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沒有了你(四)

所有的婚禮都相差無幾,一對新人笑容可掬穿梭在眾多有可能都叫不上名字的熟人之間,推杯換盞,祝福一聲聲。

關隱達前妻是他同學,可上學時兩人並沒有擦上火花。後來他上了軍校,回家探親,別人給他介紹對象,見了麵,發現原來是同學。兩個人談不上恩愛,也談不上不恩愛。關隱達一直呆在部隊,妻子不願隨軍,兩人常年聚少離多,也是沒有孩子的原因之一。關隱達複員之後終於與妻子團聚了,可一點預警都沒有,他妻子有一天一覺沒睡醒,死於心肌梗塞。

關隱達雖然早已年過半百,在感情上卻等於是一張白紙。當他在一個應酬場合遇到譚珍,別人告訴他,她剛離異,不知怎麽,他慌亂得把杯中的酒灑了一衣袖。

一夜無眠。

第二天,他把他從中學到現在所有的學習、工作經曆寫了一張紙,再附上一些戰友、朋友和親戚的電話號碼,以及家庭財產狀況,開車直接到譚珍辦公室,恭恭敬敬地遞給她。

譚珍愣住,不懂他啥意思。

“這就是我全部情況,你可以去銀行查實,也可以打電話向別人谘詢。如果你覺得能接受,我們就處處。”令罪犯聞風喪膽的關廳長此時竟然不敢直視一個婦人的眼睛。

譚珍被他的魯莽和笨拙弄得有些啼笑皆非,但同時心中也覺著這男人真的還是個實誠的人。

“那你了解我的情況嗎?”譚珍反問。

“你什麽樣的情況我都能接受。”他回答得很快。

譚珍笑了,“為什麽這樣篤定?”

“直覺告訴我,你是一個好女人,隻是別人沒懂得珍惜。”

也不是華麗的詞語,也不是深情的表白,很樸實的一句話,從一個高大的頭發已灰白的半百男人嘴裏說出來,無由得就令人心動。

譚珍低頭看著手中寫得工工整整的一行行字,嘴角綻開了一朵花。

行至山窮水盡處,亦是柳暗花明時。

譚珍終於等到了她的第二個春天。

關隱達與譚珍並肩站立著,幸福全寫在他臉上。今晚,他一改平時的威嚴凜然,誰敬他酒,他都一仰而盡。譚珍看了著急,不住偷偷拽他衣襟,他樂嗬嗬回過頭:“沒事,沒事,我在部隊裏號稱關一斤,這點酒我扛得住。”

“你那時多大年紀?”譚珍悄聲說,眼睛越過人群巡睃著,瞳瞳人呢?

瞳瞳剛剛陪著他們敬了一圈酒,有一桌坐的是公安廳的幾個不錯的小夥子,盯著靈瞳眼睛都直了。另一桌是關隱達的戰友的幾個孩子,軍二代,個個英姿颯爽,喝酒時就笑著毛遂自薦,嚷著要追瞳瞳。

遲靈瞳也在笑,那隻是禮貌,眼中卻無笑意。

“這哪是關叔和譚姨的婚禮,分明是為你專設的相親大會。說吧,相中誰了?”蕭華有事沒辦法過來參加婚禮,差蕭子桓代替他。蕭子桓替父親喝了不少酒,嘴上叨著支煙,一開口酒氣直噴。

遲靈瞳看著外麵的夜色,摸著脖頸上的鏈表,隻笑不答。

春天來晚了些,但終是來了。空氣中飄蕩著花香,吹到身上的風是暖的,不用穿厚重的棉衣,她戴了三月的石膏也拆了,舉手抬臂間,感覺特別輕快。

“不會是滿庭挑花亂了眼?”蕭子桓走過來,與她一同站著。

“怎麽不帶嫣然來?”遲靈瞳轉過身來看著他。

蕭子桓低下頭,吐了一個漂亮的煙圈。“想來著,可我先去了趟濱江,她沒辦法騰出那麽多時間。”

“去濱江還是生意上的事?”

蕭子桓狠吸了兩口煙,很無恥地把煙頭摁滅在露台上的花盤裏。“去看我大哥,他從香港回來了。”

遲靈瞳點點頭,前幾天和孔雀通電話時,她也提到了。

“他這次出去時間挺長的,這學期是任課還是隻帶研究生?”餐廳裏太吵,笑得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即使是媽*婚禮,可還是象一根刺戳痛了她的心髒。

她在裏麵沒呆多久,就出來吹吹風。

她還是喜歡一個人呆著,沒想到蕭子桓跟著出來了。她怕他問起別的,忙不迭地找話題。

蕭子桓跳上露台,晃蕩著兩條長腿,幽幽歎了口氣,“他怕是啥都做不了。”

“呃?他怎麽了?”

“說是出了點意外,腦子裏有瘀血,壓迫到腦神經,他從前的記憶全丟失了。還有,他。。。。。。我也說不清,感覺怪怪的。”蕭子桓的手在半空中抓了抓。

“這種現象會影響生命嗎?”

“這到不會,醫生說這些都是暫時的,瘀血散開之後,自然會恢複記憶。”

“哦!”遲靈瞳訝異,孔雀怎麽沒提這些呢?

“那他認得你嗎?”書呆子真的成了一呆子,遲靈瞳笑。

“你別用那種好奇的眼神看著我。他看上去就是一個正常人,行為能力都正常,就是太客氣太禮貌太沉默太神秘。他一見到我,點點頭,象認識又象不認識。唉,別提他了,說說你的打算吧,是跟哥哥去青台還是留在譚姨身邊?”

“我回濱江。”

“去濱江幹嗎?”

遲靈瞳搖搖頭,“我現在不去想。不過,設計這個行業我是不想碰的。”

“你呀。。。。。。真是暴殄天物。。。。。。”蕭子桓歎息。

關隱達第二天與譚珍去昆明旅遊,讓遲靈瞳同去。

“我們都需要獨立的空間。”遲靈瞳說。

譚珍給遲銘之電話,說瞳瞳回去暫住幾天。

遲靈瞳帶走了所有的衣物,她怕影響譚珍的蜜月心情,沒說自己是回濱江長住的。

希宇到底還是給她租到了憩園外麵的民居。他滔滔不絕地說找了多少多少人,通了多少多關係,總之很麻煩很敕手,可是他辦到了。

遲靈瞳翻翻白眼,不想太逞希宇的威風,淡淡道了謝。

希宇去車站接的她,送她到租處。

外牆是剛刷過的,屋子打掃得很幹淨,幾件簡單的家具,一株小盆栽,一張小床,床前是張電腦桌。

一個人的家,足已,遲靈瞳很滿意。

希宇看著附近一家家大門緊關,牆上顯目的鬥大“拆”字,小徑邊雜草叢生,他不滿意了。

“靈瞳,我可以托關係,讓人在憩園給你租一套。這房子真不能住人,到了晚上,除了你,怕就是鬼了,我可不是嚇你。”

遲靈瞳已經走進屋子了,心想,她還怕沒鬼光臨。

遲銘之把她平常用的東西和看的書送了過來,電腦的網線也給裝上了。對於她的決定,他隻是歎息地拍拍她的肩。

他一手帶大的女兒,他當然懂。

夜,黑了。空曠的庭院,一抬頭就能看到滿天的繁星。

憩園已陸續有居民入住了,三三兩兩地亮起了燈。她沿著圍牆走了一圈,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迪聲,我們又見麵了,對嗎?她微笑地對著天空問。

遲靈瞳租處來的第一批客人是陳晨和顏小尉,坐了一天的車,帶著鮮花和水果,滿臉塵埃。

“幹嗎這樣隆重?”遲靈瞳笑著把兩人讓進屋內。

陳晨和顏小尉打量著四周,愣愣地站著。

“那椅子我試坐過,還算結實,隻要你不隨便扔晃。”遲靈瞳說。

“寶貝,你手頭最近不緊張吧?”顏小尉小心翼翼地坐下,小心翼翼地問。

“混日子還行。你們要借多少?是結婚還是買房?”

陳晨差點昏倒,“你。。。。。。你以為我倆大老遠的從北到南,是來和我借錢?”

“不然呢?”遲靈瞳從水池裏撈出水果,用毛巾擦了擦,遞給他,自己就在床邊坐下。沒辦法,屋內總共就兩張椅子。

“回青台吧,寶貝,我們還合住。”顏小尉心疼地摸著遲靈瞳的臉。

“你瞧陳晨那猙獰的樣,會把我活吞了!”

陳晨突地一拍大腿,“隻要你回青台,好,我搬出去住。”晚上把顏小尉拐到他公寓不也一樣嗎?

遲靈瞳淺淺一笑,“你們講得青台好象有什麽合適的位置在等著我似的?”

陳晨和顏小尉對視一眼,齊歎了口氣。

“靈瞳,還真瞞不了你。樂董說三個多月了,你手臂該拆石膏了,讓我和小尉過來接你回泰華。”陳晨說。

遲靈瞳低下眼簾,咬了口蘋果,“謝謝樂董的美意,我暫時還不想工作。”

“行,樂董說了你想什麽時候回去都行,這期間全算假期。”

“寶貝,你和錢沒仇吧!你看你在濱江住的是啥地方,你已經那麽。。。。。。再住在這,你是在上演什麽煽情戲碼嗎?”

遲靈瞳笑,“你們是第一次來濱江嗎?我帶你們出去逛逛,晚上去吃江鮮。這時候的螃蟹不肥,但用蔥炒,也挺好吃的。”

“靈瞳。。。。。。”

“寶貝。。。。。。”

遲靈瞳大大的眼睛眨了幾眨,“陳晨、小尉,實話和你們說吧,我已經不能再設計房子了。沒有激情,沒有靈感,心裏麵排斥也罷了,我一看到那些建築圖紙,就眼花、惡心。這樣的人,泰華要了幹嗎?我不是對樂董記仇,處在她那個位置,有那樣的猜疑,我能理解。我不回泰華,也不會去其他任何地產公司和設計部門。”

一個設計界的天才就這樣殞落了,陳晨和顏小尉一起默哀。

他們心事重重地隨遲靈瞳去市區入住,晚上一同去江邊的漁村吃江鮮。其實他們哪有胃口,可是不忍掃了遲靈瞳的熱情。

遲靈瞳也懂得體貼別人了,拿著菜單,周到地問兩人可有什麽忌口的、可有什麽挑食的,一邊還讓服務員推薦今天的特色菜。

陳晨和顏小尉看著恬靜、溫婉得極不真實的遲靈瞳,心裏麵戚戚的。

等菜的時候,餐廳送上自製的青桔茶,味道不錯,喝著很爽口。

遲靈瞳端起茶杯,問起泰華的其他同事,眼睛隨意掃了一圈餐廳。

突地,她感到身後象有人在注視著,她回過頭,越過一張張餐桌,並沒有熟悉的麵孔。

她轉過了身,繼續喝茶,可那種感覺卻突然越來越強烈了。

她又回過頭,“啊。。。。。。”她驚得跳了起來,蕭子辰直挺挺地站在她身後。

天,書呆子瘦得都成木乃伊了。可能是瘦的緣故,顯得比從前高了些。終於舍得把眼鏡給除了,她早說過他有一雙俊朗的眼睛,咦,這書呆子在哆嗦?

“你。。。。。。還好吧?蕭子辰?”她慌忙去扶著他。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不隻是身子哆嗦,就連*也在哆嗦著。

見他不說話,遲靈瞳隻得又問:“你和誰一起來的?”

“靈瞳你回來啦!”從洗手間方向傳來一聲驚呼,孔雀瞠目結舌地跑了過來,“子辰,你記得靈瞳?”

蕭子辰看著遲靈瞳,慢慢地安靜了下來,緩緩搖了搖頭,“不。”

書呆子這意外出得不輕,連聲音也變得低沉、沙啞,象風吹過的破竹竿發出的回音。

“哦,這是遲靈瞳,我最好的同學,也是最好的朋友。”孔雀挽住他的胳膊,小鳥依人似的靠著他的肩。您可以在百度裏搜索“三三來遲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