“你還好吧?”藍雨幕開口問。

“你怎麽也跟來了?”逸陽問。

“泉歟死了,我看得出你的情緒很低落,我很擔心你會獨自去找葉苗的孩子,所以就跟來了。”藍雨幕的聲音很平穩,也很輕。

“你不害怕?”

“除了失去你,沒有什麽可以讓我感到害怕的。”

逸陽微笑著,點點頭,牽上藍雨幕的手,輕聲踏上石階。

……四樓……我在等你…………

“我一直聽到有個聲音叫我來這裏,一個少年的聲音。”

藍雨幕沒有吱聲,她知道逸陽指的是葉苗的孩子,一個連名都沒有的孤兒。在藍雨幕眼裏,逸陽像是變了一個人,她看不到在高泉歟死後逸陽心裏難受的一麵,但她感覺得到逸陽重回的沉寂和憂鬱,也許,他考慮的不再是葉苗,還有往後平凡的日子。

四樓……

四樓,那扇木門鎖著,逸陽觸碰到門栓時,門自動被推開,兩人相視一眼,最後還是踏入室內,一片廢墟,在這裏,箱櫃雜亂無章,殘損的天花板懸吊著幾件襤褸的破衣,地麵還有數隻死老鼠,似乎是被困在這裏而被活活餓死,這裏像是儲物室,也像是垃圾站,在牆上,七零八落的是一些廢棄的家具,廢水箱,廢單車,廢衣櫃,這裏儲存的都是一些廢舊的物品,似乎是貧民窟裏的居民留在這裏的。四樓究竟有什麽,逸陽靠在窗口,不經意間往下望,樓下那拾荒的老人斜著頭望著他。

光有些微弱,顯得淺淡。雜物堆裏有些鬆動,藍雨幕後退了幾步,屋頂的一個衣櫃沿著廢物堆中斜滾而落,砸在地麵上,櫃門被砸開,裏麵一群發黴的衣物暴露在空氣中,一陣惡臭。

藍雨幕皺著眉頭,“屍臭?”

逸陽拉著藍雨幕上前,藍雨幕站在在他身後,留意著他的舉動。逸陽蹲下掀開了暴露空氣的衣物,那群異物重見天日,藍雨幕沒有上前,靠在他肩上,他心裏早有準備,那埋藏在黴衣中的是葉苗孩子的屍骨。藍雨幕拉緊了他的胳膊,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當她微微睜開眼望向逸陽時,他的神情一直很淡然。那具屍骨已經支離破碎,難以辨認。四周很安靜,唯有的淺光滲入,在這裏,每個人每件事每個物都是冷色調。逸陽想要攤開藍雨幕的手,他隻是和往常那樣想要觀察這孩子死去的外殼,看著他遺留人間不變的模樣,而藍雨幕不願讓沒有掙開,她把逸陽的手挽得緊緊的,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裏縮,逸陽感覺得到藍雨幕有些顫抖的,他並不覺得藍雨幕會有這麽膽小,當他側身抬起頭來,那少年已經無聲無息在藍雨幕身旁望著他們。餘光裏,少年的臉色依舊顯得蒼白,他望著藍雨幕,此刻的藍雨幕打扮像極了葉苗,像極了他的母親。

少年手臂上的傷口還在,那是高政向他開槍後留下的。

“你…受傷了……”藍雨幕略帶冰冷地語氣對少年說。

少年望向自己的傷口,沒有瞳孔的雙眼掃不盡冷漠,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之後,他向他們走近,藍雨幕往逸陽身體縮得更緊了,逸陽把藍雨幕護到身後,少年掏出那支手槍,逸陽認得,那是一把左輪槍,罪犯越獄期間警方唯一沒有找回的槍支。少年並沒有把槍口對準他們,而是交給他們,槍口對著自己,似乎擔心某一時刻它會忽然走火誤傷了他們。逸陽有些茫然,但始終是伸手握住了那把左輪槍,他感覺,左輪槍很沉重,這一舉槍的動作也很沉重。少年沒有鬆手,那隻受傷的手臂緩緩抬起,握緊逸陽持槍的右手,槍口,始終對準了自己。

“為什麽要選擇這條路?”

“我找不到媽媽。”

“你媽媽也許還在。”

“她不在了,走近她的軀體,撫摸她的軀體,但她卻沒有任何感覺,沒有感覺到我。”

“沒有她,你依舊可以以這樣的身份存活。”

“當我被那個人帶走並喚醒意識的時候我就知道,我不過是他(她)殺戮報複的工具,而站在這個悲哀的地方,我慢慢看清了世界,校園的殘酷,人心的險惡,生命的荒棄,看到偽裝的華麗外表,看到背後的落寞與落魄,看到孤獨、自私、**,我不知道我作為鬼魂存活的目的是什麽,我不知道是否有地獄,是否有天堂,為什麽我卻在人間,我好憎恨他們,也很憎恨你們的世界,我好想像高泉歟對自己父親的愛那樣,永遠在心裏遺留親情,好想讓自己好好睡上一覺,就像在我媽媽懷裏沉睡十年那樣……”少年露出苦澀的微笑,握住逸陽的手更緊了,他把左輪槍低在自己的前額。

藍雨幕搖著頭,她不忍心,孩子永遠是個孩子,不論此刻他是否隻是一個半歲不到的孩子,這不該是那少年的結局,為什麽“他們”總是讓人憐憫,為什麽要如此逼迫“他們”。這不是逸陽想要的結局,但他的手無法抵抗,任由少年擺布,少年閉上眼,他的心很靜,很靜,反扣逸陽的手指,最終扳動了扣板。那支槍是那個人留下的,子彈是他在昨晚從刑警的槍裏取出的,也許,這算是償還了高泉歟一命,也許,高泉歟的柔情他也懂,也許,他早有二度死去的想法。

活著,他隻想找到他的母親,那是他唯一的願望。他死了,軀殼也在流淚,白魄也在消失,這是他的曆程,他無法解讀生命是什麽,是一種感覺,還是片想沒有知覺的無色影像。

也許,他隻是覺得沒有意義,失去他的感情,感覺之源,沒有什麽比死更能解脫。

少年走完了他沒有生命的曆程,但卻給別人留下了無言的悲傷,他死亡的這一天,天很陰翳,沒有風,沒有陽光,沒有陰雨,藍雨幕躺在教室桌麵上,班裏很少有人,顯得格外冷清,將近一半的學生沒有來上課,接連的死亡案件讓他們感到格外恐慌。藍雨幕的手機收到逸陽的一條短信,上麵這麽寫著:我算了一下,今天是我們相識的第66天,雖然期間沒受什麽情感曲折,但始終過得安逸,願你一直無理調皮下去,我愛你。

藍雨幕笑笑,回複了他一條短信,短信上寫著:今天一整天都不接我電話,我不管,反正這幾天學校忙得很,我要你明天陪我去看看日出,我也想知道什麽叫浪漫。

到了夜晚,風很大,藍雨幕關緊了窗子,打著哈欠,房間裏一片通明,她望回牆上所粘貼的白紙,白紙的字跡是逸陽留下的,那上麵寫著:

雨幕

雨幕,撫慰在夏色。

雨絲瑟瑟,總斬不斷**的愁蓮,不曾色彩斑斕。

無色的淚跡罩上了朦朧雨色。

煙雨彌散,摧殘著被遺忘的花海,掩蓋了你,也迷茫了我。

走得太過,忘了歲逝的雨海,徘徊之間,昨日的執著和期待都顯得暗淡無光。

總想離開雲際,追求散霧的盡頭。

塵點之間,錯散了你的身影。

不再依靠,彼此的暗影,看透了,可惜也傷過了。

雨落,總逝去繁點的星空,層層雨絲阻擋了萬千視線。

太迷糊,如何能懂得你的眼淚甚比雨淚……

那時,藍雨靜推開了房門,巡視了一眼,問:“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我睡不著。”藍雨幕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隻有在家,她的心才能完全敞開。

“還是安心休息吧,都高三了,難得多一天的時間可以睡好。”

“姐,你不覺得今天天氣很特別嗎?”

“哪裏特別?”

“下午半點風都沒有,午夜卻跟刮台風似的。”

“總之你不用管,安心睡。”藍雨靜關上電燈開關,也關上了房門。

藍雨幕一直凝望著窗外,她莫名想起了那個少年,想起了逸陽,越想越深入,她有不好的預感,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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