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三人的對決,心底的秘密
冰藍光芒如海浪波蕩,巨獸從地縫中探出前爪,啪地拍在雪地上,激起飛雪無數。嘶吼聲一陣高過一陣,林中羈鳥受到驚擾,紛紛振翅飛往遠空。
見慣了大場麵的容樓人眼底也露出震驚,腿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手臂被它喚起的氣浪震得一片麻木。
祈歲頂著狂風,苦苦支撐在陣勢旁,身子難以避免地彎斜。額角青筋暴露,仿佛用盡全力地吼道:“語苑,我命令你停下!”然而這呼聲湮沒在巨獸的狂吼中,微弱到幾不可聞。
語苑閉著雙目,喃喃地吟誦咒語。“古之言靈與共,引汝至洪荒宇宙。吾等以血之盟約為基,自悠久時光流逝中蘇醒。吾等與共,委身奉血於戰之業火。示其意與黑之主,與吾等同,則汝之力與真紅盛燃之眼同醒。”
她驀地睜開雙眼,兩團赤焰烈火熊熊燃燒。“魂獸召來!”
大地轟隆隆地列成兩半,紅色烈焰澎湃燃燒,洶湧而出。容樓人不得不飛身上樹,躲開灼熱的岩漿。
祈歲站在樹梢,手抓著樹皮,骨節哢哢作響。“語苑……”
巨型貔貅嘶吼著從裂縫中爬出,純黑的身子纏繞不滅的烈火,口中嗬著白霧,氣流經過之處,草木皆成灰燼。
席捷隻是略皺眉頭,右手飛快地動了幾下,他腳下的土地便如噴泉般向天空湧起,到達半空戛然而止,緩緩向四周展開,嫣然一朵梅花綻放枝頭。
躲開了?語苑心裏一緊,揮臂砍向那人,喝道:“噬魂!”
貔貅吼了一聲,踹了下地麵,騰空向他撲去。血口大開,仿佛能侵吞日月。
而他隻是不驚不慌地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側眸含笑,淡淡道:“雪瀑!”
話音落,隻見滿地雪花瞬間飛起,凝聚成江河,滔滔不息地向貔貅席卷而去。貔貅被擊中頭部,身子向後傾斜。
見狀,席捷打了個響指,道:“爆!”
六顆積聚成團的碩大雪球在貔貅周身圍成一個圈,同時炸裂開,發出震天動地的驚響。而碎成無數塊的小雪團挾風鋪天蓋地砸去,貔貅哀號一聲,重重落地,把地麵砸出一個三人高的大坑。
“怎麽會……”因為流血過多,語苑已經體力不支地倒地,見此景象,更是麵如死灰。
“我說了,對付你們,兩根手指就足夠。”席捷站在高高的梅花台上,邪邪地笑著,十分優雅地豎起食指,正對語苑、祈歲,還有那群容樓人。“那麽下麵,送你們一起入地獄吧……”
滾滾雪河遮天蔽日地迎麵奔來,眾人均是驚慌失措。太快了,即使腿腳不顫抖也躲不開。
就這樣完了麽……眉間淚痣寒光閃閃,祈歲的眼睛裏滿是不甘。
“風屏!”
高亢的清嘯從空中傳來,伴隨著無可抵抗的狂風。迅猛的雪之瀑布被生生攔腰切斷,四處崩裂開去。
祈歲站在張開的風屏後,抬頭望天,隻見一隻碩大雪雕如箭般俯衝而下,一人傲首站在它背上,青色披風獵獵招展。祈歲倏爾笑開,幽幽歎道:“流雲……”
雪雕忽地落地,平地卷起清風。流雲敏捷地跳落地麵,蹲在語苑身旁俯身問道:“還好麽?”
“風主……”語苑掙紮著想請安,卻被隨後落下的祈歲按住肩膀。
“你做得很好,安心去治傷,下麵就交給我們吧。”祈歲擺擺手,容樓人趕過來抬起語苑,往九樓之殿趕去。
“你就是流雲?”
兩人還沒來得及交流,隻聽梅花台上飄下一道聲音,口氣中摻雜著失望和輕蔑。
流雲聞聲抬頭,問:“你又是誰?怎敢出手傷魂族正主?”
“笑話!”他輕笑幾聲,不屑地繼續說:“就連你們的老祖宗,當年我也幾乎滅族,更何況乳臭未幹的你們!”
“你!”流雲聞言頓生怒氣,掌心疾風驟起,說話間就要衝上去與他拚殺。
祈歲急忙拉住他,嚴肅地說:“冷靜!他是罪人席捷!就憑你我兩個人,根本抵抗不住!”
“席捷?”流雲果然立刻安靜下來,不可思議地反問:“他不是被神祖親手殺了?”
祈歲蹙眉道:“這個我以後再跟你慢慢解釋。垣已乾曜他們呢?回來了麽?”
“他們最快也要明日清晨,我乘雪雕,自然比他們快半天。”
“真糟糕!不聯手的話,根本毫無勝算!”祈歲狠狠一腳跺在地上,以泄心頭之恨。
流雲從未見他如此失態,便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愧色浮上麵頰,猶豫了下,祈歲還是開口道:“靈竹……被抓走了……”
“什麽?!”流雲立刻激動起來,靈力激蕩,青色披風呼嘯揚起。“立刻把人交出來,否則我殺了你!”
數道風刀襲來,席倢足尖一點,飛入半空。梅花台幾乎同時應力而斷,轟隆隆的碎石砸向地麵。
流雲鼓風扇開落石,吼道:“別逃!把靈竹還回來!”
“應該是你們把她還給我!”席捷長袖一甩,禦風漸漸遠去。“她本是我的,從一千年前起,就是我的……”
“你胡說什麽?!”流雲欲乘雪雕追去,卻被競相折斷的鬆樹攔下腳步。等劈開樹幹視線再次清晰時,早已沒了那人的身影。
盛怒之下,流雲的嘴唇哆嗦著,周身靈力暴走,黑色長發如劍般斜刺天空。
“啊!!!”憤怒一聲吼,靈力向周圍噴射而去,整排鬆樹齊腰截斷,咚咚砸落地麵。
祈歲低落地垂著頭,提起水寒劍,自責地道:“我沒能保護她,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流雲看了眼幽幽閃著寒光的劍身,淩厲的氣勢慢慢消減下來。他深深歎口氣,扭頭道:“罷了,不是你的錯。”
“可我還是很抱歉。”祈歲目光落在左手腕上,血已經止住了,隻留有一道新添的紅痕。
“你不必如此……”流雲頓了下,盯著他的眼睛繼續說:“事實上,你心裏的擔心並不比我少,對吧?”
祈歲忽地錯開視線,慌張地眨了眨眼,道:“你在說什麽……”
他的不自然盡落眼底,流雲抬手附在他肩膀上,輕聲道:“其實有些事……我都知道……”
祈歲猛地皺起眉,錯愕地看向他。“你知道什麽?”
掌心下的肩膀微微顫抖,心中頓生不忍。流雲神色複雜地對上他的視線,喟歎般地說:“謝謝你,阿祈……”而後忽地鬆開手,轉身離去。
祈歲不安地看著他青色的背影,心中忐忑波蕩。
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流雲默默地握緊那隻放在他肩頭的手,在心底對那個人說:“謝謝你把那份眷戀藏在心底,依舊做我患難與共的兄弟……”
夜晚,池塘裏一片銀輝。紅蓮鋪展,燦爛鮮豔。
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站在榕樹下,背影伶仃,落了滿身月華。
“小捷,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兒?”來人穿著一身月白緞子,寬腰帶上繡著藍色波濤和金色日光,閃著水光的黑發鋪了滿地,眉心一朵紅蓮,嫣紅似血。
“神祖。”男孩回頭看到她,跪下請安。
神祖伸手把他拉起來,眉眼溫柔,嘴角帶著舒服的笑容。“有心事?可以告訴我麽?”
男孩白嫩嫩的臉上布滿委屈,細長的眼睛裏蘊含著淚水。“他們說我長得像狐狸……說我是小白臉,娘娘腔……”
神祖蹲下身,輕撫上他的眉,慈愛地看著他。“小捷長得多漂亮,我都要嫉妒呢,他們那些壞孩子滿身泥巴又醜又髒,太羨慕小捷了,所以才這樣說,你不用在意的。”
男孩吸吸鼻子,努力不讓淚水流出來。“可是,他們還說我是愛哭鬼,說我是軟骨頭……”
“小捷總是哭是因為善良心軟,能看到別人的悲傷,所以小捷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神祖摸著他柔順的長發,“我教你靈術好不好?這樣就能強身健骨,不會被說軟骨頭了。”
“好!”男孩笑了起來,眼睛燦若星辰。
心底驀地湧上一層溫暖,忍不住勾起嘴角,輕笑出聲。
一道飄渺的男聲隨之響起。“夢到了什麽?笑得那麽開心……”
睫毛輕顫,一雙睡意朦朧圓溜溜的貓眼緩緩睜開。
頭一下下地悶痛,她不禁抬起右手去揉。動作牽動手腕上的銀鈴,互相碰撞,發出叮鈴的清響。
“頭痛吧?我幫你揉。”
語畢,冰涼的指腹貼上肌膚,靈竹被刺激得一下子清醒了。轉頭看到一張白色麵具,嚇得尖叫起來:“啊!鬼呀!”
“別怕,是我呀。”那人拿開麵具,露出有點蒼老的麵容。
靈竹吞吞口水壓驚,緩了好一會兒,才驚異不定地道:“老……老魂主……”
聞聲,他立刻露出不悅的表情,忽地把麵具重新戴上,賭氣道:“就是不想讓你把我當成老魂主才戴麵具的,但你居然真的叫我老魂主!”
“可我又不知道你究竟是誰……”靈竹委屈地說。
“那我說一次,你可要記好了啊!”
“嗯。”靈竹點點頭。
他從背後拿出朵梅花,放在靈竹眼前,溫柔地說:“鄙姓席,單名捷。”頓了下,又期待地看著她,問:“有沒有想起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