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神、靈族、神祖

哭喊了一會兒,紅漆木門上出現幾道明顯的抓痕後,靈竹漸漸平靜下來。屋內一切都很安靜,燭光沒有一絲晃動,燃盡的香灰無聲地墜落,連畫中的女子,都在無言地微笑。

靈竹默默地掐了下大腿給自己壯膽,折身回桌案那裏,抬頭仔細端量畫中的女子。她應該,是位母親吧,靈竹看著她眼中難掩的溫情,暗自猜測。

這幅畫不像現代的人物畫隻畫半身甚至隻畫到肩膀,而是畫了全身,背後還有景色。她頭頂上方懸著一顆金光四射的太陽,腳下踩著萬裏河川,順直的黑發鋪滿半幅畫卷,遮住了蔓延向無際遠方的山脈與江河。眉心一點赤紅,嫣然一朵盛放的蓮花。她的美驚心動魄,卻又顯得安寧,並且有種握天地在手的大氣。

應該是,很厲害的偉女子吧。

靈竹凝視了一會兒,心裏害怕的感覺逐漸被讚歎和折服取代。餘光無意中掠過右側牆壁,發覺上麵也懸著幾幅畫,便好奇地走過去。

原以為是這家人各代主人的畫像,走近了卻發現,是風景畫。第一幅畫著一片草地,正中一隻梅花鹿,揚頭看向前方,眼睛裏的神色跟畫中女子有幾番相似。第二幅畫著一顆柳樹,柳枝被風吹動,浮在半空。第三幅畫著一大片連綿的山脈,巍峨聳峻,遮住半個高升的旭日。第四幅畫著一團烈火,火光熾烈,照亮大半個夜空,使得漫天星光暗淡很多。

靈竹皺眉,完全不知道這些畫想表達什麽意思。回身看到對麵牆上對應著也懸掛著四幅圖,便移步前去。

第一幅畫著一片茂密的桃花林,粉嫩的花瓣飛揚在空中,像是一場花雨。第二幅畫著一條小溪,在山澗輕快流淌。第三幅正中畫著一輪明日,周圍全是金燦燦的光暈。第四幅與眾不同,竟然是一張白紙,什麽都沒畫。

靈竹更加疑惑了,哪有掛著一張白紙當風景畫的,難道畫的是雪地不成?胡亂猜測著,忽聽得門口吱扭一聲響,抬眼看去,兩扇門緩緩打開,直至碰到牆壁,砰地響了一下,便不再動。靈竹小心地走過去,趴在門邊往外看,仍舊滿地月光,沒有任何異常。

門都開了,哪有不離開的道理。靈竹提起衣擺邁過高高的門檻,心裏還說著這地方真奇怪。

風突然改變了方向,由正麵變成了背麵,樹頂顫抖,地上黑影搖動如鬼魅。風從狹窄的石縫間穿過,嗚嗚地低咽,像是遊離失所的孤魂。

靈竹打了個寒戰,忍不住抱怨。“這麽嚇人的風,如果有風神的話,他一定長得很恐怖。”

“幼主,您又在偷偷說風主的不是了。”女孩嬉笑的聲音驀地從背後響起。

靈竹立刻轉過頭去,看到笑意盈盈的絲瑤後,大鬆一口氣。“你怎麽總是神出鬼沒的,嚇死人了!”

絲瑤走過來把披風蓋在靈竹肩上,道:“風主要是聽到您剛才的話,該有多傷心呀。”

“嗯?傷心?我說一個不可能存在的風神醜,跟流雲有什麽關係?”腦海中靈光一閃,冒出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靈竹難以置信地問:“難道流雲他,是風神?”

絲瑤點點頭。“對啊,他是風主啊,幼主您不記得了?”

靈竹往後退了兩步。“不……我隻是有點亂……”

絲瑤接著說:“幼主,您怎麽會來祭靈堂?以前您說這兒供著七神、靈族和神祖,太悶了,都不願意來。”

“七神、靈族、神祖?”靈竹詫異地瞪大雙眼,肩上的披風嘩地落地。“那些都是什麽?”

“風太大了,小心別中風寒。幼主,您先隨我回去,我再慢慢講給您聽,好嗎?”

回到房中,絲瑤端來茶盤,砌了一盞熱茶放在靈竹手裏。“幼主,喝點熱茶暖暖身子吧。”而後收拾床鋪,讓靈竹躺上去歇歇腳。

靈竹抿了兩口,不太習慣茶葉的苦澀,便不再喝,隻捧著茶盞暖手。“不要站那麽遠嘛,坐到床邊來。”語畢指了指身側的空處。

“不太好吧,幼主,我隻是……”

靈竹不等她說完就打斷。“我是幼主,聽我的,坐過來。”

絲瑤為難了會兒,隻好聽話地走近,撫平裙擺,小心地在床邊坐下,占據小小的一塊地方,側身看向靈竹。

“現在可以講了吧,什麽七神?神祖又是什麽?”靈竹想起來了,竟央和萩侞談話的時候也提到過神祖。

“我們國家之所以叫神佑國,就是因為有神祖和七神。”

“嗯,繼續。”靈竹靠住厚實的墊子,又把被子往上拉了下蓋住腿。

“時間初始的盡頭,天下一片混沌,沒有生命。後來神祖誕生,她開辟出人間,塑造河山和平原,湖泊和溪流,人類和其他生物,天下才有了生機和風景。不過不能任其自然生長,不然會變得一團亂。神祖於是從自己的魂魄裏抽出七股,讓他們管理萬物,這七個魂魄便是七神。”

“那我明白了,祭靈堂畫裏的女子就是神祖。但兩側牆壁上的八幅畫呢,是什麽?”

“七幅是七神,一幅是靈族。”

“那幅空白的是靈族?”

“是的。”

“為什麽是空白啊?別的七幅畫裏都有風景。”

“那是因為七神都有職責。”

“職責?”問題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靈竹越來越困惑了。

“對,世間生靈太多,為了方便管理,神祖賜予七神七種不同的靈力,讓他們各司其職,互不幹擾,故而天下萬事萬物能

有條不紊地運轉。”

“具體呢?”

“畫著梅花鹿的那幅代表魂神,這族人掌管世間萬物的生老病死,並且能夠看到人的魂魄,占卜他人的命運,故而是七神

裏靈力最強地位最高的一族。但他們不能把這些說出口,不然輕則剝奪靈力逐出魂族,重則處以極刑使其魂飛魄散,永世不得重生。畫著柳樹的那幅代表風神,掌管風,何時何地刮多大的風,就是由他們決定。畫著山脈的那幅代表石神,掌管所有與土石有關的東西,他們可以讓平原變成山脈,讓大山崩倒於前,讓房屋碎成粉末。畫著烈火的那幅代表火神,司火,對火族人來說,讓火焰燃燒還是熄滅就像翻手一樣簡單。畫著桃花林的那幅代表花神,掌管各個時節花朵的枯榮,這族人是七神裏最漂亮的,素以美貌著稱。畫著溪流的那幅代表水神,江河湖海,下雨下雪落霜結冰,都由水族說了算。畫著太陽的那幅代表光神,日升月落,星移轉換,便由光族做主。”

“那靈族呢?職責是什麽?”

說到這裏絲瑤笑了起來,臉頰也飛起紅暈。“靈族什麽也不用做的。”

“啊?”

“靈族人隻用等著到了合適的年齡,由魂族許配給七神族人就好。”

“這是什麽道理?難道靈族是他們七神的後宮嗎?”靈竹很是憤慨。

“幼主,不是那樣的。”絲瑤輕聲解釋,“雖然百姓和樂,人丁壯大,但那些都是平凡人,沒有靈力的,擁有靈力的七神族

人其實並不多,而靈力又是靠血緣傳遞的,隻有靈族和七神族的後代才能繼承七神的靈力,別的都不行。”

“這麽詭異?”靈竹皺眉。“那流雲……”

“風主和您的婚約,是早就定下的,婚禮去年就該舉行。但靈主舍不得幼主,所以一直拖著。”

靈竹苦下臉來,自己可不想嫁給一個剛見麵不久的人啊。“可以取消嗎?”

這是換成絲瑤露出詫異的神色了。“幼主您什麽事都不記得,但總是想取消婚約這件事倒沒忘。”而後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幼主,風主真的很喜歡您,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而且都說您跟風主是天下無雙的絕配,風、靈二族都期盼這場婚禮早日到來。幼主您可千萬不要再隨便開口,賭氣地說取消婚約了,受傷的可是兩族人的心。”

靈竹無奈地歎了口氣,改問到:“那個流雲……之前,哦,我是說自己沒失憶前,我喜歡他麽?”

絲瑤想了想,說:“我覺得,您應該是喜歡的。”

“但你說我一直要解除婚約的。”

“嗯,我猜測,大概是風主太寵您了。”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幼主您故意製造狀況,好讓風主來哄。”絲瑤話語一頓,滿臉懊惱。“幼主,我說錯話了……”

靈竹搖搖頭,不以為意,哪個女生不希望自己被喜歡的人哄呢,再正常不過了。沉默了陣,靈竹繼續問:“神族人都有靈力,那靈族呢?”

絲瑤略微思考。“有是有,但一直沒有用過……據說靈族也可以占卜,不過要在魂族允許的情況下,不然擅自占卜者就要折去十年壽命。”

靈竹想到竟央和萩侞的談話,明白過來。“那一族正主的位置也是按血緣傳遞嗎?父傳子,子傳孫,子子孫孫無窮潰矣。”

“不是,因為掌管天下蒼生是件很費神的事,需要很強的靈力,所以族裏靈力最強也就是頭發最長的人,才能當上正主。在此之前,他們都要學習很多技能,等到合適的時候,老正主才把位置傳給下一個。所以說每個族的正主都是族裏最強的人,代表整個族的威嚴。故而,幼主,您一定要愛惜自己的頭發呀。”

靈竹點點頭,怪不得絲瑤拿自己的頭發當寶貝,自己亂碰的話她就心疼得不行,原來如此。“那現在各族的正主都是誰?我隻知道靈父和風主。”

“各族正主的居所離得遠,又總是很忙,所以難得才能見上一麵。我在靈府生活了十六年,也隻見過靈主和風主,其他幾位正主裏,又數魂主最難見到,行蹤隱秘,出沒不定。不過聽說除了靈主沒退位,七族正主都換成年輕的孩子了。”

“那名字你總知道吧?說說看,我很好奇。”

“現任花主叫霽雪,水主叫槿澗,魂主叫祈歲,石主叫垣已,光主叫宛晝,火主叫乾曜,隻有水主和光主兩位是女的。”

“聽你說完我更加好奇了,好想見見啊。”靈竹把茶盞放到手邊案上,抱住枕頭,露出向往之情。“你說魂族是靈力最強的,而魂主又是魂族靈力最強的,那魂主不就是天下最強的了麽?他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

“魂主雖然是最強的,但不是統治者。因為尋常百姓遠遠多於七族人數,所以由他們的王統治這個國家,七神隻是被奉為神明而已。”

“那這樣說,百姓豈不是可以見到真神?”

“也不會,七神和靈族都居住得很隱秘,除非事關緊要,一般不會現身尋常百姓中。就連他們的王,估計也沒有見過所有

七神。”

“這樣啊……”

“幼主,已經很晚了,靈主剛才派人來,說要帶著您去找魂主,您早些休息吧。”絲瑤從床上站了起來,放下床幃。

靈竹聽了這麽久,大腦高速運轉了,也累了,便順從地躺回被窩,閉上雙眼。

絲瑤幫她掖好被角,等到她安然入睡,才放心地吹熄蠟燭,輕聲走出房間。

窗外月光似水,鋪了滿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