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峰回路轉,祈歲被害

“可是,我不會喝酒啊……”靈竹苦惱地咬了咬下唇。

祈歲從她麵前拿過還沒用的小碗,抬袖把酒倒進去,說:“你陪著我就行了。”

“哦。”靈竹聽話地閉上嘴,走到他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祈歲自斟自飲了一陣,餘光看到桌上還沒怎麽動的菜,便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沒事,我也沒什麽胃口的。”靈竹把筷子放在盤子邊緣,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祈歲抬眉,問:“不合心意?”

“沒有,挺好的!”靈竹連忙擺手,“隻是沒心情罷了。”

祈歲輕歎口氣,低頭看著描金瓷碗裏清冽的白酒,道:“流雲不在,你連吃飯的心情都沒了麽?”

“怎麽會!”靈竹辯解道:“跟他沒關係的,隻是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太多了,卻都沒頭緒,心裏壓抑。”話一脫口,靈竹就後悔了,本來祈歲心裏就不舒坦找自己喝酒發泄,結果自己又提那些事,真是蠢啊。

於是立刻轉移話題,沒話找話地說:“那個,我對你而言是不是跟別人有點不一樣?”

祈歲幾乎一口酒噴出來,他掩飾地輕咳幾聲,才道:“怎麽突然這麽說?”

“詩雁告訴我的。”靈竹沒想到他會有這麽大反應,一時有些迷惑。

祈歲卻突然緊張起來,驀地瞪大雙眼,焦急地問:“她還說了什麽?”

靈竹略作回憶,道:“沒什麽了吧……”

祈歲塌下肩膀,鬆了口氣。

一陣冷風吹入殿內,靈竹攤開手掌,看了看掌心,驚喜地笑道:“下雪了!”語畢便起身向殿外跑去。

天空彤雲密布,淅淅瀝瀝的雪花越下越大,轉眼間便從鹽粒變成鵝毛,瀟瀟灑灑,在天地間織起一道細密的羽簾。

鬆林覆雪,蒼苔掩。房櫳向晚,吹盡薄晶無數。

靈竹不顧寒冷,站在欄杆裏伸手去接雪花,感歎道:“好漂亮!”

祈歲也走了出來,倚在旁邊紅木柱上,黑色大氅映著潔白雪景和正紅描金遊廊。紫晶淚痣閃爍點點星光,他伸出玉般的右手,去接空中飄舞的雪之精靈。

雪花款款落在他掌心,晶瑩剔透,熒光閃閃。

“咦?為什麽不融化呢?”靈竹好奇地湊近看了看,忍不住用指尖碰了下,那朵雪花瞬間化為一滴水。“我一碰就沒了啊……”

看著她懊惱的神情,祈歲勾起嘴角,柔聲道:“我體溫比你低很多,所以……”

靈竹不甘心地收回手,看著一片片雪花乖巧地躺進他掌心,不敢再碰,慨歎:“突然好羨慕你呀!”

寒風夾著雪花襲來,晶瑩雪片落了滿頭。靈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鼻子一癢,一條鼻涕偷偷地流了出來。偏偏靈竹沒感覺到,仍然憧憬地看著天空,任它肆虐橫流。

祈歲從懷裏拿出一條巾帕,湊近幫她擦了去,笑著說:“你現在的樣子,倒是很像小花貓。”

靈竹後知後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回殿內去吧,外麵太冷,你受不了。”

靈竹不舍地搖搖頭。“我還想繼續看。”

“那穿厚點吧。”說著,祈歲就要解開裘皮大氅。

“不用了!你體溫那麽低,再不注意保暖的話,會出大問題的!”靈竹慌忙按住他的手。

溫熱的小手覆在自己冰涼的手背上,一股暖氣透過經脈,瞬間流入心底。鵝黃色衣袖裏,一串白銀鈴鐺微微作響。祈歲看著那雙柔嫩嬌小的手,有些失神。“不然……你站在我懷裏,我們共穿一件……”

“呃……”靈竹詫異地收回手,道:“不太好吧……”

寒風呼嘯著竄入衣縫,祈歲猛地清醒過來,輕笑一下,幽然道:“也是,畢竟我不是流雲。”

靈竹覺得氣氛有點怪異,但也沒多想,說了句“我有辦法!”,便跑進殿內去了。不一會兒,抱著床被子跑了回來。

“你這是……”

在祈歲驚奇的目光注視中,靈竹用被子把自己過成一顆粽子,而後抬頭朝他嘿嘿地傻笑。“這方法不錯吧?”

祈歲摸了下鼻子,扭過頭去。

見他眼裏帶了笑意,靈竹寬慰許多。兩人並肩而立,廊外羽雪紛揚,蒼山寂靜,百裏覆雪,宛如仙境。

穿著黑色風袍的侍女,垂首走在雪地裏,白淨的麵容襯著櫻紅的唇瓣,純潔漂亮。

想著下午詩雁的那番話,靈竹不由得旁敲側擊地問道:“那個,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麽人呀?”

祈歲抬頭看著漫天雪花,神情複雜,過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說:“那種感覺,應該不是喜歡吧……”

“哦?”靈竹立刻精神起來,八卦地問:“什麽感覺?”

“跟她在一起很舒服,可以放下所有的防備,泄露心底的苦悶。”祈歲的嘴角帶上一絲安心的笑容。

當然會很舒服了,青梅竹馬那麽多年,不熟悉親切才怪!靈竹這樣想著,繼續套話:“能不能跟我講講?”

祈歲把手放回袖子裏,側過頭,安靜地回憶。“第一次見麵時,她還隻是個小丫頭。”

唔,容樓有意培養的人麽,一定是很小時便去了你身邊,靈竹默默點頭。

“那年春天,梨花開得特別好,漫天遍野,素白一片。她穿了一身粉衣,站在梨樹下,甜甜地微笑。”祈歲閉了下眼睛,又緩緩睜開。“本來那天我很鬱悶的,但是看到她純真的笑容,不知怎麽,心裏柔軟下來,莫名的安定。”

傳說中的一見傾心?靈竹眨眨眼,問:“然後呢?”

祈歲頓了下,複又疏朗地笑開,道:“沒有然後了。”

“怎麽會?”靈竹詫異。

祈歲轉身看著靈竹,目光繾綣而溫柔。“沒可能的……”

“可她不是一直在你身邊麽?”

這次輪到祈歲詫異了,他挑眉問:“你以為我在說誰?”

“不是詩雁嗎?”靈竹的眼神很無辜。

“嗬……”祈歲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笑容裏有一絲微不可察的苦澀。“你為何認為是她?”

靈竹聳了下肩膀,道:“她跟你一起長大的啊,而且你們兩個在一起時氣氛特別和諧。”

祈歲無奈地搖搖頭。

“不是她,那還能是誰呢?要小時候見過你,要能讓你安心……”靈竹蹙眉努力思索,“啊!該不會是……”

見她激動得跳起來,祈歲緊張地問:“誰?”

怕戳到他痛處,靈竹猶豫了下,才小心翼翼地說:“故去的語苑……”

祈歲長長吐了口氣,抽出手來拍了下她的頭頂,憤懣地說:“你這腦袋裏到底裝了些什麽!”

靈竹吃痛地咧嘴,不滿地喊道:“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到底是誰你直說不就好了!”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祈歲瀟灑地甩了下衣袖,撇頭看向遠方。

“話說一半最討厭了,你要急死我麽?”靈竹裹著被子跳回來,用肩膀蹭了蹭祈歲,撒嬌討好道:“透露一下唄!滿足一下別人的好奇心嘛!”

一抹紅暈浮上臉頰,祈歲立刻躲開,眼神飄忽,故作鎮定道:“自己猜!”

靈竹不死心,拖著像蠶蛹一樣的身體,圍著祈歲跳來跳去,念經一般地叨叨:“說說嘛!說說嘛!那人我認不認識?”

祈歲被纏得受不了,隻得說:“算認識吧!”

“算認識?這是個什麽概念?再詳細點嘛!”靈竹繼續糾纏。

祈歲一心想躲,靈竹一心要纏,兩人從殿門口鬧到圍廊盡頭,又從圍廊盡頭糾葛著鬧騰回來。侍女站在一旁,抿嘴偷笑。

一人腳步匆忙趕了過來,打破了這難得的快樂時光。

“魂主!不好了!”

祈歲和靈竹聞聲停了下來,見詩雁滿麵驚惶,忙問:“出什麽事了?”

詩雁眉頭緊皺,急急忙忙地說:“老魂主和語苑樓主回來了!就在正殿裏!”

“什麽!”此話一出,眾人皆驚呆了。

“起死回生?”一個侍女訝異地問。

祈歲略微一想,搖頭道:“不,應該是有人冒充。先不說這個,立刻帶我去看看!”

三人往正殿方向趕,一路上竟然沒有碰到一個侍女小廝。快到正殿時才發現,他們聽說老魂主和語苑樓主回來了,都跑到正殿去一看究竟,把正殿圍得水泄不通。

“魂主在此,還不快讓開!”詩雁大喝一聲,眾人才猶猶豫豫地退後,讓出一條路來。不過眼神裏沒有了昔日的恭敬和服從,轉而充滿困惑。

祈歲管不了那麽多,隻徑直往殿內趕去。到殿門口時,抬頭往裏一望,便愣住了。

二使、五殿、七宮、九樓、十二間的正主,全部都在,分跪在紅地毯兩側,空氣中彌漫著發自內心的崇敬和服帖。

盡頭寶座上,坐著一個紫袍玄衫的中年男子,形容枯槁憔悴,但眼睛裏的威嚴光芒灼灼逼人。

語苑垂手立在他身側,嘴角帶著一抹得意的笑容。

祈歲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腳步趔趄著走進殿內,猶豫地喊道:“魂父?”

老魂主眼神冰冷,毫無之前的慈憫。他冷哼一聲,喝道:“給我拿下!”

左右二使站起身,筆直地朝祈歲走來,不由分說地就要拿縛魂鎖捆住他。

“放肆!你們敢對魂主不敬!”詩雁伸開雙臂,擋在祈歲麵前。

語苑站在高處冷笑,不屑地說:“從現在起,他不再是魂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