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冤
沈明楓扁著嘴,痛得眼淚汪汪的,想把手收回來,又動彈不了,背上的人壓了半天也沒個動靜。褚尋雅幾時有過如此不雅的姿勢,羞窘得忘了起身。
下麵等了半晌的人實在受不住了,不滿的大喊,
“壞女人你快起來!嗚……娘……”
褚尋雅這才醒了神,從這柔軟溫暖的肉墊上撐起身子,快速爬起來。
“嗷——”
要死了!!
褚尋雅麵色更紅了,彎下腰去將仍趴著的沈明楓拉起來。
“駙馬,你可要緊?”
沈明楓嫩嫩的一張臉已經皺成了苦瓜,痛苦的樣子實在叫人心疼。
兩人尚未說話,外頭又傳來薔薇緊張的急問聲,
“公主?駙馬?你們可還好?”
褚尋雅扶著沈明楓坐好,並未去開門,隻撩起車內的窗簾,問,
“薔薇,發生了何事?
見自家公主沒什麽異常,薔薇舒了口氣,
“回公主,是方才有人忽然衝出來攔馬車,現下已被侍衛拿下了。
伴隨著這一句話落,前麵傳來不甚清晰的一聲近乎哀求的叫喚,
“大人饒命啊!民婦不是歹人,民婦攔馬車是要告狀呀!我……我不知道這是公主的車駕,求求您放了我吧……”
褚尋雅秀眉微斂,等了一忽兒,沒見侍衛前來稟告,便命薔薇上前去看看究竟。
薔薇領命,朝前邊跑去。
馬車兩邊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議論聲也大,四周嘈雜得很,車內聽不清,褚尋雅放下窗簾,坐回到沈明楓身旁,想看看她如何了。
然而沈明楓卻是不能讓她瞧的,隻背對著她,在她看不到的方位裏,輕輕地揉著自己遭受重創的部位,麵上又是心疼又是委屈……
這傻子!真以為別人瞧不見便不知道呢!
褚尋雅望著那人的背影,以及她橫在胸前動作著的露出來的兩隻手肘,再也忍不住,抬手捂嘴輕笑出聲。
片刻之後,薔薇打探消息回來,稟報道,
“公主,奴婢打聽清楚了,方才是一名婦人衝出來攔了馬車,說是要向京兆尹鳴冤告狀的,卻是搞錯了,攔了公主的車。侍衛長讓奴婢幫忙請示公主,此事該如何處置。”
“嗯。”
褚尋雅淡淡的應了,複又疑惑:告狀?那該去衙門擊鼓鳴冤才是,為何要在街上不要命的攔截朝廷官員的馬車?莫非此事另有隱情?
“薔薇,你去同侍衛長說,將那婦人一齊帶回公主府,本宮要親自過問。”
這時那邊傷痛稍稍緩解些的沈明楓回過身來,耳尖的聽了她們的對話,興致立時淹沒了疼痛,直嚷嚷著要出去,要為那婦人主持公道。
褚尋雅無語的攔著她,隻說回了府再給她表現的機會,在這大街上就免了。沈明楓想想也是,換上了期待的神色,催著前麵出發。
侍衛們得了令,極有序的擋開圍觀的亂糟糟的百姓,開出一條路,帶上那名攔車告狀的婦人繼續前進。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公主府大門口,三駙馬與三公主先後下了馬車。
自車上下來,沈明楓就迫不及待的去尋那名婦人,很快在馬車旁見到了正主。褚尋雅也是好奇,可到底端莊,哪裏能如沈明楓那般急切的模樣。
公主府的下人們早已恭迎於門外,人群中有一名婢女,焦急的往這邊瞧,見沈明楓下了車,想過來又未敢有動作。
此人便是沁兒。
褚尋雅見了,了然於心,回頭望向沈明楓,
“駙馬,你先回房,讓沁兒為你梳洗梳洗,換身衣裳,稍後再到前廳來,本宮等你。”
沈明楓極是不解,她已經等不急要斷案了,這女人叫她回房是怎麽個回事?
“我不!本少爺要幫大娘討回公道!”
褚尋雅好笑的看著她,
“你可知是何事呀你就討回公道?快去吧,一時半會兒人家又跑不了,快去快回就是了。”說著招呼那邊恨不得衝上來的人:“沁兒,你過來,帶駙馬回房梳洗。”
褚尋雅真是替她操心的呀,這人難道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事麽,月事都來第二日了,她不急沁兒都該急死了罷!
沈明楓仍是不願,耐不過沁兒私下一直扯著她,撅嘴道,
“那你不準趕她走,一定要等本少爺來!”
“好好好,等你等你。”
“……”
沁兒拉著自家少爺疾步往新房而去,這都到了睽水來的日子了,也不知這人來了沒有,有未有叫旁人發現……她一個丫鬟也不能隨便跟著進宮,這一日一夜可是急得頭都大了,自己真是大意,早該為她做好準備的!
待兩人回到房中,沁兒將房門一合,拉著沈明楓來到內室,急急相問,
“少爺,你可有來月事?怎的換了一身衣裳?”
沈明楓被她一問,頓時想起來這麽一茬,點點頭抱怨,
“來了,昨日來的,肚子痛死了。”
“來了?!”
沁兒一驚,拉著這人轉了一圈瞧了又瞧,未發現異常,急得又掀開了她的衣擺,往她褲子上看,沒看見她擔心的,鬆了鬆神,
“少爺,到底來是沒來呀?”
“來了來了!”沈明楓坐下來,得意的說起自己的經曆與聰明的解決之法,
“昨日痛極了,本少爺多機靈呀,立馬叫公主叫人給我備水沐浴,然後呀,就在澡房發現了一條月事帶,我就拿來用了。”
“甚麽?誰的月事帶?你竟然就這麽用了……”
沁兒驚呆了,這不得叫人發現了麽!而且,用別人的那個,想想都……
沈明楓一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
“那是公主忘在澡房的,發現不了,還是新的喲,墊著可舒服了!”
“這……”
沁兒半信半疑,一顆心仍是不能完全放下來,再繼續問了些仔細的。
……
這頭兩人問話答話,前廳那頭也是有人在問話答話。
褚尋雅帶著一幹人等齊齊行至前廳,坐到上首,吩咐了下人諸多事宜,這才抽空細細打量了那名婦人。
隻見那人身著粗布舊衣,肩上與褲腿膝蓋那塊還有補丁,麵黃肌瘦,頭發亦是暗黃粗糙,其間還能望見幾縷銀絲,腰背有些佝僂,整個人看著很是滄桑,與一旁站著的婢女一比,當是得老上十幾二十歲,更遑論尊貴嬌美的三公主了。
褚尋雅看著那人,麵色如常,溫和的詢問,
“這位大娘,你有何冤屈,不去衙門擊鼓,而去大街上攔車鳴冤?”
那婦人望著雍容優雅,氣度不凡的三公主早就看懵了,再看看四周的侍女,自慚形穢的不敢亂說亂動,此刻見問,直接一把跪下來,朝著三公主磕了個響頭,哀求道,
“民婦也是有苦難言,求公主殿下救救我家人吧!”
婢女端了茶上來,褚尋雅停了停,
“大娘起來說話,若是真有冤屈,本宮盡力為你解圍。”
那婦人連連感激道謝,又是磕一個頭,才爬起來,將事情經過一一說來。
“公主殿下,民婦婆家姓李,乃是京郊李家莊人士,祖祖輩輩皆是以種茶為生,可近年來收成不好,茶價也越來越低,眼看一年不如一年,許多年輕人皆都進城謀生,留下老弱婦孺,幾年下來,整個李家莊慢慢的變成了貧苦之地。”
這些話都是廢話,褚尋雅聽著,並不打斷。
“別家人尚還過得下去,我們家是極慘,我家當家的也沒別的本事,家中又隻得一女,上還有老母,皆是婦孺,做不了營生。今年年初,民婦家裏交了賦稅之後,這日子真是艱難得過不下去了,到了上個月,家裏也山窮水盡,快揭不開鍋了。”
李氏說著說著抹起了淚水,也沒停,繼續,
“好在遇上了貴人,前幾日一早,我們發現家中院子裏竟堆著一堆糧食,有一袋二十幾斤的米,一大塊肉,還有幾顆蔬菜,解了我們家燃眉之急。我們當時隻道是菩薩顯靈,派了天神天君來解救……”
褚尋雅聽到這裏,眉尖一挑,心內思慮。那李氏這回終是進入了主題,
“可這糧食我們還沒吃完,麻煩就上門來了。前兩日,一群凶神惡煞的人突然闖入宅中,說是來搜查,我們也不敢攔著,讓他們搜了。誰知這一搜便搜出了那日從天而降的吃食,他們一口咬定是我們盜走的,而且……而且不止是那些吃的,還有上百兩的銀子!我……我們哪裏有那膽子去偷吃的偷銀子呢?他們也不聽解釋,斷定是我們幹的,要我們交出銀子,否則……否則就要拿我女兒抵債!”
“可我們哪裏交得出一百兩來……我可憐的女兒呀,一時想不開,當日竟投了河,雖說救回來了,可如今還未醒來……”
李氏這次不單是抹淚水了,而是一度哽咽,
“那些人前夜連夜來要人,見我閨女那個樣子,當即氣得將我家砸了個稀爛,還抓了我當家的重重一頓打。他如今已是……奄奄一息……民婦走投無路,昨日去告官,竟是叫人一再的攔在了衙門外,連衙門的鼓錘都沒碰上……所以……民婦才出此下策,去攔京兆尹的官轎,誰知竟是攔了公主的馬車……”
李氏也顧不上悲傷,官轎與皇室馬車都分不清,且不是羞得緊?
褚尋雅也聽出來了,嗬嗬,這是有人仗勢欺人呢!
“李大娘莫急,那些人可有說是哪個府上的?”
“說了,說是甚麽……武校尉府上的。”
“哦?莫非是昭武校尉?”
“啊!是是是,就是昭武校尉!”
褚尋雅點頭,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放下,
“此事本宮會派人查實,京兆尹那兒,你便放棄了吧。”京兆尹梁大人,與昭武校尉,嗬嗬,兩人可是內親。
那李氏婦人感激涕零,撲通跪下又是幾個響頭,激動得隻說遇上了活菩薩。
這時問完話處理好內事的沈明楓急衝衝的進來,見一個勁兒磕頭的婦人,氣得跳起來指著褚尋雅大罵,
“壞女人!你做了甚麽?你又欺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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