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揭起臨巒血案的麵紗

“自然是來提醒你的。”羽織撩起輕紗,款款走進水榭,瞥了眼碎了滿地的花瓷,道:“你也發現了吧,聖主喜怒無常,發起脾氣來像變了個人。”

靈竹微微點頭。“那又怎樣?”

輕笑一聲,羽織坐到榻上,手撐著床褥,腰身斜倚,瞳眸流轉,脈脈風情。她盯著一臉戒備的靈竹,繼續道:“一千年前,因為受到過大刺激,聖主的性格發生分裂。平時的那個他很溫柔,甚至有點軟弱,但一旦受了刺激,就會變得暴虐無情、嗜血屠命。所以我要提醒你,別惹他生氣!”

靈竹抱起手臂,好笑地道:“你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羽織高傲地揚起下巴,拿眼角斜睥著她,唇邊浮起一絲媚笑。“我是無所謂的,隻是你身邊的人就不好說了……”

“他不會傷害流雲的!”靈竹神色一凜。

“那,凡人呢?”羽織笑得神秘而得意。“比如說,臨巒城……”

靈竹驀地瞪大雙眼,大步邁到榻邊,緊緊抓著她的肩膀,錯愕地喊道:“你們把舞姐姐怎麽了!”

吃痛地悶哼一聲,羽織皺起漂亮的眉毛,一把撥開靈竹的手,道:“她當然沒事!聖主再暴躁失常也不會殺了她!”

懸著的心落了下來,靈竹輕合雙目,長長吐了口氣。過了會兒覺得哪裏不對,又猛地睜開眼,問:“你這話什麽意思?舞姐姐跟你們有什麽淵源?”

羽織理了理被她抓亂的衣領,輕飄飄地說:“她可不是什麽普通的老板娘……”

提起臨巒,不得不又想起那件案子,靈竹緊緊皺眉,冷聲問道:“那些人都是你殺的吧?”

“哪些人?”

“別裝蒜了!就是臨巒城裏那些無辜死傷的人!”靈竹憤憤地攥起拳頭,眼睛裏幾乎要著起火來。要不是實力相差太大,早就撲上去為他們報仇雪恨了。

“哦,他們呀。”羽織費力地思索了一陣,才慢慢想起來,風輕雲淡地說:“如果你這麽認為,那就算是我吧。”

“你認真點!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就算?”

“大部分人都是我殺的,所以大概我是主犯吧。但興起血雨腥風的人……”羽織抬起頭看向她,魅惑一笑,唇瓣緩緩開啟。“不是我……”

靈竹默然想了一陣,費解地問:“你的意思是,趙儲和孫福一家人,不是你殺的?”

羽織笑笑,道:“你還不是很笨麽。”

“那是誰?”靈竹急忙問,強烈的預感堵在胸口,呼之欲出。或許找到這個人,從那時開始的一連串的事故,便找到了答案。

羽織很輕地搖搖頭,起身走出水榭。

“又不能告訴我嗎?”靈竹不甘心地緊隨她走出去。

清涼的風一陣陣吹過荷塘,滿池紅蓮盛放,華美似夢。蜻蜓三兩結伴,振翅掠過浮著淡金光芒水麵,留下層層波紋。池水清澈見底,枝蔓挺拔俏麗,如舞女盈盈一握的纖腰。

羽織蹲在水榭的木台上,把手伸入池水中,水流緩緩拂過指尖,蕩起微弱的漣漪。她出神地盯著水麵,突然開口問:“你覺得這水幹淨麽?”

靈竹瞥了眼,肯定地說:“當然!”

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淡淡地笑著問:“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是白癡麽?在心底默默地吐槽了句,靈竹不耐煩地指了指池塘,道:“呐呐,看到了吧?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水很幹淨!”

“你認為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的嗎?”羽織站起身,把那隻放進水中的手放在她眼前。

靈竹頓時語塞,愕然的神情根本掩飾不住。因為那隻原本白淨的手,現在沾滿了碎沙泥屑,黑一塊白一塊,看起來無比肮髒。

“潔淨的池水裏懸浮著泥淖,平靜的海麵下躲藏著礁石,茂密的草叢其實覆蓋著沼澤,越和睦的表象下就掩蓋著越黑暗的本質,憑眼睛,你能看清楚什麽?”羽織盯著靈竹的眼睛,神色冷漠,口氣嘲諷地說完這番話。

靈竹花了很長時間去分析這段話,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

羽織用那隻染黑了的手挑起靈竹的下巴,逼近兩步,道:“物尤如此,更何況人!”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靈竹推開她,用袖子使勁蹭臉頰上的淤泥,像是那樣就可以蹭掉俗世的不潔。“你說這些,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沒關係?”羽織輕蔑地笑了兩聲,冷哼道:“你就是滴入清水中的那顆黑墨!”

靈竹猛地抬頭看她,吃驚地問:“我?”

“對,就是你!”羽織的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你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怎麽會跟我有關?我什麽都不知道!”靈竹急忙為自己辯解,“你別血口噴人!”

羽織的視線掠過靈竹的肩膀,她看了眼漸漸走近的那人,又轉頭對靈竹說:“是真是假,等真相大白的那天,你自然會知道!”而後一陣白霧升騰起,衣衫瞬間掉落。等霧氣漸漸散去,一隻雪狐從衣服中爬了出來,向靈竹身後跑去。

“狐仙,你真是……”來人彎腰抱起雪狐,笑著撫摸她的皮毛。“好吧好吧,我幫你撓撓,舒服麽?”

靈竹聞聲詫異轉身,臉上浮現驚喜,“語苑”兩個字跳入牙關,卻又在脫口的一瞬被生生咽回去。

語嫣跟雪狐親熱一通,然後才抬起頭看向靈竹,笑道:“靈姑娘,聖主讓我來請您去用膳。”

是啊,她是語嫣……靈竹失落地垂下眼眸,剛才看到她抱著雪狐笑的那瞬,自己突然想起那個早晨,還是語苑的她,從殿門扶起快摔倒的自己。那時的軟語淺笑,跟現在,竟是一模一樣。隻可惜,故事卻再不同了。

語嫣抱著雪狐走近,看她出神地想些什麽,便問:“靈姑娘,狐仙跟您說什麽奇怪的話了嗎?你不用多心,狐狸本性詭詐,最喜歡看人被耍得團團轉了。”

正舒服地趴在溫暖懷抱裏的雪狐聞聲,不滿地抬起頭,泄憤地一口咬上語嫣放在它腹部的右手。

“呀!我錯了,再也不敢當著您的麵說壞話了!”語嫣吃痛地皺眉,趕緊討好地求饒。

雪狐細長的眼睛閃過一絲得意,見她態度誠懇,才緩緩鬆開口。

靈竹看著那隻手上兩排細密的血痕,心裏暗自感慨狐狸的要命的性格,貪圖享受,又睚眥必報,肆意妄為,且絲毫不念舊情。說是唯吾獨尊,其實是不能相信別人,害怕遭遇背叛的表現吧?

突然又想起語嫣對它的稱呼,靈竹奇怪地問:“你叫它‘狐仙’?”

“是啊。”語嫣理所當然地說:“它是神仙嘛。”

“神仙?不是妖麽……”看著她清明的眼神,靈竹的語氣慢慢不堅定起來,到最後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有很多人誤會,靈姑娘不是第一個呢。”語嫣理解地笑笑,道:“妖精和神仙隻是修煉方法不同罷了,它自幼跟隨聖主,聖主是仙,它當然也是仙。”

席捷是仙……那就是神族之人了……靈竹於是問:“席捷是何族人?”

語嫣猶豫了下,說:“聖主有令,不讓我們透露給您任何消息……”

又一個什麽都不願意說的!清醒後聽到的全是莫名其妙、有上句沒下句的話,個個都打啞謎,真不知道你們是把我當貴賓還是傻子!靈竹無奈又無語地抬頭望天。

見她再次發呆,語嫣湊近道:“靈姑娘,聖主在暖心閣等著呢,我們現在過去吧?”

靈竹收回視線,問:“他不生氣了?”

“剛剛砸了好多東西,平靜下來後想起您還沒吃東西,睡了三天剛醒,應該很餓了,所以就派我來請您。”

“我睡了三天?!”靈竹驚訝地喊道。

“嗯,狐仙一時沒注意,藥的用量太大了,所以……”雪狐又警惕地抬起頭,語嫣趕緊轉移話題,讓出一條路,道:“靈姑娘,我們不妨邊走邊說,聖主等急了又要發脾氣……”說著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雖然她助紂為虐,做了不少壞事,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隻有她還算相處過的熟人,而且是語苑斬不斷血緣的胞妹,見她委屈,不禁心生不忍,配合地抬腿往外走去。

語嫣隨即跟上,高高興興地走在她稍後的地方,邊引路邊介紹這裏的環境,臉上滿是純真的笑意。

靈竹不由得感慨,若是不提及那些理不清的仇恨和親情,語嫣也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孩子罷了,隻是在她以火人身份降生的那一刻,命運就已經注定,她的人生從此與單純無緣。

“那片竹子是聖主親手種的,他說您喜歡竹林裏清風拂麵的感覺。”

“那群孔雀是聖主專門找人喂養的,他說您喜歡在月下彈古琴,周圍有色彩斑斕的雀鳥走動。”

“還有那片湖,原來沒有那麽大的,聖主命人挖了三個月,又引來江水,才變成現在這麽壯闊的樣子。‘湖越大,水麵就越平靜。同理,心胸越寬廣,人就越平和,越波瀾不驚。’這句話是您說的,聖主經常拿來教導我們呢。”

見她一口一個“聖主”,靈竹不由得挑眉,問道:“你喜歡席捷吧?”

沒想到語嫣一下子崴了腳,懷裏的雪狐也跌落下地。她跪坐在靈竹腳邊,滿臉驚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