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尋找謎底

“傾一生也罷……風神好氣魄!”竹林中,青石小路轉角走來一個女子,月牙白的流裳,曠古絕今的風韻,天下至美的容貌。

男子從容地站起身,笑著拱手道:“神祖。”

顏若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禮。“我這平湖秋苑不比霧岈山風高氣爽,風神住得還習慣麽?”

男子燦爛地笑起來,眉眼間是說不出的溫柔謙恭。他略略低頭,漆亮的黑發拂過茶色披風。“哪裏,神祖客氣了,叫我顧孟就好。”

“好,顧孟。”顏若點點頭,看了眼他衣服上畫的墨竹,道:“似乎你很喜歡竹子?”

“是,我愛它的清高出塵,筆直不折,群而不爭。”顧孟撫摸著身側的青翠的竹竿,眼神溫柔似水。“若是以後有了愛女,定要為她取名為竹。”

“竹的氣度,的確很配你。”顏若讚許地微笑,“你們是我的七縷魂魄,繼承了我不同的性格側麵。七神中,你的性子溫和、穩重、內斂、堅忍,最合我心意。”

顧孟謙虛一笑。“魂神也十分沉穩,識大體,並且臨危不亂。”

“不,”顏若微微搖頭,“他心裏其實十分脆弱,你們看到的隻是他的麵具罷了。真正無所畏懼、正氣蕩然的,隻有你。”

“如此……多謝神祖抬愛!”他笑得有些靦腆。

垂眸看到他抱在手中的古琴,神祖轉問道:“剛才唱的是什麽?調子淒愴而大氣,哀而不傷,華而不俗,很不錯。隻是離得有些遠,詞沒有聽全。”

“叫《淡盡風華》,隨便唱唱的,神祖喜歡的話,我可以再唱一遍給你聽。”

神祖挑眉,若有所思。“為了所愛的女子放棄浩渺江湖,傾徹一生深情……淡盡風華,原來如此……被你愛上的女子,的確好福氣!”

顧孟疏朗地笑起來,星眉朗目,眸光皎皎燦然。

“可以把這首曲子教給我麽?”神祖問。

顧孟詫異地斂眉,複又謙和地笑開,淡淡開口道:“好。”

“丫頭,你怎麽又走神?”席捷一曲唱罷,討好地抬起頭,想聽聽靈竹的讚揚,卻看到她一臉迷茫,思緒早已不知神遊何方。於是抬起手,氣鼓鼓地在她臉頰上捏了一把。

“哎呀!你又做什麽!”靈竹回過神來,捂著痛處,埋怨地盯著眼前的男子。

不滿自己被冷落,席捷黑著臉,孩子氣地說:“在我身邊,你心裏眼裏就隻能有我一個人!不準想別的!”

“我哪有想別的?”

“那你剛才在想什麽?你說!”席捷追問。

“我……”靈竹啞然,半天低下頭,自暴自棄地說:“你當我做白日夢了行嗎?”

席捷突然捏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傲慢地說:“你夢裏也隻許有我一個!”

“你沒事吧?管天管地,現在連我的夢都要管!你太閑了吧!”靈竹往後一撤,退出他的勢力範圍,站起身就往後門走。

“等等!我陪你一起出去!”席捷連忙站起身,連古琴都無暇顧及,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煩人!”靈竹的耐性終於被消磨光,煩躁不安地甩開他的手,高聲喊道:“我想自己呆著,安靜一會兒行嗎!”

席捷像做錯了事被主人罵的家犬,畏懼地縮了下脖子,猶猶豫豫地問:“我哪裏惹你不開心了……”

“你哪裏都讓我不開心!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行嗎!”

最初是靈族幼主的回憶,再後來又冒出神祖的回憶,眼看真正的靈族幼主已經出現,關於自己的記憶也越來越淡,現在又多出個莫名其妙的席捷,毫無原因地一口一句告白。自己已經夠亂了,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理清頭緒,他竟然還無道理地耍孩子氣!真是要命的煩躁!

被靈竹眼底奔騰的怒火震懾到,席捷吸了吸鼻子,軟下聲音道:“那你就在穀裏走走,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

靈竹從鼻子裏深深出了口氣,瞥了他一眼,甩甩袖子獨自向前走去。

席捷送到院子門口,握著籬笆,輕聲喚道:“丫頭!”

靈竹回頭,沒好氣地說:“又怎麽了?”

纏在籬笆上的大紅豔黃的花朵開得正盛,配著綠油油的藤蔓枝葉,滿是生機活力,田園人家的風情盡數展現。

席捷摩挲著花梗,臉上是淡淡的委屈。“以後再生氣都不要說我哪裏都不讓你開心好麽……很傷人的……”

微風拂起他的銀亮的發絲,潔白的臉龐上兩道細眉微微蹙起,紅潤的唇緊抿著,眼梢向下耷拉著,一副被拋棄了的可憐樣子。這副表情若是放在寵物身上,隻怕靈竹早就心軟得不行,抱住一通蹭了。隻是,現在麵前這個人,是亦正亦邪的席捷。

靈竹歎口氣,終究是不忍,走回去拍拍他的胸口,道:“我記著了……剛才心情不好,說的話有些衝,你不要在意……”

席捷慌忙搖搖頭,抓住她的手腕,道:“我不在意,我隻怕你不開心……”

不動聲色地抽出手,靈竹抬頭,眯起大大的貓眼,衝他用力地擠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不用擔心,你回去吧......我會按時回來吃飯的……”

“那我準備好豐盛的晚飯等你。”

“好。”這些話太過溫馨,實在不適合從兩個有血仇的人口中說出。但看到他近乎落寞的身影時,靈竹還是忍不住點頭答應。

沿著山路往外走,鬆林的盡頭,視線一下子開闊起來。連綿的群山突然跳入眼簾,山頂圍繞著厚密的白雲,仿佛舞姬旋轉時飄飛的水袖。

左邊豎著半壁殘岩,清澈的溪水直瀉而下,在深褐色的土壤間蜿蜒而去。時不時有落花墜入溪流中,打著卷地脈脈消失在盡頭。

溪水下遊,有幾個婦人正坐在岸邊浣衣,見靈竹走來,便招手打招呼。“姑娘好啊!”

“你們好!”靈竹回禮道,仿佛被她們純淨歡暢的笑容感染,剛才的壓抑頓時掃去大半。

山民樸實善良,又熱情好客,不禁讓人心生好感。於是靈竹便折身走向她們身邊,在溪邊一塊大青石上蹲下,看她們勞作。

一個少婦擰幹衣服,丟進腳邊的木盆裏,隨口問道:“姑娘,怎麽沒見你家相公?”

“什麽我家相公?”靈竹眨眨眼。

“就是跟狐仙一起回來的那個俊俏公子啊!怎麽,你們小夫妻吵架了?”

靈竹撇撇嘴。“誰跟他吵架……”

婦人們爽朗地笑起來,打趣道:“姑娘與書上描寫的不一樣呢,麵子好薄,隨便逗逗,臉就紅了。”

“有麽……”靈竹聞聲摸摸臉頰,果然覺得指腹滾燙。低頭往溪水裏一看,那氤氳倒影中緋紅一片的,可不就是自己。

靈竹不禁皺起眉來,抬手就丟一顆石子進去,打碎了惹人心煩的影像。“我跟他才不是什麽……什麽……”

一位年紀稍大的婦人趟水走過來,離近些仔仔細細盯著她看了會兒,嘀咕道:“不過姑娘的樣貌是與書上寫的不大一樣了呢……”

其他人聞言,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都聚過來看。靈竹被她們盯得渾身不自在,下意識撓了撓頭發。她這一動,額上碎發垂到了一邊,露出光滑潔淨的額頭。

那位婦人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朗聲道:“我說怎麽就不一樣了呢!姑娘這眉心少了朵花!”

其他人也都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附和地說:“就是啊,光覺得少點什麽,原來是這樣啊!”

“你們見過我?”靈竹不解地皺眉,順手摸了摸眉心,隻覺得被她們盯得有些刺癢。

“我們哪有福氣見過啊,都是從書上看的。”

“什麽書?”

“就是織仙穀每年要事記錄啊,最初的那幾頁就畫著一個俊俏的公子,挽著一個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姑娘,他懷裏還抱著一隻雪狐,就是狐仙。老人們都說他是送仙公,走到哪裏,就把福氣帶到哪裏。”

“可不是嘛,他把狐仙送回來了,就是把我們的福氣帶回來了。”

靈竹對那些沒興趣,隻是問:“那本書在哪兒?我能看看麽?”

“當然能啊,就在村長家放著呢,就是那間竹屋,我指給姑娘看。”

不遠處,半山腰間,一片竹房在鬆林裏隱約若現。靈竹道了謝,便起身往山上走去。

那個漂亮得像仙女似的姑娘,應該就是神祖吧。既然有記錄,那就不妨看看,說不定能找到那些奇奇怪怪回憶的原因。

走了大半路程,竹屋就在眼前,馬上就要到了,靈竹卻被一群奔跑嬉鬧的孩子攔住了路。

一個用紅布蒙著眼的小男子衝上來抱住她的腿,高興地歡呼著:“我抓住了!抓住了!哈哈!”

靈竹無奈地笑笑,拉開那條布,拍拍他的腦袋,說:“抓錯人了哦!你的夥伴們都躲到樹叢裏去了。”

聽到聲音不對,男孩睜開眼,適應了下光線,看清麵前的人後,卻還是不鬆手。“我不管,我都抓了好半天了才抓到一個!姐姐你不能耍賴,也得戴上眼罩來抓我!”

靈竹聳聳肩膀,彎下腰,試圖跟他交流。“不行哦,姐姐要去拜訪村長,改天再陪你玩,好麽?”

男孩眼睛轉了轉,道:“我阿爹就是村長,他現在在田裏,不在家。”

“啊?”竟然不在,那自己累死累活地爬上山做什麽。靈竹不禁露出懊惱的神色。

“姐姐要找什麽?我可以幫你。”男孩拉拉她的褲腳。

“找一本書哦,記錄著山寨的重大事情,你知道在哪兒麽?”

男孩大力地點點頭,機靈地笑著說:“我知道!要是姐姐陪我玩捉迷藏,我就帶你去找!”

靈竹失笑,拿起男孩硬塞進她手中的紅布,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