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葡葉連環案
一大清早,靈竹就受了刺激,她站在樓梯上,一眼就看到大堂窗邊坐著的那對璧人,周圍看熱鬧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倆絲毫不受影響,喝著清茶聊著小天,四目相對,柔情脈脈,曖昧的氣息像磁場般向八方輻射,電得滿屋人酥酥軟軟,站都站不穩。
“竹兒,你醒了。”
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左肩覆蓋上一雙溫暖的大手,靈竹身體一顫,連忙閃到一邊。
昨晚的那個夢,美則美矣,隻不過是他人的幸福,與自己無關,其實還是有些失落的。靈竹抬頭,對流雲強笑。“昨天忘了問你,為什麽這裏荷花才剛剛結苞,而靈府的荷花全都盛開了?之前一直覺得怪異,昨天才明白過來,現在還沒到荷花開放的季節。”
流雲看了眼周圍,確認沒人注意,才小聲回答:“靈府的荷花跟凡間的不同,一年四季都盛放。”
“為什麽?”靈竹還是不解。
流雲笑了笑,“自從你出生,靈府的荷花就再也不凋謝了,族人都說是祥瑞的征兆。”然後捏了下靈竹的臉頰,寵溺地說:“竹兒,你是神族的祥瑞哦!”
“胡說的吧?”靈竹躲開他的手,眼角瞥到那兩人,不由得問到:“他們到底是怎麽回事?”
流雲順著視線看過去,心領神會。“大概霽雪以前來完成花族任務時太無聊了,見舞桐還不錯,找來玩玩。”
靈竹詫異地睜大眼,雖然早已知道霽雪風花雪月,肆情放縱,第一次聽流雲以無所謂的口吻說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或許是自己純情,天真地堅持什麽一心一意,生死不離,但見霽雪拿真心當遊戲玩,還是免不了氣憤和難過。
被霽雪招惹的女孩,真是天大的苦命。靈竹同情地看向一無所知滿臉幸福笑容的舞桐,深深歎了口氣。偏巧霽雪回頭看到他們倆,招招手示意他們過去。流雲拉著一臉不情願的靈竹走過去,在那張桌子旁坐了下來。
霽雪看靈竹臉色陰沉,搖著他的扇子,體貼地問:“竹子妹妹臉色不太好,昨晚沒休息好麽?”
靈竹心裏賭氣不想理他,流雲便隨口接上,轉移話題。“你昨晚沒回來?”
舞桐臉上驀地浮上一層粉紅,宛如霽雪眉間桃花。霽雪抖開羽扇,風流瀟灑地扇動,理所當然地點頭,大大方方地承認,末了還加上一句:“我又不是你。”
流雲語塞,靈竹想了想這句話裏的深刻含義,毅然決定一整天都不再跟霽雪說一句話,扭頭看向別處。
時已近正午,大堂裏人不少,玩雜耍的,賣雜貨的,過路的,聊天侃地的,鬥詩比詞的,形形**。隔壁桌坐著三個人,江湖俠士打扮,眉宇間帶著英氣,骨架硬朗,看起來應該有些功夫。
其中年紀較大的那位飲下一口清酒,歎氣道:“國家越來越不太平了,之前隻是邊境戰亂,後來天災頻繁,現在天子腳下竟然也怪事頻出。再過幾年,又不知是什麽光景了。”
“呂大俠說的可是葡葉連環案?”身材最魁梧的人開了口,棕色皮膚,絡腮胡子,胳膊腳腕都綁著布帶,尋常武夫樣。
“正是,廣昌賢弟也聽說了?”
“那是什麽?”開口的這位看起來最年輕,初出江湖,涉世未深,腰上掛著的劍又細又長,不知有沒有沾過血。
叫做廣昌的武夫說到:“前些日子我保鏢去泰安,發現街上到處都是衙役,行人都神色緊張。問了驛館小二,才知道泰安接連出了多起血案,死的還都是大官,振國大將軍的小兒子也在其中。聖上為了安撫在西南打仗的將軍,賞了金銀珠寶無數,下令徹查凶手,找到後任大將軍處置。可奇怪的是,官府調查了幾個月,竟然毫無頭緒,就隻發現一個公共點……”
“死者身上隻有心髒處有一個傷口,房間內也沒有打鬥痕跡,傷口窄而深,因此猜測凶手身形極快,趁人不備一劍致命。又因為劍是從下向上刺,傷口處還會覆蓋一片葡葉,所以有人猜測,凶手是個女子。”呂大俠也開了口。
“怎麽可能?且不說女子怎能如此凶殘,她們也不會有這麽高的武功。”佩劍的那人一臉不相信。
“這可不好說,說不定就是因為人們本能地認為女子柔弱放鬆警惕,才給了她可乘之機。”呂大俠分析道。
“凶手先是埋伏,然後行凶,之後逃走,時間應該不短,竟沒有一個人看到嗎?”
呂大俠搖搖頭。“行凶之時死者身邊所有人都昏昏大睡,整個府宅像是一座空城。之後人調查,也沒有找到一點熏香的痕跡,人們就像正常的困倦所以入睡一樣,所以才被稱為怪事。”
“靈姑娘。”
靈竹支著耳朵聽得不亦樂乎,卻聽到舞桐叫她,不得已轉過頭去,看到舞桐一臉溫柔,明眸似水,正對著她笑。
“靈姑娘沒吃早飯吧?現在快到正午,不如隨我去宴月樓,我下廚為三位做一桌好吃的。”
靈竹很驚喜,一般美人都是被捧在手裏供著,白衣白衫,純淨得不食人間煙火,做飯這種事情油膩非常,沒想到舞桐竟然想要下廚。“你會做飯?”
舞桐得體地微笑著,沒有一點張揚。“宴月樓的菜色,全是我試驗出來的。”
靈竹回想上次在宴月樓吃的那頓飯,道道稀奇,別處都見不到,原來是她自己研製的。“舞姑娘好厲害!”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玩得舞台進得書房,這丫頭實在太完美了!靈竹雙眼冒光,敬佩地眨啊眨的。
霽雪得意地舒展手臂,攬住舞桐的肩膀,臉上掛著欠扁的笑容。“那是,我霽雪看上的人,有差的麽?”
靈竹耷拉下臉來,舞桐樣樣完美,唯一的汙點就是身邊那個人,眼光實在不好。
宴月樓的廚房裏,舞桐正彎著腰洗蔬菜,雪白的袖子挽了起來,露出一段手臂。靈竹看了看,又看看自己的手臂,忽地蓋上衣袖,跳到旁邊撓牆去了。舞桐此時穿著月白一身素裳,什麽首飾都沒帶,隻在腦後鬆鬆綰了一個發髻,手裏捧著一顆大白菜,卻依然漂亮得讓靈竹心跳到胸口疼。
一時忍不住,靈竹忽地蹦回去,扯住她的衣袖,滿臉花癡地讚歎。“姐姐你怎麽能這麽好看?”
舞桐笑著把白菜一葉一葉地撥開,放到水盆裏清洗。“是麽?我看久了,不覺得。倒是靈姑娘眼睛圓圓的,很可愛。”
靈竹暗自歎氣,想知道一個女孩漂不漂亮,從別的女孩的評價中就能知道了。如果別的女孩都說可愛啊有氣質啊脾氣好之類的,那她多半長得一般,最重要的是,沒有說話的人自己好看。但要是別的女孩說她孤僻啊自命清高啊沒什麽朋友啊,那麽不用懷疑,她一定是大美人一個。
全臨巒城的女子都說舞桐為人冷淡,不喜露麵,那舞桐就是公認的漂亮了。而這麽一個美人說自己很可愛,好吧,靈竹啊靈竹,不要抱任何希望了,你就是很平常的一個丫頭。
舞桐已經洗好了蔬菜,拿刀嗒嗒地切了起來。菜刀又沉又醜,她用那隻白嫩柔軟的手拿著,竟然絲毫不顯得費力,反而動作很熟練。而美人與菜刀這兩種不搭邊的東西被擺到一起,竟然也十分自然。
靈竹默默地在心裏無數次感歎,隻因她是舞桐。因為是她,所以大概就連摳鼻屎這種粗俗的動作,都會變得優雅起來。
靈竹自告奮勇地幫她收拾切好的菜,發現自己完全是在幫倒忙後,乖乖地站到一旁,看向窗外。
宴月樓比她想象中大很多,前麵三層隻是門麵罷了,後麵還有一個大院子,院子裏種著各種花花草草,甚至還挖了一個池塘,裏麵養了幾條紅鯉魚。院子後門左邊的兩層小樓是廚房,一樓用來做客人們吃的菜,二樓是舞桐自己用的。後門右邊對應著也有個小樓,裏麵住著酒樓的夥計、賬房等人。此刻靈竹就站在二樓舞桐專用廚房裏,透過半開的木窗,看院子裏的景色。
院子裏姹紫嫣紅,蜂飛蝶繞,種得最多的是一種豔紅的花,不知道是什麽品種,花朵特別大,上麵落了很多蝴蝶,而蝴蝶像是睡著了一般,靜靜站在花瓣上,仿佛被相機停頓的風景畫。角落裏有一株不知道是什麽的植物,黑色的樹藤扭纏著向上生長,越往高處樹藤越茂密越細,枝枝條條鋪在支起來的竹架上,遮天蔽日。
靈竹回頭問到:“那個是什麽?”
舞桐匆忙中抬頭看了一眼。“葡萄藤,到了夏天,枝葉茂密,綠意盎然,紫色葡萄成串地垂掛,坐在竹藤地下看書喝茶,自在舒服。”
靈竹點點頭,想象舞桐穿著長裙坐在藤椅上,黑發鋪展,手裏捧著一冊書卷,輕啜茗茶,臉上落著明亮的光斑,睫毛長長的,似蝶翼忽閃,那場景,真是美到窒息。
漂亮的人無論做什麽事都很漂亮,就算手腳都不動隻是安靜站在那裏,都美得像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