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淚痣背後的故事

“魂主!”眾人見狀,頓時擔憂地瞪大雙眼,左右二使緊張得幾乎跳起來。

詩雁慌忙扶住祈歲,命人去端熱茶,又一邊拿巾帕幫他擦拭嘴角,一邊輕撫他的胸口,安慰道:“魂主,您別急,先把事情問清楚。”

祈歲緩了一會兒,臉色由煞白慢慢變回正常。他閉上雙目,深深吐了口鬱結之氣。

見他平靜下來,詩雁便問:“左使,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說詳細些。”

左使生怕祈歲出事,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我們去後山葬下語苑樓主,回來的路上遇到一隻雪狐,它嘴裏叼著一片布料,看起來像是老魂主的壽衣。我們覺得蹊蹺,所以就去看看,卻見……”

“看見了什麽?”詩雁蹙眉,鎮定地問。

左使猶豫半晌,才繼續道:“看見老魂主的墓被挖開,棺材大敞,人……已經不見了……”

“魂主!這是對我們魂族的侮辱啊!”五殿長老哭喊道:“我魂族千年曆史,從未經曆如此奇恥大辱!魂主,您一定要把罪魁禍首處以極刑,以慰藉天下!”

祈歲不回答,隻合目聽著,臉上恢複了平日不動聲色的平靜,但胸口卻劇烈起伏著,無言地暴露了他心情的波動。

“魂主?”詩雁看了看他,試探地問道:“不如讓容樓去查此事……”

過了會兒,祈歲慢慢睜開眼,滿目蒼涼。“就這麽辦吧。”語畢便轉身回了大殿。

詩雁歉意地笑笑,把二使和五殿長老都扶起來,道:“各位都回去吧,容樓一定會盡快破案,為我們魂族洗刷冤屈!”

等眾人被勸了回去,靈竹便走過來,想去安慰下祈歲。

“幼主!”詩雁擋在殿門口,愧色道:“幼主,讓魂主一個人呆一會兒吧。”

靈竹想了下,隻好點點頭,不再往前走。

詩雁感激地笑笑,命人關上殿門。

“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麽?”靈竹問。

“豈敢勞煩幼主,我們容樓雖然人數不多,但也足夠了。”詩雁語氣疏遠起來。

靈竹也不在意,繼續說:“我見過那隻雪狐,很多次。”

這句話一說,詩雁果然吃了一驚。但見她眼神堅定,不想在說假話,便正色道:“如此,便勞煩幼主隨我一起調查了。”

兩人去了山後的樹林,幽深古木遮天蔽日,四下裏清冷昏暗,偶有鳥啼鷹嘯,枝折葉落聲。

詩雁隨手摘了片樹葉,把邊緣含在口中,丹田運氣,吹奏短短一曲。

疾風驟起,呼嘯掠過樹林,枝梢搖曳,數十道黑影乘風而來。

靈竹看了看,不足百人,卻個個黑色身輕如燕,敏捷非常。一襲黑色勁裝,黑帽裹發,黑紗遮麵,眼神冰冷銳利,如同蒼鷹。

詩雁見人差不多齊了,便道:“我是新任容樓樓主詩雁,這次叫大家來,是因為出了非常嚴重的事情……”

“新任樓主?拿令牌來!”突然有人出聲打斷。

詩雁神色一滯,頓了下才繼續說:“這件事真的非常重要,我希望你們能……”

“別的先不說,拿令牌來!”那人絲毫不退讓,不依不饒地繼續道。

別的人也紛紛抬頭,質疑地看向詩雁。

“你們認真看看我啊,我確實是詩雁本人!相信我吧!”詩雁懇求地說。

領頭的那人站了起來,橫目冷對,道:“容樓的規矩就是隻認令牌不認容貌。都是精於易容術之人,我們如何憑借一張麵皮就相信你?”

其他人見狀,也都站了起來,附和道:“拿令牌來!”

詩雁皺眉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實話。“令牌不在我這裏……”

“那我們就不能聽你的命令!”

“可是事出突然,凡事總有例外!”詩雁立刻補救地說:“前任樓主語苑被害,冒充她的那人拿走了令牌,所以我暫時不能證明自己的身份。但如今老魂主的墓被挖,老魂主也不知下落,形勢越來越緊急,我們應該忽略細枝末節,先做大事!”

“沒有令牌,我們怎麽相信你的一麵之詞?誰知道你安了什麽心!”

“就是!拿令牌來!”

“無令牌無服從!”

眾人激動起來,一直逼迫詩雁拿證據來證明身份。

詩雁蹙眉看著他們,雙手緊緊握著,唇瓣緊抿,幾經猶豫,終於下定決心。

她朗聲道:“容與清溪長,樓縈流水香。語映南山雪,苑鎖月下棠。”

本來準備鬧事的眾人,聽了這幾句話,驀地安靜下來。

領頭的那人訝異地看了她好久,慢慢跪了下去,恭敬地道:“樓主!”

眾人於是也跟著跪下,垂頭抱拳,齊聲喊道:“見過樓主!”

一波三折,局勢一再扭轉,靈竹不可思議地看著鎮定非常的詩雁,直到她下達完命令,眾人陸續散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詩雁回頭看靈竹,道:“幼主,既然您見過雪狐,就請隨我一起去尋找吧。”

靈竹點點頭,跟著她往後山墓地走,邊走邊不解地問:“你是怎麽做到的?”

詩雁落後她一步,走在她的左側,道:“時機到了,幼主自然會知道。”

見她不想說,靈竹雖然好奇,但也不再問。

兩人從墓地開始尋找,一下午都沒休息,直到傍晚,卻還是一無所獲。容樓的人不時回來報信,但也都沒帶來任何有用的消息。那隻雪狐,語苑的冒充者,還有老魂主的屍體,竟都像人間蒸發了般。

“幼主,我們回去吧。”日落西頭,詩雁決定結束今天的搜查。

靈竹問:“一點線索都沒有,就這樣回去,不太好吧?”

“九曲寒煙穀不算大,整個容樓加上十二間找了一天卻都一無所獲,這說明我們的方法不對。”詩雁看向天空橙紅的彩霞,道:“魂主曾說,當你千方百計尋找一樣東西卻不得時,有兩種選擇,要麽它本不屬於你,理當放棄,要麽耐心等待,直到它自己出現。”

靈竹失笑,道:“這確實是他的風格,不想見的人怎麽找都不會讓他找到,想見的便會主動出現在人家麵前。”

“那個,隻是因為他任性罷了。”詩雁也笑起來,目光深遠,像是在回憶過去。

靈竹看著她的臉,卻從她寵溺的神色中,驀地看到了流雲。於是啞然笑了笑,道:“我明白,被寵壞了唄。”

詩雁臉上卻浮現一層憐憫,或者說,近似於心疼。她搖搖頭,輕聲說:“魂主是個可憐之人。”

“嗯?”靈竹奇怪地瞪大雙眼,問:“怎麽說?”

“他是無淚之人……”詩雁回頭看著靈竹,道:“幼主看到他額上的紫晶淚痣了吧?”

“是。”靈竹點點頭,等著她繼續解釋。

“流淚雖然會顯得懦弱,但有些時候,是種自我保護,它會讓痛苦的內心舒服一些。”詩雁深深歎了口氣,“但魂主不會流淚,難過的時候隻能忍著,忍到受不了時,便會胸悶到吐血。”

“怪不得他今天……”靈竹若有所思。

“小的時候,魂主經常會嘔血,後來學會了喝酒排遣愁緒,情況才好了些,但身子一直很虛弱。所以老魂主才什麽事都由著他,隻圖他開心,把身子養好。”

“嗯,他告訴過我,沒有比酒更好的東西。”靈竹幽幽歎了口氣,“隻是沒想到,背後有這麽個故事。”

“魂主是個心事很重的人,對人戒備心也很強,難過的時候隻願意一個人呆著,極少對人吐露心思。”詩雁眨眨眼,眸子亮如星。“但幼主,您是例外。”

靈竹想了下,笑起來。“是有那麽一次,我陪他在屋頂坐了會兒。”

詩雁很輕地搖了搖頭,看著遠方的天空,卻不再解釋。

“怎麽?還有別的意思麽?”靈竹問。

落日燦金,風中歸鳥羽翅橘黃,晚風和煦,鬆香陣陣。

沉默了好一陣,詩雁才重新開口,卻扯到別的話題上。她問:“幼主和風主感情很好吧?”

“誒?”靈竹詫異道,“怎麽突然說這個……”

詩雁轉過頭看著靈竹,眼神帶上一絲懇求和悲憫。“除了風主,您偶爾回眸,請也看看魂主。”

歸鳥比翼,結伴回林。啼聲婉轉綿長,悠然回蕩在山間。

那一刻,靈竹幾乎確定,詩雁對祈歲,或許真的有不同尋常的感情。

因為她提起祈歲時的表情,溫柔而愛憐,漂亮得如同彼時流雲。

祈歲應該察覺到了吧,不然也不會禁止自己提起。但他終究,不會接受的吧,靈竹默默地想,畢竟神律在那裏。倜儻不羈如霽雪,也會屈從神律而放棄舞桐,更何況代表神族威嚴的魂主呢?

世上總有些感情無法成全,但正因為不可得,才讓人百轉千回,至死不能忘。

詩雁回正殿複命,靈竹便回西霞殿用晚膳,吃到一半,忽聞門口侍女道:“見過魂主!”

話音落,祈歲袖手走了進來。

靈竹忙站起身迎接,問:“你怎麽突然來了?”

祈歲不答話,徑直走到桌旁,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靈竹往門口看了眼,卻不見詩雁,也不見隨從小廝侍女,便說:“那我叫人再幫你拿副碗筷,一起吃吧。”

祈歲抬手攔住她,側眸瞥了眼侍女,道:“你們都退下吧。”

侍女跪了安,便恭敬地後退著走出殿外,關了門,留給他們兩人安靜的空間。

靈竹疑惑,道:“你這是要……”

祈歲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白瓷酒壺,啪地放到紅色桌布上,抬眉看向靈竹,道:“陪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