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囚犯的滅頂之災

縣太爺和師爺從書房走了出來,看門的小廝落了鎖,也走開了。

流雲把瓦片放回原處,幽幽歎了口氣。“看來這黑鍋,吳量是背定了。縣官不肯翻案,我們隻好再想別的辦法。”

“雲哥哥,你說,這案子真的是狐妖做的?”靈竹蹲在屋脊上,揉著發酸的小腿。“孫福活著的時候,不是說到了他那個年紀,就會知道世上沒有妖了麽?”

“你相信,它就存在;不信,就不存在。”

“什麽意思?”

“作為天下的統領者,人類太強大也太孤獨了,急欲找到可以匹敵的同類,僅此而已。”

靈竹撓撓頭,懊惱道:“我還是不明白。”

“我明白就足夠了,這些不用你操心。”流雲撫上靈竹的臉頰,指腹柔軟溫熱,眼神清朗而堅定。“竹兒,我會讓你一直無憂無慮。”

視線交錯,曖昧的氣息四起。樹影搖曳,花枝綽約,隔水高樓,望斷柳梢頭。

流雲玉色的麵頰越靠越近,柳條兒般的眼睛細細眯著,月輝落滿肩頭。

“雲哥哥。”流雲發梢落在唇邊的那刻,靈竹忽地扭過頭去,咬著下唇,眉頭不經意地皺起。

流雲一愣,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直起腰。

灼熱的氣流盡數消散,靈竹眉頭皺得更緊,兀自懊惱,為什麽要躲開呢。身邊那人一直很沉默,安靜得讓人揪心。靈竹怕他心裏不舒服,便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

“不是你的錯。”流雲落寞地坐在一旁,淡墨色的衣料上閃著點點銀光。“我以為你已經喜歡上我了,現在看來,是我心急了,抱歉。”

靈竹默默看著他,那句“我隻是有點不習慣”繞在舌尖,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流雲站起身,側臉映著彎月。“先做正事吧,我們的事交給時間便好,它可以讓你看清自己的感情。”

“嗯。”靈竹連連點頭。

兩人去了大牢,流雲隔空向守衛後腦勺劈了道風掌,兩人無聲息地昏倒在地。進去之後,發現大牢內部的監管十分鬆懈,三名獄卒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腳邊地上躺著幾個空酒壇。犯人也都睡著了,四下裏安靜非常,隻有燭火明明滅滅,不時發出燒焦的吱聲。

流雲牽著靈竹,跨過酒壇,小心地從獄卒身邊經過,一間間找過去,終於在盡頭那間牢房裏找到吳量。

他沒戴手銬,但腳鐐跟牆壁連在一起,三指粗的大鐵鏈,看起來根本無法絞斷。他臉色褐黃,囚衣上滿是血跡,因為受杖刑的緣故,隻好趴在地上休息。

流雲豎起食指,鼓起一道清風,吹拂他因飽受折磨而瞘進去的眼睛。

鬆散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那雙透著霸氣和得意的眸子,如今已一片荒蕪,暗淡無光。

“吳量,我們是來幫你的。”流雲壓低聲音,輕輕說道。

吳量看了幾眼,突然明白過來,陡然睜大雙眼,咧開嘴就要哭。“我是冤枉的!求你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小聲些。”靈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蹲下身看著他的眼睛。“阿吉還不知道你被抓起來了,天天喊著要爹爹抱。老婆婆一直在哭,滴水不進,隻想著隨你一起去了。絲嫂也很難過,兩天時間人就老了許多。”

吳量聽著,臉上露出痛惜的表情。“是我連累他們了。”

“要是你還想活著見到他們,就一定要跟我們說實話,知道了嗎?”

吳量堅定地點點頭。

“那好,你告訴我,”流雲說,“劉向說的那些,有幾句是真的?”

“他說的全是真的。”

“什麽?”流雲和靈竹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但人真不是我殺的!我什麽都沒做!真的!”吳量怕他們懷疑自己,立刻解釋道:“送他們回到家後我就立刻返回了,但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飄過眼前,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等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躺在血水裏,趙儲和孫福一家人都已經死了。我嚇得半死,什麽都不顧就往外跑,隻想著逃命。回到宴月樓後才發現自己手裏還握著一把菜刀,我怕人懷疑我,就隨手丟進水井裏,然後把血衣也燒了,埋在花園地下。”

流雲頓了下,繼續問:“真是這樣的話,為何今日在公堂上你死不承認?”

“誰都知道縣太爺是個無能鼠輩,不會調查案子。若我承認劉向看到的是真的,就等於承認我是殺人凶手,那我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你看到那個白衣人長什麽樣子了嗎?是狐妖麽?”靈竹問。

“我不知道,太快了,我沒看清。但感覺起來,應該是個女子。”

流雲點點頭。“還有別的線索沒?”

吳量想了想,繼續說:“劉向應該沒看到才對,他前一陣總是失眠,喝了老板娘給的草藥後就變得嗜睡,每日太陽剛落便去休息了,不到日上三竿不會醒來。他說他半夜如廁看到我,怎麽說我都不能相信。”

“我們也懷疑他做了偽證,並且是有人指使的。你想想看平時跟誰結怨最深,誰最想致你於死地。”

吳量臉上浮現羞赧之色。“怪我平時為人不好,仇家到處都是。但也沒有結下深仇大恨啊!”

“那你想想趙儲和孫福一家人有沒有什麽仇家,或許是有人殺人後拿你當替罪羊。”

“趙儲多年在外,若不是孫福認出他來,我都快想不起來他是誰了,怎會有仇家?孫福一家人老實本分,鄰裏間相處融洽,是眾所周知的好人,更不會跟人結下梁子。”

這邊說著,那邊獄卒伸伸懶腰仰頭打了個哈欠,而後換了個姿勢,又睡了過去。

流雲皺眉,雙手握成拳,等了一會兒,見無動靜,才略微安下心來,道:“我們知道的差不多了,這裏也不安全,必須得走了。明日升堂,你暫且還是撐著,千萬別承認,為我們調查爭取時間。”

“我記住了。”

“竹兒,我們走。”流雲拉起靈竹,轉身往外走。

靈竹最後看了眼吳量,心裏感覺怪怪的,空氣裏飄著獨特的氣味,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什麽。等出了大牢,一隻野貓從她腳邊溜過,全身散發著酸臭的味道,她忽然明白過來,拉住流雲的衣袖,神色焦急地問到:“雲哥哥,剛才你有沒有聞到狐狸的味道?”

流雲大踏步往前走。“你多心了,地牢裏陰暗潮濕,難免有腐臭的味道。你最近一直想著狐妖,所以什麽事都往那上麵想。”

“是這樣麽?可我……”靈竹撇著嘴皺眉,腦海中有畫麵閃過,仔細去查看時卻又消散得毫無蹤影。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城中孫福家。破舊的木門上交叉貼著官府的封紙,牆頭頹敗,明明是春天,卻滿是蕭索之氣。

“我們怎麽到這兒來了?”靈竹不解地問。

流雲抱起靈竹,從牆上飛過,落入院子中。“我想看看這裏有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孫福家有三間平房,院子裏種著蔬菜,角落裏搭著個窩棚,養著幾隻雞。流雲把各個房間都搜查一遍,卻一無所獲。靈竹泄氣地站在院子正中,踢著腳下的土塊。土塊飛遠,砰地擊中雞棚,卻一片死寂,沒有響起預想中的雞鳴聲。

心裏好奇,靈竹走近一看,卻見幾隻肥大的母雞全都癱死在地上,脖頸處有明顯的齒痕。

流雲眯起眼,道:“全部咬死卻一隻也不吃,這樣的事情,也隻有狐狸做得出來。”

靈竹身形猛地一顫。“你是說,真的是狐妖所為?”

“也隻有這個可能了。”流雲從屋裏取出一塊白布,把幾隻死雞扔進布裏,包好。“明天就用這個證據一搏,能不能脫罪,就看吳量自己的造化了。”

然而吳量終究沒有等到罪名被洗脫的那一刻。

第二天早上,眾人在縣衙門外等了好久,卻遲遲不見升堂。獄卒從外麵闖進來,急匆匆地喊道:“大人,不好了!大牢出事了!所有人都死了!一個活口不剩!”

“什麽?!”縣太爺身子一歪,幾乎從椅子上摔下來。他扶住一旁師爺的胳膊,哆哆嗦嗦地摸到驚堂木,啪地拍在桌上。“退堂!退堂!”

眾人見熱鬧看不成,不滿地噓了一聲,各自散去。

靈竹詫異地瞪大雙眼,道:“他怎麽死了?”

縣太爺帶著師爺和捕頭,風風火火地往大牢趕。流雲拉著靈竹,不遠不近地尾隨而去。

大牢裏一片混亂,獄卒麵如死灰,全身顫抖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更不用提守衛戒備了。流雲跟靈竹因此很容易地隨著眾多衙役,混了進去。

剛進入內部,一陣濃鬱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刺激得靈竹差點吐出來。

昨夜趴在桌上酣睡的三名獄卒依然趴在桌上,但是麵色發青,直愣愣地瞪著滾圓的眼睛,臉上布滿猙獰恐懼之色,像是在告訴人們他死前見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一路看過去,所有的犯人全是如此,雙目圓瞪,滿臉驚懼。偌大的牢房,竟無一個活口。

縣太爺又是憤怒又是害怕,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吼道:“給我查!查不出來,聖上怪罪下來,誰都別想活!”

衙役領了命,雖然害怕,但還是開始往外搬屍體。

靠近靈竹和流雲的那名衙役不敢下手,那刀鞘戳了下屍首,那人頭部向一側歪去,赫然露出脖頸處明顯的齒痕。

衙役立刻丟下刀具,以恐怖至極的聲音喊道:“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