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玫瑰花茶 第二十一章,沒有了你(一)
再次睜開眼,已是一個傍晚。夕陽快下山了,但斜暉脈脈,從落地窗照進來。整個房間就這麽沐浴在陽光中,不知是不是冬日的緣故,平空添了幾份淒楚。?
遲靈瞳眨了眨眼睛,又閉上了。覺得自已還沒有完全醒,應該還在夢中。怎麽會有一屋子的人??
她閉了一會兒又睜開來,略略移了一下眸光,她看到了譚珍眼睛紅腫地站在她床前,遲銘之臉上隱約留著青灰的胡渣,仿佛比上次見憔悴了蒼老了。關隱達,蕭華,呃,就連她的小繼母甘露也在,她膝下一對蹣跚的孩子是左左右右吧,蕭子桓在對陶嫣然講著什麽,陶嫣然好象在抹淚,還有陳晨、顏小尉。他們表情各異地對著她嘴巴張張合合。?
她一片茫然。?
才一瞬間,屋子裏的陽光消失了,代之是淺淺的暮色。醫生進來開了燈,讓眾人讓開,托起她的右臂,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
“關廳長,手術效果很好,明天可以出院。”醫生對關隱達說。?
“這些日子麻煩了。”關隱達與醫生握手,送她出去。?
“瞳瞳跟我回濱江,我來照顧她。”遲銘之說。?
“不行,瞳瞳是我的女兒,當然由我來照顧。我工作不象以前那樣忙,隱達也能幫助我,省城醫療技術也高。”譚珍說。?
遲靈瞳突然笑了,“我要去香港。”一開口,才發現嗓子又幹又啞,象鐵棒在沙紙上磨過。?
屋子裏突然靜得連喘氣聲都非常清晰。?
“瞳瞳,你哪能坐飛機?”譚珍哭出聲來。?
“我可以打鎮靜劑,一覺睡到香港。”?
“遲靈瞳,”蕭子桓突然衝了過來,揪住她的左臂,“你醒醒吧,他都下葬一周了,你要去香港看他的墓碑嗎?”?
一周了?她詢問地看向譚珍。?
譚珍哽咽地點頭。?
裴迪聲說四天後回來,她沒等到,現在又延遲了一周。在這一周裏,她節約了麻醉劑做好了接臂手術,所有關心她的人全擁在她的周圍。?
時光如流水,真是不假,已是新一年的開始了。?
孔雀講過,這一年是寡婦年,不宜嫁娶,要規規矩矩地守好自已的心。?
裴迪聲真的真的不在這個人世了,連影子都深埋在地下。?
意識從腳底泛上,她醒了。?
關於裴迪聲的消息並不多,君牧遠來過一次,把裴迪聲公寓的鑰匙送給她,裴家的人請她幫著處理裏麵的東西。他不是個多話的人,站一會就走。?
她去不了香港,她對譚珍和遲銘之說,她要先回趟濱江,然後再去省城休養。譚珍新家剛裝修完畢,有許多東西要采買。譚珍想了想,同意了,但隻答應讓遲靈瞳在遲銘之家住半個月。?
左左右右象有使不完的力氣,隻要醒著,就動個不停、叫個不停,煩得人心神不寧。?
遲靈瞳讓遲銘之和甘露也先回去,她把公司的工作交接下,與顏小尉合租的公寓的租金結清,再替裴迪聲處理公寓,全部結束後,她再坐車回濱江。?
她說的時候,神色平靜,眼眸清澈,嘴角微微上揚的笑意,看上去象是恢複正常了。?
譚珍和遲銘之無奈地離開了青台。?
顏小尉和陳晨陪她回到公寓。陳晨一路上是長籲短歎,他隻是想顯擺下自己的設計,不想使遲靈瞳摔斷了手臂,還間接地丟了工作。而在這時,她所愛的人又永遠離她而去。?
“迪聲不在青台了,我還留在這幹嗎?我現在就是一隻迷路的小鴨子,隻想遊回母親的懷抱,撒撒嬌、汲取溫暖。”斷了次手臂,她瘦了許多,下巴尖尖的,唯有眼眸一如往昔的清明。?
陳晨與顏小尉對視一眼,相互搖搖頭。?
不知是不是從裴迪聲身上感覺到一輩子說起來很長,但說中斷就中斷,一絲預警都沒有,陳晨與顏小尉決定同居。陳晨把原來租的公寓退了,搬到顏小尉這裏。遲靈瞳隻要把房租付到月底就行。?
這些都是小事。?
她手臂不方便,行李隻能麻煩顏小尉和陳晨收拾、打包,然後再快寄到濱江。快遞公司的人服務態度真好,一通電話,不到十分鍾就到了公寓取包裹。?
“這麽巧,嘿嘿,我正要往你家送快寄。”快寄員是個半大小子,臉上茸毛很重。?
“我這一陣沒上網買東西呀?”顏小尉是個網購狂,她疑惑地問,“是不是地址弄錯了?”?
快寄員擰擰眉,從身後象隻麻包的背袋裏掏出一隻盒子狀的包裹,“地址沒錯呀,遲靈瞳不住這兒?”?
遲靈瞳抱著那隻大眼睛的娃娃站在房間中,聽到自己的名字,訝然地抬起頭。?
包裹是從香港過來的,寄件人姓名赫然寫著“FRANK”,打開一看,裏麵是兩塊手表。一塊是他說已變成他身體一部分的卡地亞坦克腕表,一塊是隻純銀的女式鏈表,古色古香的外殼,上麵裝飾著暗花的古埃及紋路,裏麵特意放了張照片,是他唯一一次留宿在她公寓時的。可能是他早晨用手機自拍的,他笑得很甜蜜,她還在夢中,窩在他頸處,象隻憨憨的貓咪。?
“靈瞳,現在我的從前和未來都給你了,公平交換,你以後的分分秒秒也就是我的了。PS:你若敢不從,我有與你同床共枕的證據。”?
她閉上眼睛,仿佛又看到裴迪聲嘴角微微上揚的微笑。?
明知她現在在樂靜芬眼中是顆肉中刺,她到公司清理自己的東西時,陳晨仍堅持陪著她身邊。其實哪有啥東西,把電腦裏的私人文檔清清,還有幾枝筆,常看的幾本工具書。?
她是懂禮貌的姑娘,一個一個辦公室的道別。同事們投向她的眼神有憐憫有鄙視,她都回以溫婉的微笑。?
最後她來到了樂靜芬的辦公室。?
樂靜芬正在批閱公文,看到她,神情僵冷,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笑笑,“樂董,我走了,謝謝你這兩年對我的照顧。愛上誰是老天的安排,並非隨我們的意願所為。我理解你的顧慮,但別輕易放棄聽海閣項目。”?
她朝樂靜芬鞠了個躬,然後轉身。?
她又挑了一日,去蕭家做客。坐在庭院裏曬太陽,和蕭媽媽東扯西扯。好奇怪,她居然和蕭媽媽有共同語言。如果可以,她也願記憶停留在某一個時刻,她的世界裏隻有一個人,幹幹淨淨、簡簡單單。?
等所有的雜事都忙完了,她最後來到裴迪聲的公寓。?
她是一個人來的。?
門打開,屋子裏有點淩亂,座機的話筒還懸在空中。他回香港時,是從醫院走的,再在那之前,是她離家出走,他急匆匆地跑出了公寓。?
她想像得出他緊張的樣子:俊眉蹙著,薄唇緊抿,目光深沉得象一灣海,身子挺得筆直。?
嗬嗬,他也曾為她這般患得患失,這也是一種幸福,她笑了。?
屋中的每一件家俱,她用左手緩緩地摸過。每一件衣服,她用左手細細地疊起。每一本書,每一枝筆,她用左手裝進盒中。在他的抽屜中,她看到了一張設計圖。不是房屋設計,而是一套公寓的裝璜設計。是憩園臨江的一幢三層公寓的最頂層,大片的落地窗,可以開啟的屋頂。。。。。。?
她看到他在圖紙上做了幾個標記:客廳、餐廳,迪聲的書房、靈瞳的書房、靈瞳的置衣間、迪聲和靈瞳的臥室、寶寶小床擱在哪??
壞家夥,我又沒同意嫁你,你竟敢背著我YY,哼,還敢說寶寶!她嘟噥著,摸著圖紙上的字,眼淚啪啪地往下掉。?
遲靈瞳回濱江已是臘月底了,春運高峰,長途車站裏擠滿了人,一票難求,但她卻買到了兩張票。蕭子桓想開車送她,她沒肯,美食府這兩天不隻是數錢數到手軟,連腳也是軟的。?
行李都已快寄走了,她就晃著個獨臂上了車。最後一排靠窗的兩個位置,她從包裏拿出《中國民居》,眼睛緊緊地盯著車門。?
車上的旅客全到齊了,司機訝異地掃過遲靈瞳,車緩緩出了車站。?
剛出市區,司機突然一個刹車,車門開了,遲靈瞳心怦怦直跳,她閉了閉眼。?
“二百四,少一分都沒得商量,現在是什麽日子,你不清楚嗎?”司機對著車外麵的人說道,“你上來,我不讓你站,可以了吧!”?
“好吧,好吧!”外麵人的語氣很無奈。?
一隻大布包扔上了車,然後是一雙沾滿泥土的鞋。遲靈瞳心“咚”地一聲直墜穀底。?
搭車的人拎著布包往車後走來。?
“這裏有人。”遲靈瞳對正欲坐下來的搭車人說。?
“不明明空著嗎?”?
遲靈瞳舉起兩張票,“是有人。”她固執地說。?
一車的人都看向了她。?
“你有問題吧,這裏除非有鬼,哪有個人影?”?
“我說有人就是有人,你聽到沒有?”遲靈瞳突然大吼一聲,然後淚水象崩了堤一樣,嘩嘩地流著。?
“毛病,不坐就不坐,哭什麽。”?
她就是要哭,肆意的哭,大聲的哭。?
八個月前,她也是一個人上了車,在最後一排,靠窗,手裏拿著《中國民居》。?
車在要開動時,一雙長腿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他漠然地坐在她身邊,視線落在《中國民居》上。?
“看得懂嗎?”他問。?
她微笑地仰起臉,“你想要一個,我可以給你造。”?
那是他們的初識。?
如果能預知結果,她會一直低著頭,假裝沒有看到他。?
舊愛如糖,甜到憂傷。