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悲喜

三井坐在流川的腳踏車後麵,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大街小巷。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訓練的時候被赤木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數落一通,那隻猩猩就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球路數嗎,而且自己也不是他那樣的蠻力怪獸!有這麽多不滿,當初幹嘛急巴巴的退社?

流川依舊是悶聲騎車,對三井的一連串抱怨並不搭腔。本來三井已習慣了流川這樣鋸嘴葫蘆似的風格,但今天流川的沉悶讓三井對他的意見老大了,說來說去,都怪這家夥沒事幹嘛在自己頭頂猛扣籃?

“喂,流川。”三井嚷道:“你應該把力氣留著比賽時對付仙道阿牧他們,而不是跟我角力,懂嗎?”

其實流川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鬱悶快要爆炸了,從昨天晚上他收到仙道發來的照片起,就忍不住想衝到三井麵前問個究竟。他隻是不知道該不該問,該怎麽問而已。此刻“仙道”的名字突然灌進耳膜,讓他心底積壓的情緒登時衝開了閘。他猛地刹住車把停了下來,這讓絲毫沒有心理準備,慣性作用讓兀自嘮嘮叨叨的三井,整個上身砸到了流川的背上,差點沒有被彈的飛了出去。

三井趕忙跳下車架,驚慌的瞪著流川,叫道:“哇哢,你想製造交通事故是不是?”

流川把腳踏車一推,車子一下子嘩啦摔在了地上,可流川並不理會,這樣粗暴的動作讓三井一下子懵了,究竟這小子又哪根筋搭錯了?

三井隻覺得流川的臉在自己眼前忽然放大,在近的連粗重呼吸都能感覺到的地方才停下,接著自己的肩膀被他的雙手牢牢按住了。隻聽流川幾乎是一字一頓擠出一句話:“昨晚你跟仙道在一起?”

“是,是啊……”三井心裏不由咯噔猛跳一下,畢竟昨晚的事實在是很尷尬別扭,他結結巴巴的問:“怎,怎麽了?”

“別再理會仙道!”流川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流川,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仙道他,他……”三井心裏對流川的意思拿捏不準,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

“笨蛋!”見三井模棱兩可,對自己的話左右言他的樣子,流川一下子急躁起來,大聲說:“仙道那種人,你應該離他越遠越好!”

仙道那種人?看來仙道的秘密流川已經知道了,可是他還說出這種話,他居然歧視仙道!而且還罵自己笨蛋!一想到這裏,三井不禁騰的湧上一股子火氣來。他用力甩開流川壓在他肩膀上的手,用比流川更大聲音說:“那種人怎麽啦?仙道沒資格交朋友了嗎?我樂意陪在他身邊!你這獨夫懂個屁!”

流川被三井的話一下子震得呆住了,他說樂意陪在仙道身邊,他說自己不懂他。流川的心底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了,痛的連身體都有些顫抖起來。

三井見流川麵色蒼白,緊緊抿著嘴唇,眉心深鎖,漂亮的眼睛裏滿是悲哀,正失神的望著自己,全無往日的高傲和凜冽,就像一隻受傷了小獸。眼前的流川楓,是三井所陌生的,他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說出那麽傷感情的話。浸泡在流川的這樣眼神裏,三井覺得自己的心也沒來由的泛起一層悲意。

三井伸手輕輕撫上流川蒼白冰涼的臉頰,聲音很柔和卻又帶著些空漠的況味:“其實流川,你也應該學會交些朋友。你不是要去美國嗎?在那個陌生的地方,如果你總是一個人,是會寂寞,會被人欺負的。籃球代替不了朋友。”

流川隻覺得潮水般的酸楚頓時湧上胸膛,一直以來的壓抑驟然間噴發,他張開雙臂用力的將三井壓進了懷抱,淚水大滴大滴的落在三井的肩膀上。三井感到肩膀上一下又一下的由炙熱轉為冰涼,除了輕輕抱著流川用沉默來安慰他。說到底,流川外表再要強,也隻是一個十五歲孤單的孩子吧?這兩天,三井似乎一下子品嚐了太多的傷感,感受著褪下青澀之殼時必然的痛楚,原來他和他的朋友、學弟們,已經再也回不到那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時光了麽?

回到家三井胡亂扒了幾口飯,就悶悶的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三井太太在門外擔憂的敲門,大聲問道:“阿壽,你沒事吧?”

“沒有,累了,想睡!”確實,沒來由的疲累感和無力感讓他除了躺在床上發呆之外,什麽事也不想做。

“是訓練太辛苦了吧。”三井太太稍稍放了心,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剛才有一個叫長穀川的男孩子打了電話找你,說你手機沒人接。”

“知道了。”三井懶洋洋的起身扯過背包,掏出了手機,果然顯示好幾個來電未接。剛才他太過失神,以至於都不曾注意到鈴聲。

回撥了長穀川的電話,很快聽筒裏傳來了他略帶幾分焦急的聲音:“喂,三井嗎?你在哪?”

“在家。”三井有氣沒力的回答:“對不起剛才沒聽見鈴聲。”

“三井你不舒服嗎?”長穀川似乎從三井的語調裏聽出了些異樣。

“沒有,訓練累了而已。有什麽事嗎?”

“神奈川大學的招生計劃網上出來了,我想跟你交流一下。”

報誌願!三井不由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這麽重要的事,上周起就一直掛在心裏的,卻在流川突然的情緒擾動下給忘了。

“三井你想好了報什麽專業了嗎?”長穀川問。

“企管係吧。”三井的父親是一個小公司的中層企管人員,這是他給兒子選擇的誌願,三井不喜歡,卻也不排斥,畢竟對於他來說,深澤體育大學那樣心儀的目標,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無論什麽專業,隻是為將來的就業打基礎而已,三井覺得隻要有籃球打,有朋友在身邊,哪個學校哪個專業都一樣。

“長穀川你呢?”三井問。

“我嘛……”長穀川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猶豫

“怎麽?不能說嗎?”三井的好奇心一下子上來了。

“不,不是。”吞吞吐吐的說:“我想報藝術係……”

“什麽?”難道你喜歡表演?”三井問不可思議!太意外了!實在看不出有什麽藝術氣質的長穀川要報藝術係!

“我,我爸爸的意思,他要我繼承家業。”長穀川的聲音小到三井都快要聽不清楚了。

“家業?什麽家業?”三井越發奇怪了,長穀川的家業和藝術係又什麽關係?

“唔,我們家是能劇世家,我爸爸是第九代的謹太郎……”長穀川心一橫,終於說出來了。可惜三井看不見,電話那頭的長穀川此刻的神情有多麽尷尬古怪。

謹太郎,是當代非常著名的能劇表演大師,他居然是長穀川一誌的爸爸?繼承家業?三井心裏漸漸浮現細眉細眼,神情嚴肅,身材高大的長穀川將來穿著厚重的戲服,梳著誇張的假發,戴著奇怪的麵具,在舞台上走來走去表演的模樣。突然又聯想起,在和山王一戰時,穿著廚師服踩著木屐在赤木頭頂上削蘿卜片的魚住純。怎麽他們的“家業”都這麽有創意呀?

“哇哈哈哈哈——”三井終於忍不住爆笑,等電話那頭的長穀川急切的說“你笑什麽,混蛋!我是去學編劇,編劇!”的時候,他已經笑的都快要岔了氣。躺在床上直揉自己的肚子。

長穀川真是太太太可愛了。這兩天以來,仙道、赤木和流川輪番的給他找不痛快,讓三井覺得四周的空氣都透著一股陰沉沉的怪味,心裏說不上來的憋悶,直到現在,他總算真正暢快的笑出聲來,說到底,雖然生活已經開始陰晴不定,而我們的三井學長到底是對快樂要比憂傷來的反應靈敏。

“笑的這麽開心,看來是沒什麽事呢……”躲在門口偷聽的三井太太滿意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